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涵】世间有爱（散文）

一
　　
从小学到初中，我的学习成绩一直优秀。可阴差阳错的变故，一九七五年初中毕业后，我便回乡参加集体劳动。
　　
每日里正常的田间劳作之外，我还同社员们一起，去离家五十多里远的艾山拉石头，去离家二百多里路的枣庄拉煤炭，也去东海边上扒过大河……在贫困的日子里，为改变困顿的家庭状况，为融入建设家乡的队伍中去，尽管艰辛的劳作让人难以忍受，身单力薄的我仍然是无怨无悔地坚持着。
　　
居住的村子距离我家五六里路的华庭，是我的表弟，也是我的同学。当他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后，第一时间把这个喜讯告诉我。那天，他徒步来到我家时，东方的天际才刚刚泛出鱼肚白，我还懒洋洋地躺在床上。
　　
“是开玩笑的吧！我只有初中学历，且学到的东西都快忘光了，怎么可以去考大学呢？”我沮丧且又无奈地自语着。
　　
“能行，你基础好，一定能行！”他神情坚定、不假思索地说。他还从包里掏出一叠高中课本和复习资料，郑重地放到了我的床上。
　　
从这以后，我撂下锄头，背起行囊，走上了备战高考的补习路。
　　
班主任耿老师在非常年代受过伤害。他的脸布满疤痕，他的视力一定程度上也遭遇损伤。可是，他却有一颗不为名利的热心肠，专心致志地培养学子成才。
　　
因压力过大，造成身体机能紊乱，我不得不三天两头地打针、吃药。耿老师鼓励我说：“学习嘛，本就是一种乐趣，为什么要给自己增加那么大的压力？放下包袱，循序渐进地学就行了，有什么好害怕的？放心吧，凭你的智商和良好的接受能力，一定能学好！”
　　
听了老师的话，我的心态放平了。我睡得着，吃得香，学习成绩在一天天地提高。
　　
听说我学习成绩不错，我的三表姐跑到我家里，把我的学习情况告知了父母亲。母亲高兴地煮了家里仅有的几个鸡蛋，委托表姐带给我。吃了表姐送来的鸡蛋，我的心里热乎乎的。鸡蛋是用于换钱称盐打油用的，穷人家的孩子，不年不节的，哪可以轻易地吃鸡呢？
　　
县城离家五十里路，因为学习紧张，哥哥经常骑着他破旧的大金鹿自行车给我送饭。为了省乘船过河的钱，他常绕路十几里远，赤脚推着自行车，在“滚水坝”(拦河坝）寒冷的水面上通过。这样的情景，究竟有过多少次，我已着实记不清了。
　　
暑假期间，父母亲下地干活。为“掩人耳目”，就把我和弟弟锁在家里复习功课。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大小伙子，“五忙十月”里在家看书，真真地让人难以理解。
　　
经历三年多时间的刻苦学习，我终于跳出农门，走进了学府。
　　

　　
二
　　
我和老婆的性格属于内向型，加之颜值灰暗，身上缺乏给异性以好感的“爱人毛”，我们的婚姻是经别人介绍而促成的。
　　
双方没有相互了解的生活基础，平时又缺乏有效的沟通，三句话不投机，就会脾气暴躁而引发家庭“地震”。
　　
打麻将，对老家苏北人来说，在改革开放初期是个新鲜事。尽管我已是单位的领导成员，按理说应克己自重。可是，我却无视自己的身份，经常与职工或社会上的一些人，不分场合地打麻将，甚至染指了不良的赌博行为。
　　
沉湎于打麻将，对于一个工作不久、且身为领导的人来说，无异于自毁前程。
　　
老婆实在看不下去，便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抱着未满周岁的儿子，怒气冲冲地闯入了单位的办公室，不由分说地掀翻了麻将桌。并指着我说：“要是再打麻将的话，咱的日子就别过了！”
　　
有好心人私下里劝我说：“你老婆神经上可能出了毛病，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常常给你下不来台呢？真的有病了，拖延不得，该治就得治。再说，居家过日子要学会理解、将就。”
　　
