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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年·芳华】一棵开花的树(征文·散文)

【流年·芳华】一棵开花的树(征文·散文)

  
在看到那棵开满白花的树之前,我一直以为,流苏就是窗帘、衣服以及其他物品上用来装饰的穗子,或者是古代妇女们的头饰,我从不曾把它跟花或者树联系起来。
  
那是两年前的春日,我和同事在琵琶湾公园闲逛。已经是四月末了,桃花杏花梨花早已落尽,海棠樱花也先后谢了幕,只有二月兰还在稀稀疏疏地开,黄色的棣棠花东一株西一株,灿烂而低调地在春风里招摇,满园的绿是越来越苍翠了。我们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眼睛却时刻不停地在周遭逡巡——春天总是让人看不够,也总给你带来许多意外的小惊喜。就在一晃眼间,向阳的山坡上,一树雪白从万绿丛中抢了出来,直闯入眼帘。我惊奇地碰了碰她,快看,那是什么花,这么漂亮!同事瞥了一眼,哦了一声,很淡定地说,流苏啊,你不认识?
  
流苏?原来流苏是树啊。我很有些大惊小怪地重复道。那咱们上去仔细看看,让你好好认识一下流苏。同事笑着推了我一把。
  
这棵流苏树形俊美,树冠如伞状散开,在“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一小簇一小簇的,每一簇都有十几朵小花,每朵小花探出四个细长的披针形花瓣,纯白纤柔,一朵一朵挤在一起,抱成团,又一团一团裹在一起,簇拥成球,望去,仿佛挂了一树白色的绒线球,绿叶小心地藏在花朵下面,宠溺地放任这些花儿们在春风里笑、闹。
  
它太美了。我又一次赞叹。它不像梨花,梨花开在枝头,白色的花瓣圆润丰满,虽则也挨挨挤挤,但疏密有致,远没有它这般紧实;它也不像白槐花,槐花是一嘟噜一串的,花瓣根部有淡淡的黄,且香气浓郁。流苏花单独一朵很不起眼,甚至有些寒酸,但堆在一起,就显得非常壮观。它白得漫不经心,又纤细通透,仿佛初落的雪,又像冬阳下的雾凇,对,就是雾凇,那么纯粹、炫目又惹人怜爱。
  
问了问度娘,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太浅陋了。流苏是我国土生土长的树种,且有非常悠久的栽培历史,国家二级保护植物,又名四月雪。在山东淄川,就有一棵千年流苏树,被誉为“齐鲁树王”,乃齐桓公亲手所植,而我居然时至今日,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美丽的它存在。
  
突然很好奇,究竟是饰品因树而名,还是树因饰品而名呢?但无论如何,我要为创造这个名字的先贤击掌称好,“流苏”二字实在太形象、太诗意了。
  
张爱玲的小说《倾城之恋》的女主人公便叫白流苏。记得当时读到这个名字,心里还狠狠赞了一下,觉得张爱玲遣词用字真是太考究了,连主人公的名字都如此富有美感。现在想来,张爱玲必是极爱流苏的,花抑或饰品。
  

  

  
白流苏风姿绰约、我见犹怜,就如风中的流苏花一样,只可惜命运多舛,年纪轻轻就离了婚,回到娘家生活。娘家人却并不把她当自家人看,“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娘家哪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当初她带着自己丰厚的资财迈进家门,娘家哥嫂们还对她加以青眼,随着她的财产被一步步掏空,眼见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哥嫂们立刻变了脸色,什么“扫帚星”之类的话全都骂到她脸上来了。娘家,曾是生她养她的地方,最温暖最踏实的地方,可从她出嫁的那天起,不再是了。
  
哥嫂们迫不及待想赶她出去,回到早已不属于她的前婆家,替死去的前夫守寡,再过继个孩子,苦守余生。流苏却忍不下这口气,她还年轻,她有姣好的容貌,她还有漫长的一生,凭什么要去做一个“活死人”?“她忽然笑了──阴阴的,不怀好意的一笑,那音乐便戛然而止。外面的胡琴继续拉下去,可是胡琴诉说的是一些辽远的忠孝节义的故事,不与她相关了。”从这一刻起,流苏决定了,她要为自己博一个未来。
  
可是,那个年代的离异女子,尤其是流苏这样曾是没落贵族家的小姐,如何肯舍下颜面去自谋生计?除了嫁人这条路,似乎也没有其他路可选。即便嫁人吧,似乎也丧失了挑拣他人的资格。徐太太要给她做媒,把她介绍给想要续弦的、带着五个孩子的姜先生,流苏或许心有不甘,却并没有一丝反对。
  
流苏被妹妹拉去陪着相亲,当她见到范柳原的那一刻,她潜意识里的抗争念头苏醒了,她像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急迫地想借由他逃离苦海。“她决定用她的前途来下注”,如果输了,“她声名扫地”,如果赢了,“她可以得到家人虎视眈耽的目的物范柳原,出净她胸中这一口气。”
  
恰好,范柳原也对她感兴趣。范柳原是风流浪子,风月场老手,到处留情却处处无情。他对流苏的兴趣,始于流苏轻盈的舞步和姣好的容貌,以及流苏善于低头的女性美。他曾对流苏说:“你知道么?你的特长是低头。”“有人善于说话,有的人善于笑,有的人善于管家,你是善于低头的。”流苏回他:“我什么都不会,我是顶无用的人。”范柳原却说:“无用的女人是最最厉害的女人。”
  
