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场突发的疾病,于4月2日夜晚袭击了我。翌晨起床,竟然发现自己右边的手脚无力,浑身疼痛,想穿衣下床,可怎么也使不上劲,最终在妻子的帮助下,勉强穿好衣服下了床,但已经站立不稳,“噗嗵”一下倒在床边。妻子大惊失色,急忙将我扶起,关切地问我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我见自己并没有受伤,只是右边手脚无力,可能是这几天工作累了,疲惫了,所以也没当回事,于是照样去工作,照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只是行动受阻,工作效率大打折扣。由于对疾病没有足够的重视,当天晚上睡下,翌晨居然起不来了,右边手脚冰凉,只剩下手指微微可动,这下事态严重了,我不得不叫了一辆网约车,让妻子搀扶着,去了一家市三甲医院就诊。
在候诊大厅等了一个多小时,总算叫到号了。我摇摇晃晃地来到一位年轻的男医生面前,他只埋头瞅着手机,连看都没看我一眼,便问:你是什么情况?我很拘谨地将自己的病情说了一下,男医生忙回答:噢,你这是腔梗后遗症,老年常见病,没什么,注意休息就行了。我口舌含糊地说:医生……我……右边手脚……不太好动,男医生眼睛这才离开手机,朝我瞅了一眼:要不要做一个脑CT和血常规检查一下?我点了点头,于是他很快在电脑里开好了单子,让我去交钱,从进门到出门,仅用了一分多点时间,就算完成了对我的诊疗。
接着,妻子搀扶我来到检验大厅,排号抽了血,又到放射大厅做了脑CT,前前后后等了两个多小时,验血报告和脑CT报告先后出来了,一切正常,什么高血脂高血压高血糖,我统统没有,CT报告的腔梗情况,跟3年前一样,没有新的变化。再次来到男医生那里,他瞅了CT报告一眼,说:回去休息吧!还是腔梗老毛病。我问他:要不要开些降压片?他说:你没有“三高”,每天吃一粒阿司匹灵就行了,我只能悻悻而去。
第3天的早晨,我完全起不来了,病情加重,我只能让妻子搀扶着,艰难地到社区医院挂了门诊。经一位中年女医生的细致诊断,给我做了劲动脉和四肢彩超,发现股动脉腘动脉有1-2毫米的斑块,于是给我开了一个疗程的输液治疗。经过一个疗程的输液,病情大为缓解,右边手脚好动多了。输液结束,医生开了一个月的药,让我回家休养,在家边服药边积极锻炼,到了4月20日,半边患病的肢体才开始有了好转。
经这么一折腾,我日后悟出仨道理:一是千万别轻视自己身体症状的变化,一旦身体不适,就应该去医院检查,该住院的要住院,该吃药的要吃药,千万别掉以轻心。我就是3年前查出有腔梗的,当时身体没有任何症状,医生嘱咐服用阿司匹灵,我也没当回事,时而服,时而不服,69岁的身体,当成了39岁的健体。二是自己虽然没有“三高”,也不沾烟酒,但喜欢吃甜食和过咸的食品。同时爱静坐,在家或在办公室,一坐就是几小时,这样就造成血液流动缓慢,久而久之就会形成斑块。三是千万别迷信三甲医院,医院级别再高,设备再先进,如果某医生对病家不负责任,还不如社区医院。在我看来,三甲医院就似羊毛衫,社区医院就似秋衣秋裤,御寒还得从秋衣秋裤开始。
二
第一次生这么大的病,很惶恐。在我的人生健康记录中,从未吃过这么多药,平时偶尔有点小毛小病,挺一挺,或者吃点备用药就过去了,难得去医院,就连过去的3年新冠疫情中,绝大多数人感染新冠,我却没有得阳,始终以旺盛的精力,战斗在防疫的前线。人是不是不能歇息?一旦歇息下来,就像机器一样会生锈,各样毛病就会趁机而入?我无法找到答案,事实却替我回答了这个问题。是的,在退休这么多年里,自己就像一台机器一样不停地运转,全程当了一名小区志愿者,从参与小区环境卫生检查到业委会工作,从参与夜间巡逻到核酸采样,甚至抽空参加陶笛学习班,练笛、排练、演出,完全透支了自己的精力。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犹如一台机器,该维护的时候要维护,该折旧的时候要折旧,机器的零部件损坏还可以配,人的零部件损坏,只能听天由命。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治疗休养,每天上午,由妻子搀扶着我到社区医院输液,“血塞通”加“他汀”各一小瓶,一小时半结束任务。一个疗程输液下来确实好了很多,右边手脚尽管还使不上力气,但病情明显改善。为了早日恢复健康,我在家拼命锻炼身体,十八般武艺全用上了,什么有针对性的广播操、练甩腿、按穴、拉绳、行走等等,全面开花,一天至少练个五次六次,恨不能明天就能全面康复。然而,事与愿违,不仅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身体受了伤。有一天独自外出行走,在河堤上,看见有年轻人在跑步,矫健的步伐令我羡慕不已,心里痒痒的,于是忍不住迈开了腿,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个残腿。