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芬芳】拾羊粪记（散文） ——小学记事之四

我上小学的年代，还是传统的农耕时代。种庄稼施肥，只有各种各样的农家肥。
　　
“金蛋蛋，银蛋蛋，比不上村里的粪蛋蛋。”种庄稼的人，都知道这个简单的道理。
　　
于是，家家户户将自己家的肥料看的特别重要。邻里之间闹矛盾，有的就是因为一坨牛粪引起的；也有人偷别人家的粪，被主人发现，吵的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农闲时候，村头巷尾，田间小路，经常能看到老大爷，拿着烟袋，披着外套，扛把铁锨，铁锨柄上挂着粪笼，到处转悠。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在寻找牛粪羊粪。当他发现一坨牛粪时，如获至宝，立即用铁锨铲起来，装入粪笼。
　　
前几年曾经听过一个笑话：一位农村老大爷说，我要是当了皇帝，我们村的牛粪只能是我一个人捡。现在的孩子，肯定觉得这位老大爷很可笑，而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知道，这其实不是笑话，这是许许多多拾粪大爷的心里话。
　　
大概是小学三年级时，老师带领我们拾羊粪。
　　
拾羊粪得到沟里河里。我们村是平塬地带，土地平整，全部是大片大片的庄稼地，是不可能放羊的，难得有羊粪可拣。只有沟里、河里有未开垦的坡地，长满了野草和树木，放羊人经常去，那些地方才羊粪。
　　
三四月份的一天，天气晴朗，春风和煦。我们从家里带上两个馒头，拿上一个布袋子，到学校集合后，跟着老师向村子南边沟里走。
　　
踏着初升的太阳，白杨树枝头，有叽叽喳喳的麻雀在跳跃；那宽大的叶子上，反射着金色的光芒。白云朵朵，在蔚蓝的天空中飘动。走过旧堡村，继续向南走，大路变成小路，没过多久，就来到了沟边。
　　
站在沟边向下望，满眼是绿油油的野草。草地上，有一些树木，刚刚长出新叶。有几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直通沟底。
　　
沟里的人行小路，狭窄陡峭，坑坑洼洼，和平时在村子里的路完全不同。起初还可以两人并行，走着走着，路变窄了，只容一人通过。我们自动排成一列，小心翼翼地继续向下走。说实在的，从小到大，我很少走这样的小路，心里真的害怕。碰到陡峭转弯之处，不敢过，只好蹲下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向前挪。
　　
到了沟底下，突然看到一条清澈的小溪，同学们激动不已。急急忙忙在小河边蹲下，洗一把脸，舒适清凉；掬一捧河水，喝上几口，清甜爽快。从前，总是听人们说住在河沟底下种种不好：种庄稼辛苦，出门不是上坡就是下坡，费力费时。今天到了此地，才知道住在沟底下的人也有幸福便利的时刻，那就是劳动耕作之余，随时都可以洗脸，随地都可以喝到这清甜爽口的河水，真是无比惬意！
　　
洗过脸喝了水，老师就让我们分头到草坡上拾羊粪。同学们分散开来，三三两两的，一边聊天，一边寻找羊粪。此时，太阳已经升的很高，照在身上，温暖舒适。树上的鸟儿，此起彼伏，不断地应和着，仿佛歌唱着春天的美好。放眼望去，草木郁郁葱葱，蓬勃生长；一些不知名的野花，也在春风中摇曳，充满了生机。蝴蝶飞舞，忙忙碌碌，穿梭于野草野花之中。
　　
说是拾羊粪，其实很轻松。羊粪，也叫羊粪蛋，椭圆形，黑色，大概有小一点的花生粒那么大。在草坡上随意走，看到一堆一堆乌黑干透的羊粪，将它拾起来，装进布袋子。这种羊粪，已经没有多少臭味了，很方便拣拾。如果是青黑色、有点发亮的羊粪，臭味大一点。这种羊粪，羊拉出来的时间不长，还没有干透。这种羊粪，拣拾时动作要轻一点，不要使劲，万一将羊粪捏碎了，粘乎乎的，感觉很不好。只是几十个人都在拾羊粪，那里会找到那么多呢？
