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箩筐】梨花下，藏着一颗深爱的心儿（散文）

一
　　
就似举着的酒杯儿，浓郁的香气，馥郁，醇香。不是别个，那是满园的梨花。小巧精致的梨花，一朵朵白花花，挤挤挨挨，花开盛雪。每次看到梨花，都是醉酒的感觉，捻下来一朵细细看，亲嗅着那缕缕香，好似看到一位丽人在轻轻吟唱：此生只为一人去……
　　
是的，梨花，让人不禁会想起那一首《梨花颂》。闲眄时光，心情放松，空闲时，来了兴致，我也会唱上一段：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
　　
这梨花颂，一曲唱出，梨花纷纷落，洋洋洒洒间，似玉碎落下，似琼瑶匝地起。怎不惊心动魄，又怎不令人情不自禁想到，那千年前的情爱。那是一段君王情爱，说的就是大唐皇上李隆基与杨玉环的爱情故事。那真是一曲绝唱，可谓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铮铮誓言，令人感动，至今萦绕，情爱深重。
　　
然而，终究是花落人亡，再无寻处。令人叹息时，抛开胜败、功过不论，也不禁感慨，君王也有无奈之时。在这里，只想说的是，情爱，说的是这梨花，白衣胜雪的梨花，对爱情最真最美的表白与执着。
　　
看着雪白的梨花，念起走远的美人，还有与美人有关的故事，心里总是感慨万分。踩着脚下的旧年落叶与新落的梨花，心绪从千古铺展开，历朝历代，无论君王还是贫民百姓，谁又能躲得过一个“情”字。
　　
想想吧，那样的一位美人，梨花照影，似是美人袅娜身影在梨花下轻漾。从白居易的《长恨歌》里一句“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到李白的“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无不道出美人之艳，君王之宠幸有佳，一份情爱难分难舍。
　　
拉回走到古时的心儿，作别那些恩恩怨怨，生生死死的情爱。趁着天气尚好，一个人踟蹰在梨花园中，阳光灿烂，梨花胜雪，朵朵梨花包涵一往情深。走在梨花树下，心儿会有疑惑，或许每一个梨花下，都藏着一颗深爱的心儿。那心儿柔软，那心儿深情，总是沉醉在爱情的细枝末节里。
　　
忽然听到，由梨花深处传来这样的歌声：谁把心儿藏在梨花下，暗落泪你的笑，青丝红绣画在你心上，人已走不回头，剪断情丝望穿这心涯，忽然来，映红的家，梨花开在你窗下……
　　
声音袅袅如诉如歌，忽悠笛声起，歌曲突然而止，梨花阵阵飘落，就像是下了一场雪。在这满院梨花树间，美轮美奂的景色里，好似被歌声打动，又好似被笛声牵动，陈年旧事不由得纷纷来到我的眼前，想不思念，想不回忆，却偏偏不能不思又不念，真的不能够。
　　
抬眼看去，一位豆蔻的女孩儿，在梨花园中，有时手捧书本，有时手里针黹，有时也有各种花卉捧在手里暗自欣赏。那个坐着的女孩就是我吗？恍如隔世，又好似就在当时。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心儿纯净的好似一片片梨花雪，不知人间有忧愁，也不知情为何物。天真浪漫的一塌糊涂，跟在爷爷奶奶身后，帮着干着做那，在梨花院子里，随意玩耍或是读书歌唱。
　　

