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箩筐】最亮的那颗星（散文）

一
　　
每当我唱起《夜空中最亮的星》这首歌时，情不自禁潸然泪下，眼前浮现出母亲的身影。那颗最亮的星就是我的母亲，我迷路时，她会及时指引我，永远照亮我前行的路……
　　
小时候，父亲在部队当兵服役，母亲带着我们兄妹三人在农村生活，什么重活、累活都是她一个人干，有时一天忙下来，筋疲力尽，腰酸背痛，几天才缓过劲来。然而，对于我来说，最开心的是童年夏夜拉着母亲陪我数星星。
　　
那是一个清朗的夏夜，没有一丝风，高大的柳树像一个巨人屹立在村外的小河边，蝉在树上不停地哼着歌儿，萤火虫像走灯笼似的，在我们面前来回穿梭。没有月光的夜晚，天空中星星显得格外耀眼，一闪一闪的，仿佛调皮的孩子在向我们眨着眼睛。
　　
“妈，星星为什么要眨眼睛呢？”我抬起头好奇地望着天空。
　　
“那是死去亲人的眼睛，他们还想看看自己的家人。以后等妈妈死了，妈妈的眼睛也会飞上天，那时候妈妈也会冲着我的宝贝女儿眨眼睛哟。”母亲摸着我的头，深吸了一口气。我看得出她好像有什么心事。
　　
“霞儿不许妈妈死，不许妈妈死！”我抱着母亲的腿伤心地哭泣。
　　
“好好好，傻丫头，妈妈不死，妈妈永远陪着霞儿……”母亲仍旧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这回她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母亲陪着哥哥、姐姐去捉萤火虫去了，我对着天上星星发呆。
　　
“一颗，两颗，三颗……”每次数到十时，我总是眼晕，又得重来。几轮下来，我便没了耐性，坐在龟裂的土地上哇哇大哭。这个时候，母亲跑过来，给我擦眼泪，并安慰我：“好，乖，我的霞儿不哭，咱们重新数一数，好不好？”我破涕为笑，和母亲一起数，“一，二，三……十，十一……”这回数得非常顺利，再也没有出错。
　　
“傻女儿，你数到十时，停一下，看看那颗最亮的星星了吗？”
　　
“看到了。”
　　
“那就是妈妈。你在妈妈身边就不会迷路了，妈妈会永远照着你们。”
　　
我当时还小，只有六七岁，根本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只要母亲不说死，我什么都听她的。
　　
没过多久，我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天上的星星好像给我盖了一床灿烂的珍珠被。母亲坐在长凳上，边用蒲扇轻轻地拍打着我身上的蚊虫，边唱着摇篮曲：“宝贝，宝贝，快睡吧……”
　　
这个晚上，我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母亲像仙女一样，衣袂飘飘，穿着素衣飞到了天上，化成了一颗最亮的星星。我走到哪儿，她就照到哪儿，有时我迷路了，她会发出一束光照亮我前行的道路上。
　　
“妈妈，是你吗？”我昂着头对着那颗最亮的星星高喊。
　　
那颗星星却突然消失了。我被吓醒了，透过窗户，发现弯弯的月儿已经升过树梢。我早被母亲抱进了里屋，此刻正睡在床上，母亲就睡在我旁边。
　　

　　
二
　　
第二天，我将昨晚的梦告诉了母亲，母亲轻轻地捏着我的鼻子微笑着说：“我的傻霞儿，梦都是假的。”我也不知道梦是不是假的，从此我只要没见到母亲就提心吊胆，见到了心里才踏实。
　　
母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脸上浮肿得越来越厉害。我感觉她变得越来越“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像一个发黄发白的大馒头。渐渐地，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干不了重活，到最后连走路都非常吃力，需要我们兄妹三人扶着走。
　　
那天早上，母亲勉强给我们做饭，一不小心摔倒了，就再也没有站起来。在邻居的帮助下，母亲躺在床上休息，我们兄妹三人一起做家务活，勉强吃到饭。家里被我们搞得乱糟糟的，屋里好久没扫了，原本破旧的家具胡乱摆放，连衣服也洗不干净。母亲的病越来越重，她已经吞不下一粒米，全身浮肿得非常厉害，薄薄的肚皮下透着亮晶晶的腹水。我们兄妹三人趴在母亲的床上痛哭流涕，哭得好伤心，那一刻我头顶上的天空仿佛已经塌掉了。天空中那颗最亮的星星会不会砸到我和母亲。我竟然这样天真地想。我啜泣着拉着母亲那干枯而又冰冷的手，说：“妈，霞儿不让你走。”母亲依然微笑着，笑得那么无精打采，笑得那么无奈。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挤出几个字：“妈……不……想……”她的手缓缓垂下，我知道她走了，永远离开了我们。我哭哑了嗓子，哥哥姐姐哭肿了眼睛。
　　
在一片哭声中，父亲终于回来了。当听到母亲去世的噩耗后，父亲当场晕厥，醒来后捶胸顿足，悔不当初，要是他早点回来，母亲也不会如此。我恨他，是他害得母亲病死。后来我才知道，父亲所在的部队是有纪律的，探亲假有严格的规定，不是想请就能请的。渐渐地，我不再恨他，我觉得他和母亲一样也是可怜的人。
　　
送走了母亲，父亲在家待了一段时间，以后回来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我每天晚上望着窗外发呆，希望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能落到我的面前，陪我说说悄悄话，可是这个愿望始终没有实现。渐渐地，秋去冬来，看夜空中的星星变得不容易，可我总是拉着哥哥陪我看星星，总是主动寻找那颗最亮的星星。
　　