　　
可能有人会想，拾羊粪，多脏多臭的活计啊！其实，大家从小在农村长大，天天都生活在泥土窝里，天天都和各种肥料打交道，没有多么脏和累的概念，只记得人们常说的“要想庄稼好，底粪要上饱。”牛羊吃草，粪便相对来说不算太臭。如果去西藏，在人们居室周围，草地上经常可以看到堆成一堵墙状的牦牛粪，人们用它烧火做饭、取暖，就地取材，方便环保。
　　
羊粪当然是优质的肥料。如果在种蔬菜、种西瓜、栽果树的田地里，施上羊粪，生长出来蔬菜水果，味道特别甜美、非常纯正。这么多年，老家人栽种苹果，出产的苹果格外香甜，是因为在栽苹果树的时候，果农们专门买了羊粪，埋在苹果树下。如果用化肥，生长出来的果蔬，肯定没有那种清香甜美纯正的味道了。羊粪要施放到田间前，用铁锨把它拍一拍，把羊粪蛋拍碎，让它发酵，然后才可以更好地发挥肥力的作用。
　　
在生产队的年代，如果有人拣了羊粪交给生产队，是可以记工分的。只是这种情况很少，因为村子里没有多少养羊的，也没有多少人有那么多的空闲去拾羊粪。即使拾到一点点，人们还要盘算着，怎样将羊粪施到辣椒地里，埋到南瓜蔓下。期望着能收获更多更辣的辣椒，也希望能结出更甜更香更粉的大南瓜！
　　
有一年，我家自留地里的一蔓南瓜，在一个夏季，前前后后结出了二十六个大南瓜。究其原因，在南瓜苗刚长出来不久，我二姐提了半笼牛羊粪，埋在南瓜蔓旁！这一蔓南瓜，不仅结的南瓜数量多，而且吃起来特别香甜！闲时聊天，经常说那一年夏天，能吃到那么多香甜的南瓜，都是因为那半笼粪的功劳呢！暑假时来了客人，一定得做南瓜炒菜面来招待。直到现在，那时暑假时来过我家吃过饭同学，还记得南瓜炒菜面特别香呢！
　　
中午时分，老师招呼大家集中休息。我们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一边休息，一边吃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馒头，吃过之后，到河边用手捧着河水喝。老师们坐着休息聊天，我们就在河边玩耍：拣光溜溜的鹅卵石，拣指甲盖大小的贝壳；也有人逮蝌蚪，抓螃蟹；或者打水仗，揪水草……这样清澈可爱的小溪，这样纯净美好的溪水，可惜我们村没有。我们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兴趣，充满了好奇……
　　
下午，我们换了一个地方，继续拾羊粪……
　　
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老师让大家集合、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打打闹闹的人少了，更多的是聊天讲话。来时向沟底下走的时候轻松，可是回去时就要爬坡了。爬坡时心里倒不害怕，只是比较累。一天跑来跑去，拾羊粪，也真是跑累了。看看布袋里的羊粪，感觉没有多少，可能只有一斤左右吧。
　　
到学校把羊粪交给老师，拿着空袋子回家。那天的晚饭，要比平时多吃一点。那天晚上睡觉，也比平时睡的更香！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拾羊粪，说是一次劳动，其实觉得更像一次有趣的春游，去野外踏青。当然，那个年代，没有春游踏青这一说。那一天，艳阳高照，白云飘飘，微风吹拂，蝶飞鸟语，草绿水清，在小溪边的玩乐，似乎是一片美好幽静的世外桃源。虽然，吃的只是干冷的馒头，但是感觉却像吃了一顿热热闹闹、别有意趣的野餐。
　　
总之，这次劳动，比在学校养鸡养猪，比在生产队摘棉花、浇地、拣麦穗等劳动，要轻松的多，自由的多。最为美好的记忆，莫过于在小溪边洗脸、喝水、玩耍的快乐。
　　

　　
二〇二三年五月十二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