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岁月像条河。惠茹的那条河,没有潋滟绚丽的粼粼波光,更没有从容繁华的梦。有的是被一路喧闹一路奔腾的潮流裹挟向前,向前,容不得驻足欣赏,来不及凝思感叹。
1972年,响应党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号召,惠茹一纸决心书,告别了优越的城市生活,来到黄海之滨——如东县农村插队落户,成为那场波澜壮阔红色海洋里的弄潮儿。初涉农活,倔犟要强的惠茹,历尽稼穑之艰辛。她满怀青春热血,直面城乡生活水平上的巨大落差而无怨无悔,坦然接受了农田里艰苦劳作的磨砺。
一年后,大队支书安排惠茹协助大队妇女主任做计划生育工作。活泼开朗的惠茹,虽然还是个十八岁的姑娘,但行事果敢泼辣,很快胜任了这份与年龄不相符的工作。
一天,有一对青年男女结婚,家里正在操办喜宴,妇女主任了解到他们虽符合法定婚龄,但还没领取结婚证。于是,惠茹跟着主任一起去做思想工作,新郎说:“我马上要去接新娘子,明天一定去补办结婚证。”主任说:“不行,这是违反《婚姻法》的。”主任只好到二十多里外找女方负责婚育管理的干部协调解决,惠茹留下继续做男方的工作。晚上,喝喜酒的亲友们都散了,新娘也接了回来。新郎刚跨进新房,惠茹立刻搬来一张长条凳子,横在新房门口,像王母娘娘用金簪划出的一道银河,硬生生把新娘拦在了门外。新郎家人无可奈何,只好另行安排了新娘住处。入夜,惠茹干脆睡在了长条凳子上,尽心尽职守到了天亮。
如今,已过知天命之年的惠茹笑言:“那时,我真像王母娘娘,那对小夫妻一定觉得我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才没跟我计较。”
干计生工作第二年,又遇到一件棘手的事。一个孕妇做正常的孕期检查时,医生说预产期还有两个月,而她的结婚证才领了5个月,属未婚先孕。大队妇女主任和惠茹每天都去做工作,晓以利害,最后,妇女主任宣布处罚措施:要不罚款,要不引产。家底很穷的夫妻俩,根本无钱可罚。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答应去引产。两人决定带着孕妇去二十多里外的县卫生院引产,妇女主任因故回家办事,嘱咐惠茹盯住“大肚子”。不出所料,“大肚子”乘惠茹去厕所之机溜出了医院。天色向晚,当惠茹满头大汗的寻找到县城南郊的一条小路时,远远看到前面一个有些笨拙的身影,惠茹大声喊住,“身影”片刻的犹豫后,拐向一间草屋的西面,惠茹追至那里人已没了踪影。草屋西墙边一位老奶奶正在剥毛豆,手旁是一淘箩碧绿的毛豆籽,身后是堆积了半人高的缀着茂密叶子的毛豆茎秆。惠茹询问道:“老奶奶,有没有看见一个‘大肚子’从这里经过?”“没有,没看见……”失望之际,惠茹却意外发现老人身后的那堆茎秆微微蠕动了一下。老人已意识到什么,慢悠悠抬起头,沧桑的目光里,有乞求,有怜悯,有责问,还有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凛冽。刹那间,惠茹的心一阵颤栗,她莫名的慌乱,言辞闪烁的匆匆告别了老人。
后来,“大肚子”在东躲西藏中生下了儿子。对于那次“失职”,惠茹始终未曾有半点后悔和渎职感。老人意味深长的目光,至今仍清晰印在惠茹的记忆里。那束目光拯救了一条素不相识的生命,也唤醒了怜悯与善良。
波涛诡谲的历史长河,造就了许多人生命的一段特殊经历——知青岁月。这段岁月,惠茹真切的感知了农民的勤劳、纯朴、敦厚、善良,也因此塑造了惠茹真挚、友爱、宽容的个性。激情伴着迷惘的那段岁月里,随波沉浮,庆幸的是,激流漩涡中,惠茹有不失自我的清醒断定,顺利趟过了青春那条河。
回忆,像一枚曼舞的秋叶,美丽,也伤感;落寞,也欣然。之于惠茹,青春早已散场,烟尘往事,风盈了人生。而今凭栏,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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