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那年高考路（散文）

久旱逢甘霖。一场状元雨的如约而至，为饥渴难耐的大地迎来一线生机，也给考场外翘首等待的父母送去一丝安慰。
　　
儿子，你会不会因老天的垂怜就此从繁重的学业中站起来？冯颖想着，又给面前的佛祖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的如来佛祖，求求您保佑我的儿子顺利走过高考这条路！我不求大富大贵，更不敢奢求他能考取985、211，我只希望他能够通过这次考试站起来，通过这次考试迈上正常的生活轨道。
　　
儿子，为了你，我不怕在佛前跪上三天三夜，只要我的忏悔可以弥补我曾经的过失，只要你能把紧闭的心门打开，让阳光再次照进你的心田，让雨露再次滋润你的每一寸肌肤，妈妈认了。
　　
冯颖一边自责，一边跟着木鱼声念着并不理解的经文。她没想到，一个从来不信佛、不迷信的要强之人，有朝一日也会跪在佛前忏悔,也会向生活低头，向儿子低头。
　　
可是，能有其他办法吗？自从孩子得了那个病，整个家的生活乱了套。孩子不吃不喝不睡，沉默寡言，声音如苍蝇，自残自毁，做父母的随时提心吊胆，生怕孩子一时想不开，走了网上爆料的那些孩子的路。“XX楼，一跃解千愁。”每每想起儿子写在笔记本上的话，冯颖的心像刀剜一般，哪里还敢睡觉？还敢与儿子多说一句话！看着孩子心烦不愿意听劝，便不敢靠近，不敢说话，纵然焦急万分，却无计可施！
　　
孩子是父母的一面镜子。心理医生说，所有孩子的问题都是家教出了问题，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没有教育好，现在想教育已经晚了。虽然冯颖觉得有失公允，从十月怀胎开始，受尽了怀胎之苦，走过鬼门关换来的儿子，一天24小时担心牵挂，24小时呵护陪伴，怕他饿着、冻着，为他扫清一切生活障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中慢慢长大，只为他能把学习学好。生活的苦替他吃，生存的路替他走，这样的爱还不够吗？要手机买给他，要钱充游戏卡给他，为什么他还要得这样的病？冯颖不服啊！
　　
心理医生说，把他养在温室里，不经风摧残，不经雨雪淋，走出温室还能存活吗？上学后，作业做不对，做不完，你急了，啪啪几巴掌；成绩不好，你生气了，啪啪又是几巴掌。你为他做的一切，并没有换来等价的期盼，你心里的失衡让你焦躁不安，你觉得一切都是孩子的错，是孩子不理解父母的苦心，不理解读书的意义。可是，你想过没有，你不带孩子品尝生活的苦，他何尝理解苦的滋味？你不带孩子去劳动，产生劳动价值，他又怎么理解劳动的意义？酸甜苦辣咸不去亲自尝？又如何能感知个中滋味？
　　
四岁时，孩子拿着你的100元去小商店买东西，他还没来得及向你汇报买了哪些自己喜欢的零食，却被你们拉回家暴揍一顿，害得他几天走不了路，你们说这是为了让他将来不要偷盗。可是，你们想过吗？四岁的孩子知道什么是偷什么是盗？你们不好好引导，却让他不明就里地被你们的魔掌打走了天真与活泼。
　　
七岁时，因期末考试得了个第二，你们惩罚他不吃不喝站一天，却没有反思自己只会忙于工作而不陪他；九岁时，因为他个子矮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垃圾食品吃得过多导致营养不良，你们没有反思为了方便，一箱一箱的方便面买回家给孩子当饭吃，而是又一顿暴打，怨孩子挑食不吃指定的食物。
　　
一晃孩子进入初中，青春期的到来，随着学业加重，孩子逐渐不爱说话，不爱与父母交流沟通，整天与玩具为伴，与网络小说为伴，你开始着急了，开始变本加厉的恶语相向，每次以自己的经验去评价孩子，让他像奴仆一样绝对服从你，听令于你。他从开始的挣扎到后面的默默服从，你觉得你赢了，终于战胜了自己的亲骨肉。可是，你不知，他开始上课走神，晚上不睡，成绩一直下滑。一次次考试都没有达到预期，你也慌了，照此下去，如何过中考关？你怨老师没教育好，怨他爸没引导好，怨孩子屡教不改。后来大家也做了一番努力，孩子也有了少许转变，中考这一关顺利度过。
　　
然而，高中就学却成了你们争吵的焦点，孩子想去的学校与你们安排的学校不一致，你们巧言令色，软硬兼施，最终让孩子服从了你们的选择。悲剧从此埋下伏笔。
　　
