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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荷.烟火】生死记忆(散文)

上大学时,每次往返,君山是必经之路。因为有过之前游君山岛的美好记忆,所以纵然穿插而过的只是当时的君山农场,我却依然十分留意它的点点滴滴,“君山”这个词在心里便逐渐熟悉起来。整个大学期间,它在我心里留下过三次阵痛般经历,都与死亡有关。
  
第一次是在大学二年级上学期开学时。那一年八月底,暑假结束,新学伊始。一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匆匆坐上原钱粮湖农场一天一趟的直开省城长沙的客车。通常,返校都会挤这趟车,直达长沙。顺利的话,三个半小时就可到达。但当时横贯南北的中国交通第一大动脉“107国道”正处于建设状态中,不顺利倒成了常态。三个半小时的路程,总要坐出大半天的舟车劳顿来。不过,因为独自上学,不喜欢置身一个陌生的环境,更怕火车站转车的麻烦,所以乘坐这趟直达长沙的客车依然成为我的第一选择。
  
往常,客车会很顺畅的抵达楼溪湾渡口,车堵会从那里才开始出现。但那天,客车尚未行驶出建新农场(叫农场,实际是监狱),大概在接近建新七大队的地方,便忽然停了下来。前面早已封路,人群拥挤,人声嘈杂,路上车子堵成几里的长龙。原来,要在前面枪决一名死刑犯,刑场设在路边一片水田里,人群被法警与隔离带堵在百米开外。就在乌压压的围观人群前,就在无数双屏声息气的视线下,就在孤零零的田埂上,枪响了,是朝着犯人后背开的。响过之后,却并没有立即疏通道路。有人上去仔细检查了一下,大概人还没断气,于是“呯”的又一声,像鞭炮炸开,响了第二枪。继续一阵检查,然后一床陈旧棉被一卷,尸体被裹着抬上一辆破旧卡车,从老旧的公路上落寞的开走了。
  
道路随之畅通,客车一如乘客们的视线,远远尾随着那辆旧卡车,沉重的驶出建新,又缓慢的驶过君山。经过君山时,我大梦方醒,空白的大脑恢复了过来。心里一阵空荡,眨眼间,一个生命,就这样没有了。结束它的第二枪,让我听到了人生的第一缕残酷。
  
如今,建新农场早已不再关押重刑犯,场内更没有了枪决死刑犯这一说。但每每想起那一年夏天,那一片水田,那一声枪响,那一路尾随,那一脑空白,那一腔失落,对于生命,我便会无比珍重。
  
第二次是在大学三年级下学期放假离校时。由于大学里同级同系的老乡并不多,所以岳阳市区、华容、君山等地方的男生女生总爱结伴而归。与返校不同,回家我们总爱挤火车,一则快;二则人多热闹;三则偶尔可溜溜票。那时的大学生真是天之骄子,社会各行各业都另眼高看,包容大度。我们好几次被逮住,一个千篇一律的理由——急着回家来不及排队买票,便可过关,往往乘务叔叔阿姨们还会热心肠的帮助找座位。
  
放假通知一出来,我们几个归心似箭的同班老乡便早早赶往火车站,准备挤晚上6.30分武广站那一车次。这一车次最方便,晚上八点左右到岳阳,每一位同学都可换乘上回各自家里的客车。可到了那里,左等右等,约定的同系隔壁班几个同乡却始终没来。但车不等人,我们没想太多,挤上了预定的车次,一路上依然欢歌笑语。由于那时通讯并不像如今一样畅通,直到下学期开学,我们才听到了一个噩耗,就在放假那天,就在隔壁班几个老乡赶到火车站后,就在第一时间送往火车站医院途中,一位男生心脏病发猝死。听说,当时班上所有同学都哭了,岳阳的几个女生哭得尤其伤心。后来,他的父母来到学校,捧着他的骨灰盒回家,一路不信,一路哽咽,一路憔悴,一路恍惚。班上所有人,再次痛哭一场。那位同学来自君山,姓谢。
  
忘不了,我们不仅是老乡,还是球友。乒乓球场,他戴着一幅眼镜,挥着一只藏胶拍,拉着弧圈球,无数次和我凶狠的搏战,难解难分之后,总要约好下一次比试。现在,这样的约定再也不会有了。漫天的哭声,让我听到了人生的第一次无常。
  
后来,很偶然的一次机会,我调到刚成立的君山新区工作。办完调任手续后,心底里第一个念头竟是去找到那位同学的父母,去看看他们。但很快,我又强行将这个念头压制下去。见了又能怎样,不过再次挑起刚刚平静的两位老人无尽的痛苦与思念。我悄悄放弃了这个念头,默默的祝福他的亲人。二十年来,这份祝福差不多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道仪式。每每想起那一个假期,那一站车次,那一脸敦厚,那一双球拍,那一声约定,那一班哭泣,对于友情,我便会无比珍惜。
  
第三次是在大学毕业那年。确切的说,是在离校的那几天。因为等待分配联系工作单位等事宜,一番觥筹交错、依依不舍后,同学们萧萧斑马,纷纷挥手自兹。我也不例外,毕业聚会一散,便乘火车回到了岳阳。那天,正赶上暴雨连连,瞅着雨歇劲的那会儿,我赶往汽车站,挤上了回家的客车。运气还不错,居然碰上了一个几年未见的高中女生。尽管不在他乡,尽管同学期间交流甚少,却依然平添几分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聊天在经过君山路段时被打断,其实是被再起的暴雨打断。司机提醒大家,只能慢点开,到站的时间会推迟。虽然不情愿,甚至略有抱怨,安全起见,绝大多数乘客还是给予了理解。在经过一段路边满地狼藉的地方时,司机更是将车微微停了下来。他指着路边断裂的一棵大树告诉我们,昨天,钱粮湖农场某位重要领导在从市里办事回家途中,就因为没及时减速,迎着暴风雨开快车,导致视线模糊,一头撞向了路边的大树,当场树断、车毁、人亡。
  
略一回忆,对那位领导居然还有一点印象。他不到四十岁,可谓前途无量。却仅仅因为一次无心的疏忽,便遭遇人生最惨痛的教训与灾难。接下来,在乘客们交头接耳中,我更是知道了那位领导更多的故事。他很优秀,很年轻,很得民心,很受认可。刚刚提拔到这个重要岗位,正踌躇满志,却来不及欢喜,就遭遇飞来横祸。乐与哀,转瞬之间。令人痛,更令人惜。满车的议论,让我听到了人生的第一出悲喜。
  
时隔多年,我一直谨记这件事。君山,在我只是游客,只是过客,只是来客时,便与她神交。一些与它有关的经历,不知不觉烙印在我的记忆里。每每想起那一天风雨,那一位领导,那一次疏忽,那一场车祸,那一棵断树,那一车叹息,对于法则,我便会无比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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