结果可想而知,刚迈出一步,就重重摔在地上起不来,脚脖子崴了,肿得跟地瓜似的。多亏河堤上有不少人,其中一位中年男子将我扶起来,并送我回家。妻子来不及责怪我,就将我送到社区医院治疗,敷了黑色的膏药后,又裹了层层纱布,才回了家。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叹息自己真倒霉,雪上加霜,假如是因公负伤还值得些,可这算什么呢?唉,真是急性子吃热豆腐,烫了嘴又掉了豆腐,得不偿失。虽说这次受伤没殃及骨头,但皮外伤也整整折磨了我一周才消肿。我知道自己心急,犯了冒险主义,但又一次的伤痛,沉重地打击了我积极性,整天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万念俱灰。
妻子见我萎靡不振,不再积极锻炼,狠狠地将我训斥了一顿,并且将我生病的事情,告诉了我的兄弟姐妹,以及居委会书记。居委书记来电宽慰了我一番。大哥急匆匆赶来,责备我为什么要瞒着他?我没好气地说:家丑不得外扬,你知道怎样?不知道又怎样?是能看好我的病,还是能解救我脱离苦海?大哥被我说乐了,好言好语劝慰我一番,又解释腔梗不是什么绝症,在心血病中它属于比较轻微的一种,只要心态摆正,积极配合治疗,很快就会好的,他例举了他熟悉的几位脑梗病人如何康复的事情,说得我心里一片乌云散去,心情大为好转。
三
第一次领悟到自由的宝贵。一个人呆在家里,什么地方也不好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小鸟在树上自由飞翔,男女老少在小区里自由地活动,心里除了羡慕就是寂寞。那些日子,真希望有人来看望我,哪怕微信里问候一声也行,可我又怕打扰别人,心里充满了矛盾。我有很多微信群,五花八门,不下十八个,但第一个问候我的,却是东篱社团的“房顶月亮”。我和“房顶月亮”是文友,她见我3天没露面,立刻来问候我,我便将自己生病一事告诉了她,她吃了一惊,因为知道我平时身体不错,还天天练慢跑,怎么就得这病了?我只能表示无奈。从此,“房顶月亮”天天来关心我,问这问那的,并且给我提供了一些治疗脑梗方面的情况,让我心里充满了温暖。虽然关心不能直接治病,却能治心病,心病没了,肢体的康复也指日可待。
除了来自“房顶月亮”的问候外,更多的是来自老单位同事的关怀。我1995年前曾经在某服装厂工作20多年,同事之间彼此关系都不错,当我好几天没在群里露面,那些老同事纷纷来微信询问:“老张,出去旅游了吗?”“老领导,又在忙啥呢?”……我感到很温馨,便费劲地用左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将自己这几天没露面的原因说了一下,我本以为同事们会感到很意外,却没想到他(她)们根本没当回事情,很淡然道:不就是小脑梗嘛!上了年纪的人,多点少点都会有,不要紧,只要吊吊盐水,按时服药,加强锻炼,注意饮食,会好起来的。曾经与我关系最铁的阿良,知道我病倒后,晚上特地和我视频,他指着自己头上的几条伤疤说:我5年前因脑出血,头上开过刀,躺在床上跟死人差不多,一年多点,不就恢复过来了吗?阿清,不要怕,该吃的吃,该玩的玩,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还怕爬不过这座小山……
阿良比我大1岁,曾经是我缝纫一车间的第2生产组长,工作积极,能吃苦,是生产上的一位猛将。他喜欢喝酒,40岁就有了高血压症,除了工作,业余时间全用在抽烟喝酒打牌上。但他生性豪爽,从不为个人的利益斤斤计较,为赶生产任务,可以3天3夜不睡觉。我记得1985年5月,厂长在丝绸进出口公司,揽下了一项紧急生产任务,要在30天内生产一万打阿拉伯长袍。一打就是12件,一万打就是12万件。这项出口任务要货急,生产时间又短,很多企业都不肯接单,丝绸进出口公司经理只得请求我单位帮忙,厂长才勉强接的单。单是接了,可怎么完成呢?经过紧急会议磋商,厂长还是将这项十分棘手的生产任务,交给了我们缝纫一车间,因为我们车间,一直是厂里爱啃“硬骨头”的先进部门,他相信我们肯定能完成任务。然而,我拿着生产计划单,抓耳挠腮愁死了,愁这12万件长袍,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可不是闹着玩的,必须有超百分之二百的精力才行。怎样才能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呢?经再三考虑,我把车间的青年职工动员起来,成立了青年突击队,我任队长,阿良任副队长。40多名青年人女性占了一大半,我给分成4组,担负着生产流水线最重要的岗位,这样就保证了生产任务的完成。与此同时,在各科室人员的大力支援下,原先常日班一班生产,分成三班倒,设备24小时不停顿地运转。而我和阿良,整天呆在车间里抓进度、抓质量、顶班……一个月里没回家一趟。累了,就躺在车间办公室的长椅上睡个短觉,醒了,揉揉眼睛,继续在生产流水线顶工。脸没洗口没漱,没时间洗澡换衣,工作服穿了一个月,蓬头垢面,简直就像个叫花子。就这样,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原先难以完成的12万件长袍任务,奇迹般地提前两天完成。厂长让我回去休息一个礼拜,我回家就倒在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而阿良回到家,两瓶黄酒,喝了个酩酊大醉。
