【东篱】期望还在土地上（散文）

我们的日子，都安排在土地上。太阳每日的升起与沉落，也是为土地。可“雨公”总是不尽职，耍性子，是否在考验着我们的期望呢？不怕的，我们的期望就是放在浩瀚的戈壁沙漠，也不会死亡，也不会离开这片土地。
　　

　　
一
　　
今年的高温比往年来得猛来得早。这才芒种季节，三十五度以上高温已持续了好几天。又是好一段时间没下雨，田地里的农作物搭着高台，伸长了脖子，急切盼望雨水来滋润。看天气预报，天气还大有继续热下去的势头，雨水遥遥无期。菜园里的春季蔬菜不曾到鼎盛便已枯竭迅速收尾，水稻田间开裂了无数细口，饥渴难耐的秧苗在做着垂死挣扎。
　　
我们这里，自去年夏天以来就没有下过足量的雨，今年的春耕生产虽然勉强下种落根，但如此不给力的天气，无疑对今年的收成又是极大的考验和挑战。
　　
无论如何，不能等死，哪怕希望渺茫，活，还是得干。
　　
或许干着干着，雨就来了呢。
　　
早晚稍微凉快，太阳的威力相较于白天还是低潮。我和其他农人一样，在此时到田地里去抓紧干会儿活吧。现在的我，已不再年轻，差了抵抗力和免疫力，室外做事得避其高温锋芒，不拿自己的生命和健康开玩笑。在大大的太阳面前，低头认输不是丑事。白天里，在室内喂猪喂鸡，洗衣做饭，扫地抹桌，体力消耗少，当是休息。
　　
为了方便清早出门干活不是空肚子出门，夏天里，我长期做一些甜酒准备在家里，这一钵快吃完又做下一钵的，基本保证不间断。我家里的吃食除了一些水果外，大部分都是自产自做亲力亲为，尽量做到少花钱。
　　
早上五点多，天蒙蒙亮，我和老公一人喝了一碗甜酒水垫肚，计划做两个多小时的事，再回家做早餐。温度高了，每天就是汤汤水水，保证身体的基本需要。到哪一天温度下降胃口大开时，做点好吃的再补回来。我是个吃货，在生活上，我是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我知道，有好的身体才能好好工作，身体垮了，什么也没了。
　　
以防闹醒猪鸡鸭，我们脚步轻轻，说话轻轻，门声轻轻，背着锄头，推着半包复合肥，“偷偷”出发，目的地是玉米地。除杂草、拢蔸、埋肥，同步进行。玉米正在猛拔高，马上要开天花。玉米棒在梗和叶片的夹缝处正积极酝酿着它的“孩子”，它们的“宝宝”即将膨大。它们与孕妇没两样，急切需要补充一些营养，才能满足它们“孩子”的正常生长发育，保证它们的“孩子”成熟时个大粒壮。它们的生育期是有限制的，就像人怀孕280天、猪怀孕114天一样，玉米虽然因品种、肥力、天气有所不同而有一些差异，但也不是随心所欲无期限。
　　
我深知“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这个道理。农作物没有太阳不能存活，没有雨水无法长大。雨水不来，就是追了肥料下去，玉米也无法吸收，浪费不说，还会对农作物有可能起反作用。可是，追肥已经迫在眉睫，“生嘴的靠吃，生根的要肥”，肥料不下地，玉米吃什么，它如何长大？我矛盾着，纠结着，希望着，祈求老天没有忘记我们这里还有一方靠天吃饭的百姓。
　　
玉米根系发达，它的根像爪子紧抓地面，须根往四面分布。为了不伤害主根，埋肥料一般是在两行的中间抽槽，肥料撒进槽里再掩埋即可。
　　
我们这里的土很瘦，质地板结。干涸的土地，锄头下去，像挖到硬物一样，往回弹，振得虎口发麻。每次是小心又小心，生怕锄头不听使唤，伤了玉米蔸。一米多高的玉米梗，密不透风。还没动几下，裤腿被露水拌湿，上衣被汗水淋湿，望风风不来，我擦着汗，张口出粗气。
　　