　　
三
　　
“孩子都还小，你还年轻，不找一个怎么行？”堂叔这样劝父亲。父亲犹豫一下，便点头同意了。
　　
几天之后，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进了村子，小朋友们都嘲笑我：“你爸给你找个后妈啰，以后没好日子过啰。”此时，离母亲去世整整一年。村里人欢欢喜喜，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那是我妈的位置，谁也不能占去。
　　
夜晚，大人们大吃大喝，孩子玩得不亦乐乎，父亲也是满面春风，村民们都沉浸在喜庆之中。
　　
我独自一人，来到村外小河边的老柳树下，坐在那块非常熟稔的大石头上，仰望星空，用母亲教我的方法很快就找到了那颗最亮的星星。
　　
“妈，是你吗？爸爸又要结婚了，我讨厌后妈。”以前不管有多忙，母亲都会耐心地回答我的问题。可是现在，天空冷冰冰的，今晚的小河边静得可怕，死一般地静。我哭了，哭得好伤心，我知道我再也没有母亲的宠爱了。我恨父亲无情地抛弃了对母亲的思念，我替母亲伤心，难过。此刻我深信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母亲变的，她在流着眼泪，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是在静静地守护着霞儿。
　　
“霞儿，你这丫头，怎么跑这里来了？”父亲打着手电筒照亮着整块大石头，照得我睁不开眼睛，“快跟我回去。”
　　
“嗯！我不回去！我要陪妈妈坐会儿。”父亲明白我的意思，一把搂着我坐在石头上陪着我流泪。
　　
“走，乖，孩子，今天是你爸大喜的日子，咱不能哭啊！”二婶拉着我的胳膊劝道。我拗不过他们，被他们连拖带拽地请进了热闹的堂屋。趁他们不注意，我溜进了母亲临终前睡过的房间，闷坐在床头一言不发。
　　
这一晚，对于他们来说是高兴的一晚，然而对于我和天堂里的母亲的来说是极其悲伤的。
　　
四
　　
尽管后妈对我也很好，可是我始终无法融入她的生活。一有空我就仰望星空寻觅那颗最亮的星星，那是母亲的眼睛，当我迷失方向时她总能拉我回头。
　　
长大之后，我成了家，有了儿女，也当了母亲，但母亲在我心中印迹仍挥之不去。开心时，我会默默地对着星空祈祷，将我的喜讯传给母亲；伤心时，我会望着星空大哭一场，然后擦干眼泪重新生活，因为我知道，母亲在天上陪伴着，在指引着我前进。
　　
一次朋友的宴会上，我最好的闺蜜酒后说出了“真心话”，竟然说我笨得可爱，被她卖了还替她数钱。我对她掏心掏肺，她对我却是这样。那一刻，我成了这个世界最傻的人，真心换来的只是欺骗与羞辱，这人平时说话和和气气，温文尔雅，难道都是装出来的吗？我真的很傻，不能看穿人的内心，总是以诚待人，换来的只是欺骗与羞辱。面对她们冷嘲热讽，我却无力反驳，还只能苦笑相迎，泪水早就在眼眶里打转。
　　
回到家，我关上房门痛哭一场，这次是我哭得最伤心的一次。我感谢母亲，是她在冥冥之中，拨开我迷失的方向，送来了一丝亮光，在黑夜里照亮了我前进的道路。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的孤独和叹息……”
　　
母亲，您在哪里，在哪里？如果您泉下有知请回应一声，我愿乘着月亮船去星空看望您，重温儿时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