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芬芳】我的启蒙老师（散文）

黑发积霜织日月，粉笔无言写春秋
　　
——我的两位启蒙老师
　　

　　
白胡子老头
　　

　　
白胡子老头，是我小学一二年级的数学老师。那时太小，只知道老师姓白，是段庄人。至于名字，却不知道。按说我们应该叫他白老师。上课时当着老师的面，叫白老师，可是私下里，我们都叫他白胡子老头。
　　
一头稀疏的白发，短短的白胡子，皮肤黝黑，更觉得他的头发胡子又白又亮。最为显眼的，还是老师那两颗龅牙。老师身材高大，体态壮实，加上不苟言笑，表情严肃，学生见到他都有点害怕。大概快到退休年龄，老师的耳朵也有点背，说话慢，动作也有些迟缓。
　　
上课时，当老师背过身写黑板时，总有学生趁机小声讲话，叽叽喳喳的。当老师转过身子，发现有人在讲话，就瞪着眼睛，一生气，嘴边的白胡子抖动着，那一对大龅牙就更突出了。如果此时有学生低头偷笑，老师就更生气了，批评一番，直到大家静下来，乖乖地听课，写笔记，老师才肯罢休。
　　
一个寒冷的冬天，上数学课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的钢笔不见了，应该是被班里捣蛋的同学偷走了。我就举手报告老师，本以为老师又会吹胡子瞪眼，生气骂人。可恰好相反，白老师一反常态，满脸和气，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掏出钢笔，拧开笔帽，递到我手上，让我先用他的钢笔写作业。霎时，我感到老师的关心，老师的体贴，心里暖暖的。原来白胡子老头并不是很古板的人，对学生竟然有这样的关心和照顾！
　　
这时，有一位经常捣蛋的男生也大声说：“报告白老师，我的钢笔也丢了！”白老师突然瞪大眼睛，面带怒气，训斥那位男生：“胡说！自己找去！”那位男生吓得再也不敢吭气。
　　
看样子，老师的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知道谁说的是真的，谁在捣蛋、谁在撒谎。
　　
说起来惭愧，听父母说，这位白胡子老头，其实还是我的远房亲戚。按说我应该叫他姑父。爷爷有兄弟五人，到了父亲这一辈，有堂兄弟九个，堂姐妹十个。也就是说我有十个堂姑，而这位白老师，不知是我五堂姑还是六堂姑的丈夫。姑姑太多，平时也不来往，所以有些姑姑并不认识。只有家族遇到大事，这些远房亲戚才到场，可是那些大事都是大人在张罗，孩子们也不懂，也不用知道。
　　
这位白胡子老头，上课时能见到，下课后就不容易碰到，似乎喜欢独来独往。小学学校女老师多，三个一群，两个一伙，而白老师好像没有关系很好的朋友或同事。说是我的远房姑父，也没有见过他到伯伯叔叔们家走动走动。
　　
到了三年级，我们班的数学就换了一位女老师。而那位白胡子老头，再也没有看到，也许他退休了吧。
　　
这么说，我们是他教的最后一届学生了。
　　