　　
二
　　
堂弟和堂弟媳妇也来了，他家的地和我家的地紧挨着。休息时，我们常常坐在同一大树下乘凉说话。他们是趁早来给他们的棉花埋菜枯的。我们这里有油菜，菜枯虽有贩子专门收购，但很多人都没有卖，留下来当肥料。菜枯当肥料，都知道发酵处理后再施下去，农作物吸收快一些，效果也要好一些。但干菜枯利于保管，施肥时，我们这里大都是直接将菜枯埋在地下，当然的离主根稍远。通过吸收土地的水分发酵后产生肥效。埋菜枯也是要急需雨水的。菜枯肥效时间长，往往第二年都还有余留。菜枯对生育期较长的棉花是很好的肥料。菜枯不仅可以提高农作物的品质，还可以改良土壤结构，蓬松土地，增加土壤的养分，增强土壤的肥力度。他们说，前年种的是玉米，埋了菜枯，玉米棒子明显大很多，增了不少产量。
　　
弟媳妇比我胖，平时就非常怕热。没半个小时，便说热得不行，衣服已经湿透，连声嚷嚷“会热死，会热死”，“这是热死人的节奏”，拿着草帽不停地扑扇。
　　
我抬头望了望。此时，临近七点，太阳并没完全出来。我知道，此时要是不干体力活，是很凉爽舒服的。但老百姓图不了舒服。热天里，越舒服的时光越是要抓住。我喘着粗气，抬头定睛盯着东方。东边的鱼肚白变成了橙红色，太阳一纵一纵地正露出它的头，半圆，扁圆，整圆，红得那么鲜艳，现在还不太刺眼。看着那美丽的朝霞，感叹从古至今有多少文人墨客写诗写词写文写歌，赞美它歌颂它，欢呼雀跃，激动不已。它给人希望，给人梦想，给人力量。可此时，我心中是五味杂陈，觉得它也做不到尽善尽美，做不到人人喜欢。我觉得那就是一个巨大的火球，是烤焦农作物的火球，是烤伤室外劳动者的火球，是高温天人人害怕的火球。它正在往上滚动，温度也在上升中。我妄想着，要是谁有本事能将太阳给摁住不让火球蹦出来，该多好啊！
　　
我说：“稍微站一站，歇两分钟吧，把气吐匀了，再继续干会儿了回家。”
　　
弟媳说：“不下雨，肥料甩下去，也是费力不讨好，是糟蹋钱。”
　　
我说：“那怎么办，种下去了，还是希望能收获一些的，天变一时，最近也许会下雨的。”
　　
弟媳又说：“你望着，等着！还有十天半月不下雨，你的玉米、我的棉花，还有水稻，黄豆花生芝麻等，老天一口吞。”
　　
我叹了口气，无力也无话继续回答。我又点开手机看看天气预报，是否改变了口风。遗憾，还是一整条阳光笑脸忽闪忽闪地看着我。
　　
老公说：“别指望手机会给你下雨，歇几分钟后继续，家里的猪估计在放喇叭了。”
　　
老公的弟弟也说：“放心，有一天会下雨的，把心放肚子里，今天事今日毕，现在是坚持干活，稍后会更热。”
　　
我随即一声哈哈：“也是，我们做我们的。老百姓不耕种土地、不管理农作物，是老百姓懒，不负责任，但天不下雨是老天爷的问题，与我们无关。”
　　
我们一边干活一边闲扯篇，即使全身湿透，还要趁太阳的火毒没散开时继续干。
　　

　　
三
　　
其实，现在的政策对农民确实是很照顾的。单说今年栽棉花吧，政府补贴的力度还不小。种子免费不说，每亩还补贴250元。尽管如此，栽棉花的农户并不多。我是一棵都没有栽。一来考虑到棉花的工作量太大，身体吃不消；二来因去年栽了几分田的棉花打算弹棉絮的，结果正值棉桃疯长时长时间的大旱，没水救棉花，大部分的棉桃都是难产枯竭，完全做了白工。再者我听人说了，今年的干旱比去年更严重，甭管真假，我真怕重蹈覆辙才没有种棉花。我只将仅有的地种点玉米养猪养鸡算了。即使真是天干，起码少做了工。
　　
不知道我们这里靠天吃饭的现状，什么时候能真正改变。走出门，看到他处的沟渠四通八达直通田地，天旱到来，上游有水放出，田地的主人只需打开与沟渠相通的缺口，作物便得到浇灌，多省事啊。丰收有保障，农民干活也有信心！那些地方是天之骄子，是我们羡慕的新农村，我们这里怎么还如此落后？我想不明白。几个酒杯大的池塘，在小干旱面前，可以救救急，但在大旱灾的年份，根本是杯水车薪，无力回天。劳动惯的老百姓又舍不得荒废土地，每天还是在贫瘠的田间地头转悠，无用功当有用功使，就这么坚持着、坚持着，盼望着、盼望着，希望某一日能够改变！
　　
现在的天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不按常理出牌。还没到伏天，滚滚热浪就开始蒸烤大地。高温磨炼着世间万物，磨炼着老百姓。当炎炎烈日罩在上空时，青山安静，大地昏睡，水气升腾，养分抽离，所有的树木花草没精打采。现在的天气热成了笑话，我们这里的日子也过成了一句废话。火焰山来了，我体内的能量好像被抽空一般，没力气再干活了，回家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傍晚再继续。
　　
我望着没有云彩的天，心中问：最近会下雨吗？头顶一只鸟带着声音飞过：会的，会的。
　　
农人的希望还在土地上。这是不变的信念。天大旱，埋怨不了谁。天气预报管不了干旱，每一次看是失望，但抖音有希望。最近看到政府站在筹划兴修水利的事，希望又燃烧起来。我们村几处池塘水库一定会扩大，蓄水能力加强，那时，太阳就在池塘水库里洗把脸，不再那么热情了；充沛的雨水，也会有知觉了吧，灌满池塘水库。
　　
看人喜欢看个笑脸，而看土地则希望默默地没有表情，笑开了裂纹，我们却笑不得。
　　
有希望的日子才美，无论如何，我的希望都没有被太阳蒸发，土地也不会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