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烟火】最后的陪伴（散文）

从生了儿子这段时间没有回老家。和父母保持书信往来，都是相互告知一切都好，请勿挂念之类。年轻的时候人都很简单，相信一切的表象。
　　
那年儿子不满周岁，我整天带着孩子忙于家务弄的手脚朝天。大伯哥和别人合伙，从邯郸往老家一个砖厂供应煤炭。表姨跟着车来了，表姨是我妯娌的母亲。我们娘家两村挨得很近，那个时候电话还没有这么普遍，我们两家经常来回捎东西或者带口信。每次老家来人我都特别开心，因为都能给我带来家人的关心和快乐的信息。
　　
这次表姨来了和以往不同，简单的问候过后，表姨神情凝重地告诉我，青，你收拾收拾回家吧，你爸爸病了。我赶紧说，前一阵来信说了是肺炎，不是好了吗？表姨说，你也别太着急还是
　　
赶紧回去吧，你爸爸的病不大好。我当时脑袋嗡了一下子，顿时感觉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泪水奔涌而出，手忙脚乱的收拾几件衣物，抱着儿子跟着拉煤的车连夜往老家走。
　　
第二天上午到了砖厂，离我们家大概还有十几里路。这个村子属于山东管辖，我们村属于河北，那个时候还不通客车，二哥开着三马车来接的我们。见了面二哥告诉我，你要嗯嗯，我懂，知道了，我痛苦惊慌的答应着。个思想准备。咱爸的病不好，现在已经是肺癌晚期了。目前真实病情还瞒着咱娘呢，你到家稳住情绪别让咱爸咱娘看出来，免得他们有思想负担。嗯嗯，我懂，知道了，我痛苦惊慌的答应着。
　　
回到家中看到坐在炕上的父亲，我哪里控制的住，哇的一声哭起来。一年多不见父亲再也不是离别时的模样！一年前父亲还是那样的健壮，疾步如风，声音洪亮。现在形容消瘦头发都白了，原来黑亮的脸上，让疾病折磨的再也没有了光泽。父亲看见我回来，喊了一声，我的心肝啊，顿时老泪纵横。
　　
我刚回去的这段日子，父亲病情平稳，饭量明显增加，也能下地溜达溜达。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去大门口坐会。在外面能看见来来往往的老邻居，父亲的心情就很好。
　　
可是父亲的身体就像生了蛀虫的大树，枝繁叶茂的外表下，病魔正一点点蚕食着父亲的身体。在大哥的主持下，我们背着母亲，姐弟几个开了个家庭会议。大哥说到，父亲得了重病，多则半年少则俩仨月的时间，这是不可回避的现实。我们姐几个心情特别不好，一边听着一边擦拭着不听话的泪水。大哥说，目前主要的是照顾好父亲让他尽量减少病痛，安抚好母亲，就说是严重肺炎，能瞒多久瞒多久，实在瞒不住了我们再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都坚强一点别让咱娘看出来，知道吗？我们含泪答应着。
　　
父亲病后一家人的心情都像掉进了万丈深渊，沉重的病情让我们看不到希望。从来不信神不烧香的母亲开始迷信烧香祷告。她更不信一向健壮的父亲会得这么严重的病。母亲每天晚上都在屋子的一角烧香磕头，嘴里念念有词，求求神仙保佑，老头子的病肯定能好！求求观音菩萨，感谢各位神家之类的话。
　　
我们姐几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看着母亲徒劳无功的祷告，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继续隐瞒让她心存希望，还是把实情告诉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母亲背过身子去祈祷，当她回过身之前，我们几个赶紧擦干眼泪。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真的不忍打消她心里唯一的希望。
　　
农历七月底天气不再燥热，地里的玉米进入成熟期。这一天下午天气温和凉爽，父亲情况特别好。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一个鸡蛋，还有半碟小白菜。饭后天气尚早，父亲执意要去地里转转。我安排好儿子，推个平板车拉着父亲去离家最近的玉米里看看。这块地离我们家很近，过了桥往北走三百米左右就到了。路很顺，我们家的地正好就在马路边。地北头是我们家的枣园。
　　
我们来到地头，地里的玉米都结出了大大的棒子，一排排整齐威武的站立在父亲面前。这是父亲几个月前亲手种下的玉米。父亲像呵护孩子一样细心培养着一棵棵小苗，现在丰收在望。落日余晖照在父亲的头发和胡子上，满头的白发折射成珍珠般的亮点。父亲安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默不作声。其实我明白，绝顶聪明的父亲早已知道自己了的病情。他这是来和他爱了一辈子的土地作别！每一块土地上都有父亲辛勤劳动身影，每一块土地上都有父亲流淌的汗水。这片土地上见证了父亲的青春，见证了我们的成长。见证了每一年的播下的期待，见证了每一次父亲收获的喜悦。如今父亲看见亲手种下的庄稼，是自己再也不能亲手收回，对于年仅六十出头的父亲来说是多么的无奈和悲怆啊！