四
阿良的话,金玉良言,让我猛然醒悟。是的,在我们青年时代,拼命工作,从来没有叫过苦,也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只要领导一声令下,千难万险也敢闯。像这样玩命工作的事情实在太多,完成12万件长袍的事情,只不过是其中一烁火花。在共产党人的辞典里,从来就没有一个“怕”字。我记得70年代曾经出现过一个英雄人物杨水才。杨水才同志在担任村党支部副书记期间,不顾自己身患多种疾病,在抗旱挖水塘的运动中,带头奋战在第一线,累得大吐血,乡亲们都劝他回去休息,他说:“小车不倒只管推,不把水道杨建设好,我死不瞑目。”杨水才同志最终长眠在工作中。杨水才同志这种“小车不倒只管推”的精神,曾经感动和激励了很多人,当然也包括我。“小车不倒只管推”,不仅体现了对工作的一种积极态度,而且反映了一种正确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人生如梦,眼一睁,这一天就过去了,眼不睁,这辈子就过去了。如何在有限的人生中,不虚度自己的年华?那就好好把握每一寸光阴,在有限的人生中,筛去浮躁的空壳,留下饱满的种子。人的这一生,简直就好比太阳起落的一天,从朝霞到日中映辉,再从日中映辉到夕阳西下。日中的太阳是一天里辉煌的,夕阳也许是一天中最短暂的。夕阳虽短暂,但它的余辉与朝霞一般美丽。不是吗?古有“五虎上将”黄忠老当益壮,为国拼杀在战场;今有医学老专家钟南山先生,80多岁了,还身先士卒,为国为民奋战在抗风疫第一线,发挥着连年轻人都自叹不如的热量。想到这些,我内心感到很惭愧,原先那些悲观失落,和焦躁不安情绪,顿时烟消云散。
经过冷静的思考后,我为自己制订一份周密的康复计划,从早到晚,一天排得满满的:早上5点半起床,勉强洗漱完毕,就在客厅里开始慢慢舞臂动腿,一套全面的康复广播操,坚持做下来,浑身起了微汗,随后根据百度网医生的小视频,我给自己手脚按穴位,直至酸胀发热,等这一切完成,已过了45分。接下来,我换好鞋,瘸着腿出了门,在小区的体育器械广场,进行了“拉伸撅拽蹲”五个动作的锻炼,每个动作50次。“拉伸撅拽蹲”,在病态的情况下进行,是很痛苦的。刚开始时,连一个动作都完不成,但为了早日实现康复这一目标,再痛苦我也忍了,从零开始,循序渐进,一个多月后,这五个动作的锻炼,我已到了非常娴熟的程度。
走路,是克服肢体摇晃最重要的步骤,“管住嘴,迈开腿”,也正是治病最有效的方法。所以,每天一系列的锻炼后,我就开始了走路。刚开始,不得不由妻子搀扶着,一步一步往前移,与其说是走路,倒不如说是在丈量地皮。起初只能走百来米,逐渐增加到半公里,后来索性单独一人行走,每天一公里,早晚两次,风雨无阻。为了减少双腿走路的摇晃,我特地在右腿上绑上两公斤的沙袋,咬着牙锻炼。就这样,坚持各种锻炼一个多月,收效明显,走路不再打晃,虽然右脚还有些轻微的瘸,但不细看,跟正常人走路没啥区别。当我有一天上午,以饱满的精神出现在居委会办公室,办公室里人都吃了一惊,赞叹我恢复得真快,完全出乎她们的预料。我每天锻炼,基本上都在离小区不远的一条河边上,那里不仅绿化成荫、空气新鲜,而且有成群的白鹭围绕河面飞翔。河边有一条专门修建的红色跑道,长约两公里,每天吸引着很多锻炼者在跑步。当我有一天在跑道上慢跑时,有一位坐轮椅的中年妇女吃惊地我瞪起了眼珠:爷叔,你怎么能跑步了?我前段时间还看见你连路都走不好,怎么这么快就好了?我朝她笑笑:事在人为,坚持锻炼。其实,我在想:要想早日过上正常的生活,就必须吃点苦,不吃苦,何来生活的芳甜?或许在妻子和邻里看来,患了半身不遂的病,能学会走路就不错了。可我不信这门“邪”,为了早日恢复正常走路,我瞒着妻子,独自在跑道上练起了慢跑。我吸取原先脚受伤的教训,不急不躁,慢慢来。腿迈不出去,就在原地学踏步,过了几天,腿是迈出去了,可跑步姿式太难看,像个狗熊在摇晃。我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仍咬牙坚持一个多月,终于,不但慢跑的姿式跟正常人一样,而且能慢跑半公里路。由于能慢跑了,我走路就显得非常平稳轻盈,再用不着花大量时间练习走路。在这基础上,我又练起了骑自行车,一周时间,自行车水平便恢复到了原先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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