孩子去了你们认为理想的陌生学校，与他朝夕相处三年的玩伴全部就读同一个学校。陌生的学校，陌生的人群，让他陌生了三年，皆未曾融入进去。这时，已到高三，学习压力越发压得人喘不过气，你们为他规划的重点大学越来越远，他从原来的600多分，掉到400多分，甚至年级倒数，直到再也不去上学。你们才明白，问题已经不是怨学那么简单，你的孩子得病了，得了现在一群孩子的通病，而且病得不轻。
　　
回家的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睡，整天目光呆滞，一言不发，亦或是昏睡几天。这时，你终于发觉，还有比学业更重要的事威胁着你，若不留心，你的掌中宝便会与你诀别，会永远摆脱你，摆脱禁锢他的温床。
　　
你慌了，你网上寻医，书中找答案，反思18年来的养育，一天24小时，没有一时敢放松；86400秒，没有一秒敢懈怠，一直寻求解决办法，可是，孩子的不配合，不理睬，让你束手无策。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哭你抓狂却不敢在孩子面前表现。高考的钟声一遍遍敲响，孩子的病情一天天加重，除了去精神科医治，别无他法，可是，孩子以死威胁，坚决不住院，只得开药回家观察。
　　
时间一天天过去，孩子终于有点转变，终于会吃饭了，敢出去玩了，你以为可以返校完成学业，可是一提到学校，他便恐惧不安，你只好放弃，期待来年补习。
　　
看着高考接送车辆浩浩荡荡从城东开往城西，你在泪雨中关上一年的高考路。
　　
半年的休养生息，孩子好了许多，也愿意步入高四的大门。这是一年来你最开心的时候，你以为一切都烟消云散，只要自己调整教育方式，只要孩子能够接纳阳光，来年的战斗依然会为他迎来喝彩，迎来明天。
　　
孩子正常在校两个月，国庆节放假后又开始怨学，几番劝诫勉强返校，11月底病情复发，再也不去学校，之前的痛苦挣扎再次上演。这时的你绝望的看着绝望中的儿子，母子抱着哭成一团。“妈妈，我怕，我怕回学校，我怕有人伤我，我这辈子完了”“纵使前面是刀山火海，妈妈都陪你一起面对，我们一起坚强，一起努力，一定能挺过去的。”于是，你们又开始了新的求医路。慢慢地，孩子病情再次稳定，但是读书却不敢再提。
　　
年关，外出打工的孩子逐渐返乡，你去服装超市想为儿子买套新衣过年。却看到一个农民工模样的30出头的青年拉着年迈的父母去置备新衣，看着父母拿着孩子为自己买的廉价的衣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时，你再也忍不住噙满眼眶的羡慕的泪水，要是哪天我的宝贝儿子也能为我添置一件新衣那该有多好！
　　
新年新气象。开年了，高四的最后一个学期到来，孩子也意识到再不去学校，这辈子真的完了。他鼓足勇气，在开学后的第二天终于返校，由于他之前基础不算太差，返校后的二轮复习基本跟得上，好多不会的东西也弄懂一二，期中考试终于拿了个进步奖。可是，好景不长，拿到进步奖的当天晚上又出了状况，再次待在家里。白天睡觉，晚上看电视或玩手机，又过起了昼夜颠倒的日子。距离高考仅仅两个月，他还是在最后关头倒下，你彻底绝望了！你哭干了眼泪，熬白了头发，每天走在奔溃的边缘，却无路可走！该找的医生找了，该吃的药吃了，可是皆不凑效，孩子也对自己彻底绝望，认为没有任何人，任何药能够把自己治好。
　　
5月12号，距离高考仅剩20多天，在多次劝说之后，你放下手中工作陪着孩子再次踏上寻医路。天可怜见，这次之后的服药效果不错，孩子也通过自己的努力慢慢振作起来。直到高考前一周，终于走进学校备战高考。
　　
备战一个星期，从早上送进学校，到晚上接回家，你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担心中度过，你担心下一秒孩子打电话来说不能坚持，要回家，你担心他说，身体不舒服。还好，一直到走进高考考场，孩子都没有说什么，只是考出来和你说，到多数题基本什么都不会做，以前会的都全部忘记。你只好鼓励他，只要走过这条高考路，你就走过了一切苦难。
　　
最后一科理综，是孩子的弱势中的弱势，你担心孩子因为题难而病情复发，却不曾想孩子走出考场却是无比轻松。或许是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放下，或许是自己有勇气走完高考路，是一种自我勉励，你的孩子终于走过阴霾，迎接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