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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韵】那时我们正年轻(散文)

【菊韵】那时我们正年轻(散文)
前些日子,在一位同事儿子的婚礼上,与许多曾经熟悉,而今又有些陌生的面孔不期而遇。尽管事先无数次设想与大家见面时的情景,甚至想象过会面时该说些什么,该以什么样的面貌示人,而真到了这一天,却发现先前的设想苍白而机械。多少年过去,大家再聚首,还是那么融洽、自然、亲切。席间,聊得最多的,还是我们三十多年前入职那一天的往事。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郑州铁路局武汉铁路分局为照顾黄冈革命老区,连续两年在黄冈地区招收了部分城镇退伍军人,我和我的同事们有幸赶上了末班车。
  
1991年7月8日,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因为一张《退伍军人安置介绍信》,成了我生命中的一个重要节点。就在前一天,我还在为退伍安置迟迟没有消息,为父亲病入膏肓,无钱医治,心力交瘁,百爪挠心。思谋着,也该去县城探探风了,或许我的工作有眉目,对病中的父亲也是一剂强心针。事也凑巧,民政局通知我去单位报到的口信儿,刚刚送到我在县城做生意的大哥那儿。大哥不敢耽搁,急急忙忙让我一对十来岁的侄儿侄女回乡送信,却正好与我擦肩而过。我自觉愧疚,却又没时间返回乡下找孩子,只能在心中期盼他俩安安全全地归来。
  
因我匆匆而来,并没做好上班报到的准备,身上只有10元钱,穿着短裤背心,赤脚撒着拖鞋。就这幅样子,去新单位,这不是掉底子吗?两个侄儿侄女没回,大哥大嫂住店里,我一个人躺在大哥家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天还没亮就起来,找了大哥的旧衬衣旧长裤穿上,合不合身也只好将就了。又找了一双丢在房角的旧旅游鞋,费了老大劲才套上了脚。等到了下午,才无意中发现,这双鞋其实已经开了胶,只好尽量少在人前走动,坐着时,刻意把双脚缩到椅子下,生怕“露馅”,原本就少言寡语的我,就更显得“矜持”了。
  
锁上门,直接往民政局方向走去,没有“过早”,也没打算找大哥拿点钱,毕竟孩子没回,他们的心还悬着呢,不想给他们添堵。到了民政局,见门口站了不少和我一样的年轻人,不用想,准是我未来的同事。听他们闲聊,口音很杂,也凑了过去,得知大家都来自黄冈地区各县,一共20人,统一从浠水坐车去报到。有知情人说,咱们这批人去的是武铁(武汉铁路分局),只不过工种好像不太好。对我而言,能去大武汉,能进铁路,那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还挑什么工种?
  
拿了《安置介绍信》后,工作人员说,你们这次直接去黄石报到,是武汉铁路分局的一个下属单位,帮你们省掉了一道手续。得知去不了武汉,心中不免遗憾,但很快又安慰自己,黄石也不错!后来才知道,是怕我们中途反悔,才把“好事”做到底的。
  
距离发车的时间还早,大家互相并不认识,凭感觉自由组合,三两人一伙,到就近的街上走走,吃点买点什么……和我走到一路的俩人,非常有特点,一个高瘦、帅气,蓝灰色体恤衫、青色长裤,衣着得体,感觉他家条件应该不错。操着略带武穴尾音的武汉话,见人就耍条(递烟),话不多,但很活络;另一个干瘦、爱笑,穿着白衬衣、军绿长裤,背着军用挎包,一开口就是:“以后到了黄石,我罩着你们,叫我饶哥!”只有我,兜里没钱,心里没货,也就不敢多言多语。
  
中午吃的什么,已然忘记,但钱是瘦高帅哥付的。饶哥,边吃边聊,很尽兴;而我,暗自庆幸,又节约了一顿饭钱,心下盘算着,这10元钱,怎么样能坚持到返家呢?
  

  

  
下午两点,安置办的同志把我们送上一辆中巴车,并说要我们推举一个人带队,我和瘦高个马上举手,说“饶哥”,其他人也马上表示同意。不到一个小时,中巴车把我们送到散花镇江边,司机收了我们一人两元钱,告诉我们,可以坐五毛钱轮渡过江。站在对岸看黄石,高大气派的冶钢大厦矗立在江边,上窑码头各种船只来往穿梭,一派繁忙景象;马路上,车水马龙,人流汹涌……
  
饶哥拿着民政局干部手绘的路线图,带着我们一路走一路问,总算到了天津路六路公交站。公交车司机一句“嚯裸型”,吓我们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为谁做了什么错事,得罪了“师长”。饶哥小心翼翼地询问,才知道是一场虚惊,只不过是人家惊叹人好多而已。
  
车子在繁华的街道穿行,车窗外,高楼鳞次栉比、马路宽阔平直、招牌五颜六色,时不时还有穿着时髦的漂亮姑娘,招摇而过……这些都吸引了我们的眼球,巴望着车子早点停下来。可是,车子越开越远,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渐渐的,马路两边的房屋,越来越矮,越来越少……我们的心情也随之灰暗。车到下陆时,又似乎找到了一点现代气息,点燃了我们心中残存的一点希望。然而,车子还是没能停下来,这不能不让我们抓狂,大家纷纷追问饶哥:到底去哪儿?铁山,饶哥回答。
  
