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岸】五月蔷薇香满墙（散文）

一
　　
五月，是一个美丽的月份。
　　
初夏，万物褪却了春天的羞涩，一个个都铆足了劲儿展示自我，世界充满一片生机盎然之象。植物们茁壮成长，该谢的花已经谢了，该长的果已经现了，棵棵枝叶茂盛，形象丰满；动物们应季而生，该退的毛已经退了，该换的羽已经换了，个个生龙活虎，精神抖擞。春夏是万物竞长的季节，而偏偏有一些花朵天生慢性子，等许多花都零落成泥，她才姗姗迟来。花坛里的月季如此，墙栏上的蔷薇亦如此。
　　
小院不大，却干净利落。条石铺就，短廊妆点，隔出两块长米余宽米半的小圃。一块在窗前，种着一丛蜜植的紫花鸢尾，花开正盛；一块在廊下，长出一棵青藤攀爬越顶，向阳而歌。简单的小院不奢华，却透着大气与恬静。铁艺墙栏，只能隐隐约约管中窥豹，因为每年这个时候，早已经被近前生长浓密的蔷薇遮掩得严严实实。
　　
“接夏连春秀可夸，东山云月满谁家。浪埋纖刺翻晴锦，绡缀柔条熨暮霞。”我觉得这首古诗将蔷薇描写的淋漓尽致，也恰如眼前这一架蔷薇所展现出的姿韵。经过整个春天的孕育生长，碧绿饱满的叶子层层叠叠覆盖了枝条，也遮盖了墙栏，越到高出，越是枝叶繁茂，悄悄探出墙外，仿佛给墙栏戴上了一顶绿色的帽子。风吹过，颤颤巍巍，不由的担心它会不会因为头重脚轻而坍塌。
　　
此时花开正浓，一朵朵粉红色的精灵密密麻麻杂在绿叶之间，像谛察世界的眼睛，又如小姑娘的笑靥。精致的蔷薇花，小而不陋，花瓣如织，花蕊如画，有的羞涩垂头似沉思，有的昂首挺胸似争宠，千姿百态，精致无比。它们开得这样盛，这样艳，这样热闹，貌似有心要超过那些早开的春花，想必它是为迟来而表达歉意，抑或要全力汲取那些错过的风与阳光。花开无早晚，爱来无深浅，它们值得人们驻足、欣赏，几位路过的青春少女在蔷薇架前赞声连连，相互拍照留念，便是最好的佐证。
　　
别看蔷薇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也没有丁香的芬芳馥郁，甚至比不上有着近亲缘的月季与玫瑰的绚丽多彩，但它有着属于自己的特点，也是它花无法比肩的。叶如春蝶频展翅，花若繁星点碧空，叶不让花，花不逊叶，最后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叶多，还是花朵，总之是叶中藏花，花间透叶。别看它们形态小，散发出的香气却别有一番风味，虽然不是那种浓郁，却亦能沁人心脾。远远的，无需风，便能嗅到断断续续的幽香，清甜无比，勾人心神。近前花下，暗香盈袖，细品益清，虽渐浓，却不腻。
　　
蔷薇花，不妖不媚，不惭不卑，简直就像是瑶池边被仙女丢到人间的种子。它已脱俗超然，自不会羡慕牡丹的富贵，也不会嫉妒丁香的馥郁，更不会在乎月季、玫瑰之类。
　　

