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走向语文的原野（散文）

2022年6月，又有一拨孩子踩着我的掌心，奋力一跳，振翅腾飞，到别处安巢筑梦了。在这之前，我是一名“蹩脚”的数学老师。四年来，我和他们相处得还算愉快，他们对我“能听懂”的数学表示开心。
　　
记得从七年级开始，我便偶尔尝试和他们用文字对话。透过文字，传递我对他们的激励和感召，鞭策和引领。这期间，个别学生也会时或写点东西，与我交流。粗略算来，这方式大概延续了三年。不过，要问这方式到底给那群孩子带来了几多精神的蜕变，成功挽回了多少迷失的浪子，我不确定。因为，起初这样做,并未抱有“荒漠变良田，幼苗幻栋梁”的奢望,“无心插柳”的意味十足。权当是给寡淡的教育加点佐料，给懵懂的心灵投射一米温煦的阳光。在外人眼中，我这做法似乎有点跨界，有点“不务正业”。但每每想起“亲其师，信其道”的古训，我也就“也无风雨也无晴”了。
　　
文字交流有个好处，它可以跳过时空的阻隔，以一种温婉的方式直击少年的心灵，替他们排遣心头迷雾，振奋他们的精神。正是认准了这点，我才会在邂逅某个教育契机时，忙不失迭地欣然坐在电脑前，敲动清脆的键盘，泛起文字的轻舟，将美好的期许荡向纯真的彼岸。
　　
当然，除却平日这种毫无心灵累赘的文字交流之外，我和学生最为常见的书面交流便是略带“惩罚性”的集体反思。那通常是在他们学习状态普遍低靡，考试成绩不太理想的情况下进行的。经由这种方式，我想蹑手蹑脚地走进孩子们的内心，探寻问题背后的根源。从而有针对性地采取措施，唤醒他们的反省意识，促使他们矫正人生航向，增强奋斗底气。但令人唏嘘的一点是效果不尽理想。起初，他们交上的反思乏善可陈，不忍睹视。也许他们压根儿就未曾重视。后来我猜想，兴许是他们不明反思结构才事已至此。于是我便明确了写作提纲，试图约束一下他们思维的信马由缰。再后来交上的文字仍几无改观，依然反思不明、假大空泛滥，反倒是自我激励的口号响亮，誓言铮铮的决心赫然。其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度备受青睐，几近成了受人追捧的“热词”。出现这种现象，不管是学生有意为之，抑或实属“黔驴技穷”，可能根本原因在于我这个数学老师实在让他们勉为其难了。不过，从另一方面来看，他们那语焉不详的说辞、前言不搭后语的表述和标点缺失的断句，足以显示了点什么。
　　
每当那时，我心中总会冒出很多的问号，额头平添几条隐隐的皱纹。孩子的语文这是怎么了？语文基本的交际功能溜哪去了？五彩斑斓的文学田地，怎么会荒芜成这般光景？……（这想法，有点杞人忧天呵！）
　　
更要命的是，每逢考试，数学试卷上那些分值比重较大的题目学生普遍得分超低。试后询问才知，约莫都是题意难解。是啊，这可恨的文字啊，它又顽皮地绊倒多少翩翩少年，致使他们屡屡抱憾，实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啊。
　　
这不由得让我将热望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语文的原野。
　　
记得二十年前，我来到一个陌生的校园。校长问我想教什么，那时我刻意避开了语文，脱口而出——数学。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批阅数学作业相对容易的观念作祟。刚好学校正缺数学老师，我也就得偿所愿了。多年之后回想起来，当时校长尽显礼貌的问话，实在令我“感动”。正是这次主动的退避，让我和语文擦肩而过这么多年。
　　
回首既往，从事小学和初中数学教学的经历，除了让我收获了一点让领导放心的微笑之外，别无更带劲的体验。近年来，我对数学教学干枯的感觉愈发强烈，对厚实学生语文底子的想法反倒迫切。尽管家长对语文的重要嗤之以鼻；同行对语文的地位略带偏见；学生对语文的兴趣无从拾起……
　　
在我的印象中，语文广袤的原野上，理应是溪流潺潺、水草丰茂、高山巍峨、江山秀美、千里如画……那深藏在文字中缱绻的情思、浓烈的乡愁、曼妙的记忆、诗意的灵动、壮怀的感召……本该是风姿绰约，顾盼迷人。而这一切，似乎躺在书中，又恰在学生心外。
　　
于是，我很想透过文学的曲径清幽，去寻觅记忆中那个鲜活奇趣的诗意世界，破除我悬而未决的心间疑团。
　　
2022年9月，在外人疑惑的眼神里，我改教语文。以期弥补积攒心头多年的遗憾。
　　
初上讲台，重新面对这门学科的丰厚富足时，我几十年来粗疏的文学储备似乎入不敷出，平日里零敲碎打的阅读积累依然有点寅吃卯粮。那浩如烟海的文化典籍，常常让人诚惶诚恐、掩卷沉思。
　　
踏足文学的广袤原野，极目远眺，我被文字旺盛的生命而感动。那先哲的毕生智慧、英烈的革命壮举、前辈的矢志奋斗、人间的百种况味、文化的精彩纷呈……莫不令我由衷开怀。轻轻掀开经典的一扉页，精神的芬芳瞬间弥散，文化的泉水漫漶心头，引得我不由深情仰望。可惜的是，课中的学生表情木讷，并不快乐，让我深为忧心。但很快我便能给予他们深深的理解。
　　
犹记得开学初，热心的同事出于对我的帮助和关心，主动向我传经布道：“不必向学生讲那么多宽泛的东西，他们压根儿听不懂。你就抓紧常规要求，让其多记多背，舍此别无他法。”听了这话，我诚恳地不住点头。对那位“出道迟但得道早”的同事深为佩服。诚如一位正在水中挣扎且又孤立无援的泳者意外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突然获得了摆脱困境的精神依靠。此后，同事善意的提醒几乎淡忘。再后来，当我再求向他们求取“真经妙方”时，他们却分外地语焉不详。看来，开辟新途似乎永远坎坷崎岖，那些一览无余的风光未必引人入胜。
　　
在之后的课堂上，我更在意学生的精神状态和他们会心的微笑；更情愿荡开心中的涟漪，用情摇曳出文学特有的万种风情和美感气质；居心叵测地设法偷走学生的心、凝聚学生的神。积极设法激励他们，促使他们人人眼中放光、心中筑梦、脚下发力。因为我深信，文学的骨子里一定深藏着能让人心旷神怡、面带微笑、心生智慧的神奇伟力。
　　
“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难，不做不成。”尽管愿景还在前方，但我依然不离不弃。
　　
可喜的是，近来，我从孩子们的眉宇间似乎读到了幸福的微笑、成长的自信、心跳的音符。诚然，这是生命的和谐律动；这是生命的纵情绽放；这是生命对生命的深情回眸。
　　
走向语文的原野，我似乎抓住了一缕醉人的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