漫长的日子里，因为类似吵闹的事件一再发生，我和老婆都变得如同年三十的炮竹，说炸就炸。
　　
我居住的地方与乡政府只一墙相隔，夫妻吵架常被政府人员听的清楚，这影响实在是太坏了。于是，我就怀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把老婆哄骗到了乡里的民政所。
　　
民政所干事姓冯，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早听够了我家的吵架声，又为我的不争气而恼怒。今忽见我前来与老婆“离婚”，他更是气得七窍生烟，连脖子上的青筋都一根根地暴露出来。他说：“天天吵吵闹闹的，日子过到这个份上，就没什么意思了。不是想离婚吗？我同意，现在就给你们办手续。”说话间，他拿出了一个小本本，放入了复写纸后，便刷刷地写了两张便条。上面写着，“准予离婚，即日起一个星期后来领取离婚证件”。落款处还清晰地盖上了民政所的公章。
　　
老婆抱着儿子泪眼婆娑、表情戚然地走在清晨空荡荡的大街上。在路边卖豆腐的李大娘看到后，她一脸不解地问道：“你说这小两口恩恩爱爱的，难不成一大早就吵架了？”老婆嘤嘤呜呜地说：“何止吵架？俺刚在乡民政所办理了离婚。”
　　
李大娘听了如五雷轰顶，她惊讶地嚷道：“竟有这档子事儿？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民政所的小冯办事也真是太草率了。人一家子生活得好好的，怎么说离就给离了呢？我这就找他去。”话音一落，她顾不得自己的豆腐，颠着一双小脚，急急切切地向民政所跑去。
　　
民政所的小冯笑着说：“没打算真地办理离婚，我只是写张便条吓唬吓唬他们，以便让他们今后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李大娘嗔怪地说：“那小两口子平时对俺好着呢，你要是把他们吓出个好歹来，俺可不买你的账。”
　　
听说我要闹离婚，母亲挪着小脚，乘船过了大沂河，又走了十几里的土路，来到了我单位的住处。她见到我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臭骂。然后，拉着我媳妇的手说：“这个不争气、该天打五雷轰的妖孽，他让你受苦了啊。别怕，有娘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送走母亲的那一刻，我真切地看到，母亲深沉的眼里满含着泪花。我刚强的母亲，在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里，在逃荒要饭的日子里，甚至在非常年代被社会曲解的日子里，她都未曾流过眼泪。而偏偏在熬到了好日月，为了我，她却痛苦地流了泪。
　　
头发都花白了，每当想起当年离婚的事，我和老婆都会无奈地相视一笑。
　　

　　
三
　　
从老家到枣庄市，一路上多矮小的山丘。拉着一平板车的煤炭，行走在平坦、下坡的路面上，尚且能平稳地前行。而行进在上坡路上，每前行一步，都是艰难的挣扎。忽然间，在长长的坡面上，我拉车的感觉变得轻松起来。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他正在后面用力地帮我推车。当把车子推到了坡面的最高处，他才笑盈盈地挥挥手，一蹦一跳地离我而去。望着他脖子上火苗般随风飘逸的红领巾，和他矫小的、渐行渐远的背影，我的心里萌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激动。
　　
人生没有坦途，都是忽高忽低地前行的。负重上坡时，能有人伸手帮着推一把，确是一件善莫大焉的事。我的人生，虽经历过下坡路，但走得更多的还是上坡路，且还都是有人助力相帮的上坡路。我感谢上苍对我命运善意的眷顾，更感谢在这个欣欣向荣的国度里，相知、相遇了那么多无私奉献的好人。
　　