　　
二
　　
我见过蔷薇花后小院的主人，一位七十多岁的婆婆，看起来和我母亲年龄相仿。
　　
早春路过小院前，见她颤巍巍拎着水桶，给鸢尾、青藤、蔷薇挨个浇水，花白的头发时不时遮住有些浑浊的眼睛。仲春路过小院时，又见她拿着小锄，给鸢尾、青藤、蔷薇挨个除草松土，松弛的皮肤时不时迸起有些纤细的青筋。此时路过，她正坐在院子里的马扎上，慈祥地望着她的鸢尾、青藤，还有满墙芳香的蔷薇，满脸的惬意与满足。
　　
虽未与她攀谈过，但我从她身上看见了我母亲的影子。
　　
我的老家也有过一丛蔷薇，那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通过央求看门的大爷，从邮局后园里剪来了几根枝条。回家扦插后，经过她悉心的培育，没两年便爬满了院子的西墙。每次淘米水她都会收集起来，浇到她的蔷薇花下。她担心夏天风雨大，还特意用树枝与竹条搭了一个简易的花架，支撑着蔷薇更好地生长。每到这个季节，也是花开覆墙，芳香满院，母亲时不时都会对着那一架蔷薇暗自欣赏。我想，这应该是母亲很喜欢的花卉。
　　
每到初夏，蔷薇花开旺盛，花香袭人，引得邻居赞叹连连。我也和母亲一样，喜欢着院子里的蔷薇，在蔷薇花下读着杜牧的“朵朵精神叶叶柔，雨晴香拂醉人头。”
　　
后来由于蔷薇越长越大，虽然每年秋后都会对它进行一些修剪，但还是对旁边的菜畦造成了一定影响，导致它近前菜的品相比远离它的差了一个档次。经父亲几番催促，在一个仲夏的午后，我们正在午睡时，母亲独自拿起镰刀、斧头，将她的蔷薇砍了个干干净净，最后用䦆头连根挖起。自此，我家小院里只种有蔬菜，没有了花香。
　　

　　
三
　　
若干年以后的今天，父亲已离世，母亲依然守着她的老屋老院不愿离开。但是自那次砍完蔷薇之后，她再没种植过任何花卉。
　　
我在城里，时刻惦念着农村的母亲，总是借节假日的机会归乡与她团聚。而上了年纪的她，也很兴奋于和儿女的小聚。
　　
转眼蔷薇花开，五月到了，母亲节也到了。提起母亲节，它还与一个特别的含义，它是母亲的生日，而这个生日是我给定的。不是我胡说，当初问母亲生日时，她说不知道，连身份证上都是胡乱写的。
　　
究其原因，母亲出生时正是兵荒马乱的四十年代，后来又经历了食不果腹的岁月，当时命都顾不上，谁还能在乎生日。等后来，她问外祖母生日是什么时候，可外祖母挠了半天头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个初夏。不仅母亲，大舅的生日外祖母也一并忘了。于是，那些年国内开始流行起母亲节时，我便提议就把母亲节当作母亲的生日，姐姐们拍手称赞。
　　
然而惭愧的是，母亲生日是我定的，但由于小家庭琐事繁多，也难得几次回去给母亲过生日，最多只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虽然老家那边不注重庆生，但归根到底还是我孝心不足。
　　
今年是母亲度过的第七十六个春秋，为了图个吉利，我特意与妻推掉一些琐事，决定回家给母亲过节。定了一个大大的蛋糕，还特意亲笔写了贺卡“妈妈，健康长寿!生日快乐!”姐姐特意定了一大束康乃馨与玫瑰，写着“妈妈，我爱您！”
　　
一家人好好做了一桌子菜，举杯欢庆，祝福我们的母亲。母亲舒展的皱纹告诉我们，她十分地开心。
　　
笑语欢声的氛围，很容易让我陷入遐思。吃着母亲的生日蛋糕，看着花束里的玫瑰花，我不由得又想到了此时正盛开的蔷薇。母亲不仅喜欢蔷薇花，她自己不也正像一株蔷薇花吗？
　　
没有显赫的身世，没有高人的颜容，没有缜密的心机，没有孤傲的品性，只有着勤劳的双手，慈祥的笑容，善良的爱心，平凡的人生！母亲孝顺长辈，为子女遮风挡雨，帮助父亲支撑起这个家，品尝了许多的辛酸，也忍受过许多的困苦。有这样的母亲，我们理应为她骄傲，也理应为自己自豪！
　　
母亲是伞，让曾经的我得到庇护；母亲是花，让消沉的我看到希望；母亲是岸，让漂泊的我找到方向。
　　
今天我路过老婆婆的小院，蔷薇花已然凋零，但余香犹存。也恰好今天是我的阴历生日——这个是真的，母亲记得很牢，我也查对过万年历——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自然想起了我的母亲。
　　
相信不只是今年，在以后的五月，都会是一个美丽的月份！
　　
小小蔷薇花，深深无私情。我喜欢它，更爱她！一直，永远！
　　

　　
2023.5.27廊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