　　
夕阳一点点的落下，闪耀在父亲头上的亮光隐藏进最后一抹余晖中。父亲安静望着玉米地，一棵棵玉米就像荷枪实弹的列兵，等待领导检阅，又像是最后的告别。父亲就像一座雕像，坚韧，沉着，安详。
　　
伫立许久，太阳落下去了，微风吹的玉米叶子沙沙做响。青，推我回家。父亲回过头来对我说着。回来的路上我走的很慢很慢。脑子里都是那年夏天，父亲托大爷给我写在信里的话。青儿，天气凉快点了，你带着孩子提前回来吧。今年我种的玉米长势不错，你提前回来肯定能吃上又甜又香的嫩棒子。过了一阵又是一封，青儿，等孩子过完生日回来吧，那个时候枣差不多都红透了。邯郸那边没有枣树。你从小吃惯了，肯定馋坏了吧？回来多住一阵子，包你吃个够。对了，我在小园子里种了红薯，过了八月十五就能刨着吃了。老甜啦，唐山红新品种呢。此刻想起这些话，我真该抽自己一个嘴巴，我怎么就不明白父亲的真实用心呢！
　　
八月中旬父亲的病情急转直下，再一次住进了医院。我儿子和姐姐家的二闺女都还不会走路，我们俩当时没有在医院陪护。大哥留下了照顾病危的父亲。入院第三天我和姐姐去医院看望父亲，他老人家的情况很是不好，除了神智清楚以外，已经不怎么进食了。大哥送我和姐姐出来的时候哭着和我们说，人家大夫说了，明天让出院，最后回家过个团圆节吧！咱们要面对现实，该准备什么就安排吧。二哥在家召集人给父亲做寿木，我和姐姐去给父亲买寿衣。
　　
我也明白谁的父母也不能陪我们一辈子，任谁有多大的本事也会逃不过这条路。我总以为披麻戴孝是四十岁以后的事，没想到降临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才二十多岁。父亲亲手栽下的梨树刚刚到盛果期，父亲却再也品尝不到明年的果实。父亲夏天亲手种的庄稼，却再也不能亲手把它们接回家来。父亲曾经操心劳力盖的五间瓦房，如今依旧坚固挺立，亦如当年父亲结实的脊梁！老屋犹在，父亲却再也不能围炉而坐和母亲喝茶聊天了。生离死别就在眼前，怎么让我们唏嘘不已！
　　
八月十四父亲出院了，身体虚弱气若游丝。大哥二哥决定不再瞒着母亲。母亲大哭一场后，不再去烧香祈祷，寸步不离的守着父亲。至始至终父亲的意识一直是清楚的，他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接下来的几天里，稍有点气力就和母亲以及大哥交代后事。父亲告诉大哥，我走后咱们家迁坟吧，祖坟地方太挤了，新坟就选在我们家的梨园里。母亲大哥点头应允。休息了一会，父亲又和母亲说，天气冷了，把外面饭棚屋的锅擦上油收起来吧，电扇也用不着了，擦干净，用塑料布包好。我走后，你别跟着孩子们吃饭，自己做着吃，别给孩子们添累赘！嘱咐大哥二哥同心合力的过日子，弟兄和睦金不换！大闺女呢，苦了你了！青儿啊！我知道你不委屈，我就是放心你！听着父亲的交代和嘱托我们都泣不成声。
　　
父亲和母亲一辈子相亲相爱，从来都没有吵过架，以后再不能相依相伴怎么不让人悲从中来！可是现实面前谁也无力回天。父母吃了一辈子苦，受了一辈子的累，生活刚有好转，父亲这么年轻却要离开他深爱的妻子儿女，离开他耕作了一辈子的土地。怎么不让人痛惜！
　　
八月十七上午父亲特别清醒，中午吃了半碗面叶汤。休息了一会，非要把身上的套头秋衣换下来，让母亲给他穿那件灰色的确良新衬衣。母亲说，秋衣料子软和也宽松你就穿着吧。父亲执意不肯，说一会太麻烦，你快去把衬衣给我拿来。母亲拿来衣服帮着穿好。
　　
二点半左右父亲走了！墓地新离开了我们和母亲，以及他深爱的一切！三天后按照父亲的遗嘱把爷爷奶奶的坟也迁到新墓地。把父亲安葬爷爷奶奶身边。夕阳的余晖照在父亲的坟从生了儿子这段时间没有回老家。和父母保持书信往来，都是相互告知一切都好，请勿挂念之类。年轻的时候人都很简单，相信一切的表象。
　　
那年儿子不满周岁，我整天带着孩子忙于家务弄的手脚朝天。大伯哥和别人合伙，从邯郸往老家一个砖厂供应煤炭。表姨跟着车来了，表姨是我妯娌的母亲。我们娘家两村挨得很近，那个时候电话还没有这么普遍，我们两家经常来回捎东西或者带口信。每次老家来人我都特别开心，因为都能给我带来家人的关心和快乐的信息。
　　
这次表姨来了和以往不同，简单的问候过后，表姨神情凝重地告诉我，青，你收拾收拾回家吧，你爸爸病了。我赶紧说，前一阵来信说了是肺炎，不是好了吗？表姨说，你也别太着急还是
　　
赶紧回去吧，你爸爸的病不大好。我当时脑袋嗡了一下子，顿时感觉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泪水奔涌而出，手忙脚乱的收拾几件衣物，抱着儿子跟着拉煤的车连夜往老家走。
　　