　　
“疯子”老师——周第扬
　　

　　
周第扬，是我上一二年级的班主任。
　　
据说他曾经疯过，后来又好了。所以在私下里，我们喊他疯子第扬。我也不知道这个传言是否真实。但是，在教我们的两年时间里，他一直很正常，没有疯子的任何迹象。
　　
小平头，身形比较瘦，脸也黑，脸颊有点凹陷，眼眶也有点凹陷，显得更瘦。走路轻快，喜欢将双手插到上衣的口袋里。教我们的时候，大概三十来岁，正值青壮年。说话讲课语速较快，也不会拖泥带水，更不会唠唠叨叨。最为特别的是，他看人时和别人不同，脖子不怎么转动，而是眼睛在滴溜溜地转，经常能看到他眼睛是白多黑少。
　　
一二年级的教室，比其他年级的教室要老一点、小一点，当然也破旧一些，据说原先是个神庙。当然，我上学时，教室已经看不出神庙的任何痕迹了。教室坐北朝南，冬天天冷时，下课铃声响起，大家冲出教室，抢占最好的角落晒太阳。角落太少，人又多，于是几个人就开始挤墙角。挤着吵着，感觉身上没有那么冷了。万一挤不到墙角，女孩子也可以踢键子、丢沙包，男孩子玩单脚跳的“斗鸡”游戏，倒也是热门得很。
　　
夏天天热，就找凉快的地方，戏台底下、大树底下、校门门廊等，聊天、翻绞绞、跳房子、翻筋斗，玩得不亦乐乎。
　　
开学没多久，周老师很快就发现了班里优秀的学生，当然也认定了几个不好的学生。对于他的发现，很快就实行区别对待：优秀学生，将他们的姓名用大字写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配上图画，大力表扬，提倡全班同学向他们学习。落后的学生，不知道他是要放弃这些学生呢还是“特殊照顾”他们，每天布置作业时，总要点出几个学生，他们可以少写一点。比如，其他学生要写十个生字带拼音，一个字写一行，而落后的学生只要写两个生字带拼音就行了。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老师认定的落后学生里面，包括我。那时小，心里暗暗高兴，可以少写作业，多点时间去玩。有时甚至连两个生字带拼音的作业也不想写，找老师表扬的优秀同学帮我写。我心里想，每节课就那么几个字，一下子就记住了，不用再多写几遍。
　　
可是，毕竟是小孩子，对于老师的看法终究是敏感又多疑，对于这件事终究难以释怀。也许是我当时个头太小（我上学时，比同班的同学小一到两岁），看着太幼稚；也许是因为冬天天冷时，我经常感冒请假多；还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穿的衣服破破烂烂；抑或是因为早上做操、跑步动作不如其他同学快？现在，对于这些问题，我早已想开了，不再纠结，不再疑惑。
　　
除了这些，老师倒是好脾气，很少批评学生，而且喜欢和学生开玩笑。
　　
有一次，有个捣蛋的男生，拿了一个长了灰苞的玉米，追着向女生头上洒灰。当他把灰洒到我头上的时候，我追不上那个跑的飞快的男生，气得大哭，找老师告状。可是，老师却是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而且笑着说：“哎哟，怎么就哭了？分数考的不少，就是一逗就恼。”
　　
碰到这样是非不分的老师，真是无可奈何！从此以后，无论碰到什么事，我再也没有找这位周老师告状了，只是从心底不喜欢他了。
　　
但是，上了二年级，老师却有了改变。布置作业再没有区别对待，全班同学要求写的作业都一样。
　　
大概是上三四年级的时候，放暑假时，学校没有人。中午天气炎热之时，我独自一人坐在学校大门口的台阶上乘凉，发呆。突然，周老师从校门口经过，停下脚步，问道：“认识我吗？”
　　
“当然认识。”不知怎么回事，这句话只是在我心里说着，而且语气很不友好。
　　
老师奇怪地看着我，似乎有些疑惑，但是他也没有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看着老师的背影，还是说不出一句话，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似乎还有一丝丝快感……
　　
也许，少不更事的我，那时还记恨着老师：将我归到落后学生里面，似乎看不起贫穷的学生；也许是埋怨老师，在我受到别人欺负时，竟然没有安慰一下受了委屈的我，没有替我主持正义，批评一下那个捣蛋、令人讨厌的男生……
　　
时过境迁，随着人生阅历的增加，才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非白即黑，非对即错，才渐渐地体会到老师对学生的包容和大度。回过头静下心来想想，周老师是我的启蒙老师，教我们拼音，教我们识字、阅读，每天兢兢业业，对学生的态度平和，对学生的幼稚和任性，总是能宽容，一笑了之。
　　
假如再能碰到周老师，我一定对他说：“老师，我记得你，你教给我语文入门知识，让我喜欢语言文字，谢谢你！”
　　
也许，周老师从来就没有疯过，或许只是他有点与众不同罢了！
　　

　　
我的两位启蒙老师，也许都是普普通通的老师。但是，在我成长过程中，他们的形象却是独特的，鲜活的。他们教给了我基础知识，让我留下深刻的记忆。也许，他们给了我一把生活的尺子，让我去丈量未来；也许，他们给了我一面的镜子，让我去发现自我，向优秀的人学习，向更高的目标迈进。
　　
黑发渐渐变白，累积了一生的岁月；粉笔默默变短，书写了一世的春秋。作为学生，一朝沐杏雨，一生念师恩。学生成长的记忆，正是老师们默默付出的过程。
　　

　　
二〇二三年四月十二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