原来我所在的单位属于大集体企业，因在市场竞争中经营状况渐渐下滑，连工人工资都难以兑付。在家庭生活无以为继的情况下，是三叔家的弟弟，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帮我在一家私人企业寻了一份工作。已过不惑之年的我，为了适应工作，更为了生存，我拼命地学电脑、学财务、学管理。因了这个机遇，我的家庭生活才有了转机。
　　
我的同学远隔千里之外，因不知我的下落，更为了我生活的好一点，他又是在网上登载寻人启事，又是不厌其烦地向能够提供线索的人打电话询问。苍天不负苦心人，终于，我们在网上取得了联系。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在南方的大城市里，一气工作、生活了十五年，直至退休才返回故里。
　　
十五年间，两个孩子都在城里结了婚，我也在城里买了房，穷苦的日子早已成了过去。
　　
城里的人并非冷漠无情，有的倒是一颗火热的心。刚进城那阵子，邻居听说我是苏北人，他送给我一条新裤子；房东不忍心看我穿着一双旧布鞋上班，她就送给我一双新皮鞋。
　　
最令我不能忘怀的是，因为给张老伯家的小孙子辅导了几次作业，我们竟处成了知心的朋友。生活或工作中有了苦闷，我就一五一十地向他倾诉；他有了开心的事，也毫无保留地分享与我。独自生活在城里，没有欺瞒，没有寂寞，有的只是头顶上那一片晴朗的天。
　　
夜深人静时，每每把玩着退休时张老伯送给我的那串温馨的手串，我都会从心底里发出深情地呼唤：张老伯，您还好吗？
　　

　　
四
　　
从参加工作开始，到几近花甲之年，三十多年的时光里，像是每天都活得忙碌充实，又像是碌碌无为地混日子。雁过留声，而我留下的，在世人看来，却只是一片空白。于是，我便稀里糊涂地拿起笔来，试图记述一下那些日常发生的或愉悦、或郁闷的事。
　　
本就底子差，又不注重文字表达的章法、要领。写出的一些东西，就如同信口自说的荒唐言，又像是一笔难明就里的糊涂账。
　　
表弟是个有心人，当他发现我在QQ上写了一些碎片化的文字以后，便兴奋地把我推荐给了县里的一个网络文学创作平台。见我有顾虑，他就鼓励我说：“只要努力了，肯定是能行的。年轻时活得风生水起，年老了，也照样要活得精彩。”
　　
是的，昙花尚能通过短暂的一现，把美丽的花朵展示给世人，人生为什么就不能像昙花一样的精彩一现呢？不起眼的一粒火星，自有它的光和热，人生为什么就不能发出自己的光和热？三年多来，我的写作一直没有中断过。没想到的是，我竟有多篇文章登上了地方的报纸或刊物，还有多篇文章在江山文学网上被评为精品，并且偶有获奖。
　　
表弟学历高，是一辈子做文字工作的人。他常告诉我说：“写文章要抓住灵魂，要体现出主线和副线，要讲究厚重、高度。在语言表达上，要做到细腻、幽默、干净。”
　　
初学写作时，我的多篇文章都是通过表弟修改出来的。有的甚至开头或结尾的文字，都是他亲自撰写的。
　　
哥哥喜欢写格律诗，他格外注重字斟句酌。每每我的文章出现了病句、表达不贴切的词语，及过激的、或公文性的语言，他都会逐字逐句地帮我修改、完善。江山文学网宁静社团的浩渺若尘老师说，我的文章挺好的，只是细节上需要打磨。其实，哪仅仅是细节上的问题啊？整个谋篇布局上还差得很远。
　　
此外，还有更多的读者也在竭力地支持着我。这里有我的亲朋好友，有我的同学同事，以及无法数得清的“粉丝”们。
　　
想把文章写好，就需要读书，需要关心时政，需要体验生活，还会与琐碎的吃喝拉撒及日常工作发生冲突，做起来真的很累。但这种累，只要能为弘扬我们社会的精神风貌做出一点贡献，那人生就是充实的，也是值得的。
　　
爱是二月的花，爱是禾苗上的小露珠，爱是母亲的吻，爱是不了的情……是爱成就了我的人生，是爱助力我不懈地前行。
　　
坚信，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这个世界将会变得更美好，更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