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清欢（散文）

说实话，来无锡之前我是做了功课的。这功课不是指完成培训部门发下的任务单，而是深入的了解了一下无锡这个地方。“深入”，是我个人的说法，只相对于先前对无锡的一无所知而言。所以，深入的程度也大概是只在“浮光掠影”的范畴，连“略知一二”都谈不上。
　　
感觉中，无锡应该是一座江南小城，依水而建，依水而存，吴侬软语般躺在太湖这只大河蚌的贝壳里，做着一颗小珍珠的梦。可等我真的身处其间，才觉得自己的孤陋寡闻，如今的无锡早不在江南水乡的范畴了，她已经跻身至全国一线城市的行列，成了新贵，完全够得上明珠级别了。无论无锡怎么留念自己妩媚的过往，也抵不过流年的伤害，一个曾经撑着雨伞走在小巷的小家碧玉就那么义无反顾的坠入风尘，在灯红酒绿的楼厦间迷失了自我。穿行于林立的高楼间，梦里江南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迷茫和怅惘。
　　
这次培训，组织者将地点选在无锡，总不是因为看中了无锡飞速的经济发展，那样的话，光怪陆离的无锡会晃坏了咱们这些穷先生的眼睛，眼睛坏了，往后恐怕很难再寻到自己的奋斗目标了；要不，是看中了无锡厚重的历史文化，让咱们来一次精神的淘洗，清理一下被物质污染的灵魂？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多的不说，无锡的名人就有一大堆，顾恺之、顾宪成、钱钟书、王选……哪一位不值得咱们瞻仰，更遑论享誉天下的无锡美景，那幅走的进的山水画，黛衣青山，绿水罗裙，哪一处不让人流连忘返！不管怎么说，他们总有他们的初衷，哪怕就是纯粹想借这个地方给大家度个假，也没什么不可，大家伙儿乐得轻松又有谁会埋怨他们呢？
　　
反正，我是挺感激的。不仅卸下了一身的杂务，还能有机会置身山水江南，哪怕只是片刻我也心满意足了。给我最惊喜的一个意外是我们赴锡乘坐的竟然是观光的大巴！一路上，我的眼睛就没敢离开窗口，生怕错过踏进江南的一瞬，生怕错过从眼皮底下流过的哪怕只是一条一拃宽的小河。车子一过长江，我就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到达无锡，一路瞅着路标，过了南京，过了句容，过了常州，终于在中午时分见到了无锡的名字。这一路竟花费了四个多小时，若是换作高铁，不过是四分之一的时间，但我并没有觉得浪费了时间，反而有种自己的生命忽然被拉长了一段的感觉。
　　
不过，毕竟是来学习培训，生出这种去旅游的心思总是不对的，安安分分地待在宾馆埋头学习了。
　　
我们下榻的是一个叫舒亦的宾馆。这名字读起来很有抒情的味道，以至于我第一眼见到还以为是“亦舒”呢。“亦舒”，是很好理解的，可叫做“舒亦”，明明是耍了文言倒装的小心思，文化感一下子就出来了。无锡人是不缺乏小聪明的，将生意做到这份儿，总没让无锡跌份儿。虽说住的是宾馆，但因为它有了些年份，并没有与时俱进的豪华。房间的布置很素雅，白色的墙壁，木质的板阁，简洁的布局，一切都显得简单明了。不过这样一来，倒是浪费了它宾馆的称号，这让不少学员生出一些失落的情绪，当预想和现实产生了差距，总会有些人不愿接受。可是对生活要求不高的我而言，一切正好。生活越是简单杂念就越少；杂念少了，负累就小了，才会有大的快乐。
　　
学习倒不是一件多辛苦的事的，费不了那么多精力，脑子里总还有一些空间去填充其他的思绪。于是，自然会生出点遗憾来。来一趟无锡，除了楼厦，其余一无所见，实不心甘呀。一个人，一辈子，能去过几个地儿，住过几座城，若是风一般掠过一座心仪已久的城市，确是有点对不住自己这短短的几十年的光阴。遗憾就遗憾吧，人这一生谁没有几个遗憾哽在喉中郁在心房呢？人生若无憾事，就少了心惊魄动的可能，魅力就减了，连回忆都会寡淡无味。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我做了一回无锡的过客，无锡就会在我的人生经历中留有一席之地，哪怕只是两个字，也不会被湮灭。再说，我怎么忍心让“无锡”在我的记忆里只是二个字的存在，虽然我不怨无锡对我的慢待，但绝不能让“烟雨江南”成为我一个无法企及的梦境。尽管此次无缘一见烟波浩渺的太湖，难得泊舟碧水苍天的鼋头渚，而范蠡携手西施泛舟蠡园这幅神仙眷侣游山览水图也只能凭想象来填补，但这并不妨碍我对无锡这座城市的用心。
　　
住定的第二天，天儿还没十分亮我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我所在的滨湖区并非无锡的主城区，主城在梁溪，那才是市中心的所在。我一向厌烦身处闹市，梁溪的繁华喧嚣不是我想见的，所以落脚滨湖倒是合了我的意。虽处郊区，但街街巷巷也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来。等太阳露了头，我才弄清自己散步的北华路是南北向的。沿着北华路一路北行走进太湖西路，心里才认同了无锡和太湖的关系。然而，此时的太湖在我眼里只是一个路牌，我只有在心里去完善她的轮廓，我知道只要沿着这条路向东走下去，总会一睹太湖真容，但时间没有给我足够的从容。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就在我的前面不远处，有一片承载着我梦境的水域向我招手，我就已经很知足了。也许，再远一点，便是蠡园，便是鼋头渚，此时的我们同在一个维度里，这就够神奇的了。生活中我从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呼吸着太湖岸边的空气，想象着范蠡西施的绝恋传奇，我忽然觉着这人世间没有实现不了的愿望。的确，无论无锡怎么现代化，它也毁灭不了文化留在吴越大地上的种子，只要我们愿意回望历史，只要我们愿意贴地而行，哪儿读不到江南如诗如画的美篇呢？
　　
培训这段时间，一切还好，唯一遗憾的是大家对宾馆的伙食非议颇多，一是不满自助餐的形式，二是不满饭菜的味道。这也难怪，自助餐实在不合我们小县城人的生活习惯，江南菜品又怎能满足江北人的味蕾。但我觉得，这些实在不重要，营养不差，吃饱就行，真的没必要心生怨气，有了怨气，就辜负了组织者的心意了。忽然想到了苏轼的一句词：“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至味是清欢。”什么才算得上人间美味，是没有标准的，好东西只存心中。浅斟的一杯淡茶，清炒一碟野菜，便是人间极品了。所以，人间至味不在味觉，乃清欢耳。
　　
来去匆匆，四天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快得让我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来过无锡。四天又算得了什么，匆忙间半生都已蹉跎了。回想已逝去的旧时光，遗憾固然有，但值得庆幸的是，我一直快乐的生活着，日子虽然寡淡，但从未失去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