第二天上午到了砖厂，离我们家大概还有十几里路。这个村子属于山东管辖，我们村属于河北，那个时候还不通客车，二哥开着三马车来接的我们。见了面二哥告诉我，你要有个思想准备。咱爸的病不好，现在已经是肺癌晚期了。目前真实病情还瞒着咱娘呢，你到家稳住情绪别让咱爸咱娘看出来，免得他们有思想负担。嗯嗯，我懂，知道了，我痛苦惊慌的答应着。
　　
回到家中看到坐在炕上的父亲，我哪里控制的住，哇的一声哭起来。一年多不见父亲再也不是离别时的模样！一年前父亲还是那样的健壮，疾步如风，声音洪亮。现在形容消瘦头发都白了，原来黑亮的脸上，让疾病折磨的再也没有了光泽。父亲看见我回来，喊了一声，我的心肝啊，顿时老泪纵横。
　　
我刚回去的这段日子，父亲病情平稳，饭量明显增加，也能下地溜达溜达。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去大门口坐会。在外面能看见来来往往的老邻居，父亲的心情就很好。
　　
可是父亲的身体就像生了蛀虫的大树，枝繁叶茂的外表下，病魔正一点点蚕食着父亲的身体。在大哥的主持下，我们背着母亲，姐弟几个开了个家庭会议。大哥说到，父亲得了重病，多则半年少则俩仨月的时间，这是不可回避的现实。我们姐几个心情特别不好，一边听着一边擦拭着不听话的泪水。大哥说，目前主要的是照顾好父亲让他尽量减少病痛，安抚好母亲，就说是严重肺炎，能瞒多久瞒多久，实在瞒不住了我们再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都坚强一点别让咱娘看出来，知道吗？我们含泪答应着。
　　
父亲病后一家人的心情都像掉进了万丈深渊，沉重的病情让我们看不到希望。从来不信神不烧香的母亲开始迷信烧香祷告。她更不信一向健壮的父亲会得这么严重的病。母亲每天晚上都在屋子的一角烧香磕头，嘴里念念有词，求求神仙保佑，老头子的病肯定能好！求求观音菩萨，感谢各位神家之类的话。
　　
我们姐几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看着母亲徒劳无功的祷告，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继续隐瞒让她心存希望，还是把实情告诉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母亲背过身子去祈祷，当她回过身之前，我们几个赶紧擦干眼泪。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真的不忍打消她心里唯一的希望。
　　
农历七月底天气不再燥热，地里的玉米进入成熟期。这一天下午天气温和凉爽，父亲情况特别好。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一个鸡蛋，还有半碟小白菜。饭后天气尚早，父亲执意要去地里转转。我安排好儿子，推个平板车拉着父亲去离家最近的玉米里看看。这块地离我们家很近，过了桥往北走三百米左右就到了。路很顺，我们家的地正好就在马路边。地北头是我们家的枣园。
　　
我们来到地头，地里的玉米都结出了大大的棒子，一排排整齐威武的站立在父亲面前。这是父亲几个月前亲手种下的玉米。父亲像呵护孩子一样细心培养着一棵棵小苗，现在丰收在望。落日余晖照在父亲的头发和胡子上，满头的白发折射成珍珠般的亮点。父亲安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默不作声。其实我明白，绝顶聪明的父亲早已知道自己了的病情。他这是来和他爱了一辈子的土地作别！每一块土地上都有父亲辛勤劳动身影，每一块土地上都有父亲流淌的汗水。这片土地上见证了父亲的青春，见证了我们的成长。见证了每一年的播下的期待，见证了每一次父亲收获的喜悦。如今父亲看见亲手种下的庄稼，是自己再也不能亲手收回，对于年仅六十出头的父亲来说是多么的无奈和悲怆啊！
　　
夕阳一点点的落下，闪耀在父亲头上的亮光隐藏进最后一抹余晖中。父亲安静望着玉米地，一棵棵玉米就像荷枪实弹的列兵，等待领导检阅，又像是最后的告别。父亲就像一座雕像，坚韧，沉着，安详。
　　
伫立许久，太阳落下去了，微风吹的玉米叶子沙沙做响。青，推我回家。父亲回过头来对我说着。回来的路上我走的很慢很慢。脑子里都是那年夏天，父亲托大爷给我写在信里的话。青儿，天气凉快点了，你带着孩子提前回来吧。今年我种的玉米长势不错，你提前回来肯定能吃上又甜又香的嫩棒子。过了一阵又是一封，青儿，等孩子过完生日回来吧，那个时候枣差不多都红透了。邯郸那边没有枣树。你从小吃惯了，肯定馋坏了吧？回来多住一阵子，包你吃个够。对了，我在小园子里种了红薯，过了八月十五就能刨着吃了。老甜啦，唐山红新品种呢。此刻想起这些话，我真该抽自己一个嘴巴，我怎么就不明白父亲的真实用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