一个想用自己做赌注找个终身依靠,一个却是想猎艳。两个各怀心事的人一步步向对方靠近。流苏清楚自己要什么,也清楚自己的筹码是什么,所以她不肯轻易地把自己交出去;柳原也知道自己要什么,却不想背负可能出现的后果,为了赢得流苏的自觉自愿,他给了她足够的耐心。
  
两个人相互试探着,相互靠近着,为了流苏,柳原做了许多他从前没有做过的傻事,还说了他从前没有说过的傻话。他变得越来越小心谨慎,刚开始时的轻慢渐渐消失,直到他心甘情愿把“谈恋爱”变成了“恋爱”。流苏似乎也忘了自己的算计,或者说自愿妥协了,做了他的女人。
  
柳原租了房子,重新粉刷一新。那是属于他和她的房子,“流苏到处瞧了一遍,到一处开一处的灯。客室里门窗上的绿漆还没干,她用食指摸着试了一试,然后把那黏黏的指尖贴在墙上,一贴一个绿迹子。为什么不?这又不犯法?这是她的家!她笑了,索性在那蒲公英的粉墙上打了一个鲜明的绿手印。”
  
这一刻的流苏,心中该有多少感慨?她不知道她的未来会怎样,她只知道,她有了自己的立足之地,尽管柳原还没有给她什么名分,可她从现在起,再不必看娘家人的脸色。房间太空有什么要紧,她只需要换几只较强的灯泡,用光把它装满就行。
  
可是战争来了,香港沦陷了。到处是枪炮声,到处是断壁残垣,人人都在逃命。在无边的恐怖和绝望面前,相爱成为唯一值得的事,柳原终于决定与她“死生契阔”,携手走进婚姻的城。随着一座城的倾颓,流苏等来了她的城,她要的圆满。
  

  

  
唯一遗憾的,流苏的花期很短,在灿灿地堆叠了几天之后,就一日日地隐到绿叶后面去了,终于没了踪影。我在树下徘徊、叹息,总觉得意犹未尽,很是怅然。同事安慰我说,明年还会开嘛,怕啥。我笑笑,难怪古人说,“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咱们也来个——花堪赏时只须赏,莫待花落空叹息。
  
去年因为疫情,错过了它的花期,深以为憾,今年一进四月,我就天天去公园里“打卡”。今天没动静,明天还没动静,它咋这么沉得住气呢?
  
期间,父母来我家呆了两天,我和它失约了。等我再去看,曾如入定的老僧般沉静的它,竟自怒展笑颜,变作“以发覆面”的白发魔女了,站在向阳的高高的山坡上,骄傲地冲我挥着手。想不到它还这般俏皮,特意和我捉迷藏似的。同事说,其实,这园子里有好多棵呢,你只是没在意,你瞧,那不是?
  
果然,在这棵树的附近,还分布着好几棵,只不过,它们或者矮小,或者细高,花开得少,比较单薄,掩映在周遭繁茂的绿树之后了。再仔细搜罗,原来山坡背面也有,公园北门那里也有,看它们粗壮的样子,绝不是这两年才种的,竟是我从前一直忽略了。
  
在每棵流苏树下,我都要绕树三匝,细细地仰望每一朵的细腻洁白,仿佛不如此便不足以表达我心中的歉意。我长久地凝视着镜头里的它,心里默念席慕蓉的诗——《一棵开花的树》: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的时刻/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佛于是把我化作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都是前世的盼望/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
  
一季花开,只等人来,我如何可以漠视它的存在?我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再早一点遇见它,白白错过许多年。于花如此,于人亦是如此。
  
白流苏二十八岁时,她的前夫去世了,而这时,他们已离婚七八年,也就是说,在一个女人最灿烂美好的花季,流苏独自“摇曳在风尘中”,无人欣赏无人呵护,而且,尽管她正青春,却已是世俗眼里的“残花败柳”,不值人爱了,不仅如此,她的娘家人还想逼迫她做旧礼教的牺牲品,用忠孝节义来困住她,这是何等的悲哀。
  
还好,范柳原适时出现了。柳原也不是世俗眼里的好男人,他“嫖赌吃着,样样都来,独独无意于家庭幸福”,遇见流苏之后,他慢慢地变了。从最初的一味猎艳、求欢,到学会怜惜她,试着保护她,并愿意给她一个保障,这于漂泊无依的流苏而言,已算得上是“求仁得仁”了。他们彼此靠近的过程,更像是一场战争,充满了苍凉的底色,最后在真正的战争面前,收获了可贵的温情。
  
今天,我又一次走进流苏树,它满树耀眼的繁华已然退场,只有零星的白色点缀在绿叶中。春风拂过,树叶沙沙有声,仿佛在说,你来迟了,明年再约,记得别迟到啊。我长长地停驻在树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说了。树影里,我看见白流苏那嫣然妩媚的笑容,听见梅艳芳深情缱绻的歌唱:“我有花一朵/花香满枝头/谁来真心寻芳踪/花开不多时/啊堪折直须折/女人如花花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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