车到铁山邮局,嘎的一声,停下了。谢天谢地,尽管离市区很远,总还算是城市的边缘。还没等我们庆幸,饶哥一句话,又让我们的心情跌到谷底。他说路走偏了,刚才应该在桥洞下车的,然后往铁山火车站方向走。问他,还有多远?答,估计有好几公里,而且只能步行……
  
“饶哥,你到底是跟我们一起来上班的,还是民政局派你来忽悠我们的?”不知谁的一句话,让人群躁动起来,大家早就对这种不透明的报到方式,心存怨言,这一刻,彻底点燃,而且纷纷把矛头对准饶哥。有几个性情急躁的,甚至撸胳膊撸腿,围了上去,一时间,沫星四溅,山雨欲来……
  
“大家不要急,我相信饶哥不是故意的,咱们都是一起来的,何苦为难他呢?我叫汤俊峰,你们如果信得过我,就跟我走……”瘦高个一席话,让我刮目相看,也让大家的火气渐渐消了。
  
就这样,我们跟着汤俊峰,边走边问边等人,我们几个空手的,走得快,苦了那些带行李的,走走停停,累得够呛!最离谱的,要数黄州的涂斌和欧爱忠了,他俩在我们这群人中间,算是“大城市”的人了,穿着打扮比较洋气,都扛着一口大皮箱,满头大汗,满脸通红,发型已乱,走几步,停一下……
  
好不容易到了铁山火车站,一问,还有一公里。这下,又让我们不淡定了。这里已经够偏远的了,再走一公里,那得荒凉成啥样子?真是传说中的,野鸡不下蛋的地方吗?
  
心中满是问号,却又不得不继续前行。这时,老天爷也似乎故意为难我们,刚刚还晒得我们头皮发麻,这会儿又下起了雨,雨势虽不大,却足够把我们浇湿浇透,躲又没处躲,藏又没处藏,只能顶风冒雨前行。
  

  

  
“到了,到了!”前面传来饶哥兴奋地喊叫声。寻声看过去,饶哥站在一个院落前,关闭的大铁门上,两个脸盆大的红色铁路路徽,闪耀着光芒。很快,侧边的小门开了,我们鱼贯而入。
  
院子不大,却别有韵味,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绿色,绿得亮眼,绿得苍翠欲滴……广玉兰亭亭玉立,香樟树撑开巨伞,棕榈树迎风向我们招手……空气中,处处弥漫着草木的清香,之前的疲累、烦闷情绪,扫去了一大半;左前方,一栋三层红砖楼房,掩映在森森树木中,楼前有两个镶了瓷砖的宣传栏,还有一座正在滴水、雾气缭绕的青绿假山;左边是一排二层小楼,底下是车库;一条光洁的水泥路面向右前方延伸,路两边红色月季花开得如火如荼,像是特意迎接我们的到来。小路尽头,绿影婆娑处,露出铁锈红色的小楼一角,热烈、吉祥,却不事张扬;右侧,是一个漂亮的灯光球场,篮球场的地板和图案,是用红蓝黄三色水磨石勾勒、打磨的,平整、清晰、光亮,四周是八个约六七米高的灯柱……朝气蓬勃的气场,扑面而来。
  
“别看这儿地处偏僻,却像个世外桃源啊!”思忖之下,渐渐有了点好感。时间不大,一位打扮入时的大姐,来到我们面前。一口标准的汉腔,和我们拉起了家常,温和、细腻、随性,一下子让我们没有了局促感。只见她,约摸四十多岁,头发乌黑、带卷,鹅蛋脸,满面含春,上穿白色衬衫,领口处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显得活泼又时尚,下身是一件深色直筒短裙,体型肥瘦适中,端庄、雅致,却不失妩媚。
  
从旁人口中知道,她姓邓,是管人事的,厂里人都叫她邓姐。她说,咱们这个采石厂,是武汉铁路分局的二级单位,专门生产铁路石碴的,别看名字不好听,效益却不比路内任何一个单位差,而且是看天干活的,一年之中,最多生产200来天,其他时间都休息……事实证明,她所言非虚。
  
晚餐是在食堂内的雅间吃的,据说,平常是招待上级领导的地方。炊事班的同志,置办了满满两大桌好菜,厂党办的姚干事、工会的胡干事,还有邓姐,代表厂领导作陪,席间,鼓励、期望的话语,与推杯换盏之声,演奏出一曲和谐、温暖的交响乐……酒足饭饱之际,我们或多或少都有了些许醉意,也找到了一点“家”的感觉。
  
晚上,厂里把我们安排到了铁山矿建招待所住宿,邓姐告诉我们,到单位报到就此完成,明天,大家都可以回家,休息12天后,7月20日正式来厂上班!
  
大家欢呼雀跃,而我,也在此时才真正露出了舒心地微笑。终于不用着急钱不够用了,来时十元钱,除去坐车和轮渡,还剩五元五角,明天回家刚好够,总算不用参加工作第一天开口找人借钱,总算不用人前露怯了!
  
那一晚,我睡得特别踏实、香甜。第二天,我早早坐车赶到黄石码头,又坐上了黄石至巴河的小火轮,下船后,跑步五公里,赶回家中,把我参加工作的喜讯,告诉了病中的父亲。没想到,奇迹发生了!卧床不起两个多月,断食多日,被医生告知“早点准备后事”的父亲,在那一刻,突然从床上坐起,嚷着要吃东西,此后一如常人,直到第二年春天,才面带微笑、无憾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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