　　
二
　　
记得我是学过吹长箫的也学过琴的。梨花盛开最美的时候，站在梨花树下，有白衣少年和我一起练习吹奏。我一身粉色衣裙飘飘，他白衣蓝裤，穿戴得整整齐齐，白皙的脸上总是微微含笑，每次梨花树下，他萧我琴。老师是位白须老人，喜欢穿棉布长衫，一身古朴素雅，干练，矍铄。我们在梨花树下，席地而坐着，聚精会神听老师讲课。老师站在梨花树中间，站在我们面前，白须飘飘，衣袂簌簌。虽有风声吹来，也有鸟声阵阵，还有远处的牛羊，鸡犬声声事儿传来，都不会影响老师的，他总是有声有色地讲解，一丝不苟地吹奏。
　　
轮到我们时，我们也缓缓站起来。垂下来的梨花，好像要垂到我们的衣领，香气熏染了一身，梨花洒落一肩头，沿着衣襟缓缓飘落。不仅仅是美艳绝伦，更有深情款款，绵绵长长之感。
　　
每天如此，从不间断。放学后，或是假期里，梨花树下，梨花如雪，飘飘扬扬。老师不仅讲音乐，也讲《长恨歌》，讲《梨花颂》，讲晏殊的《无题》，他会抑扬顿挫地吟诵：“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梨花院落溶溶月……鱼书欲寄何由达，水远山长处处同。”
　　
又讲张炎的《鹧鸪天》，同样大声吟诵着：“劳劳燕子人千里，落落梨花雨一枝……”这是说分别吗？还是预示着什么呢？默默读着，很怕劳燕分飞的字眼，很担心有一日会离别，会天各一方，海角天涯。
　　
我听，他也听。我问，他也问。
　　
我是雪儿，他是夏远方。我们两小无猜，我们相隔不远，烂漫天真，无邪孩童，我们一起慢慢长大。
　　
或许爱情早已被两小无猜写就，或许最美的情爱，版本都是老套。然而，梨花园中的清风，吹来吹去，吹彻的不仅是梨花沉醉还有分分离离的许多惆怅。
　　
喜欢依着梨花树吹奏那一曲《梨花颂》，喜欢依着梨花树读书，也喜欢依着梨花树慢慢地入梦……
　　
看见他一只长萧，从英俊的白衣少年到潇洒倜傥的青春年少，仗剑天涯，我只有红妆依然，相陪伴他不离不弃，至始至终，从来没改变心意。
　　
我知道我们不过普通的我和他。没有君王那样的泣鬼神惊天地的情爱，也没有诗词里那种悲悲戚戚的意境。我们只有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情爱。
　　
其实，那时的情爱尚且懵懂之中，羞涩的人儿，总是欲说还羞。情窦初开的妙龄，梨花纷扬的意境，低吟的箫声，草长莺飞的春天。
　　
然而，还是分离，还是人居两地，终究，我们劳燕分飞，音信杳杳。夏远方，他去了远方，雪儿我留在村庄，那时的我，依然在梨花园里，只是爷爷已过世，奶奶每天依旧去园里忙碌。停下来时，奶奶就讲梨花的故事，她总是说，梨花下有爱的心呢，不信就去找找。
　　
我一棵树一棵树去找，一朵花，一朵花去嗅。我在每一朵花里，都能看到夏远方的影子，在每一朵花里都能听到他的箫声。奶奶看出我的心事，在午后，她边饮着茶边说：雪儿，不如出去闯荡吧，去找那个夏远方吧。
　　
我一愣，抬眼看着已经衰老的奶奶，好似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奶奶望着我，又说：聚散是人间常事，但是不要因为有聚散，就不去追随，去吧，或许，他在等你呦。
　　
奶奶喜欢饮茶时，折一枝梨花插入陶罐里，加入清水供养，然后焚香，让香气缭绕在梨花周围。口里念念有词：一缕青烟，一枝梨花，一杯清茶，一个我在，既然在，就会念，念起那一年梨花盛开……
　　

　　
三
　　
奶奶是思念起爷爷来了，奶奶见到爷爷的那一年，才仅有十七岁。奶奶嫁给爷爷的那一年才仅有十九岁，奶奶如花，爷爷英俊，郎才女貌，结合在一起，缱绻蜜意，真是称心如意。
　　
忽然斯人已去，留下的那人才是最痛苦，最悲伤的。奶奶饮着一杯茶，慢慢说着：或许年轻，感觉不到。然而，时光这东西，经不起一晃的，转眼就会到了暮年，那时候再去想，什么也都晚了。
　　
梨花纷纷，已经是落满了一地，想起曾经的琴箫和鸣，心意相通。而今劳燕分飞，不知他在何方，又是否是早有心上人了呢？
　　
奶奶，坐在梨花树下的奶奶，忽一日感觉困倦，依着梨花树，合眼小睡，却再也喊不醒了。奶奶再也经不起思念，再也忍受不了没有挚爱的人相伴的日子，奶奶追随爷爷而去了。只有蝴蝶飞舞，只有鸟儿鸣叫，只有梨花飘落，落了奶奶一身一头。雪白，圣洁。
　　
安葬了奶奶，我将梨花园子托付给一位亲戚，独自去寻找夏远方了。一琴一人，一匹白马一册诗书，哒哒的马蹄，敲响了尘封了多年的村口小径，蜿蜒出山，去往天涯。
　　
身后的梨花，纷纷飞舞，一瓣瓣一片片，在合奏出一曲《梨花颂》：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
　　
山脉连绵，山水依依，野外的梨花，弥漫成一场大雪。遥遥远望，好似看见爷爷奶奶牵着手，在纷纷雪花里边走边歌，忽而走远，只有歌声袅袅，留在身后。
　　
想想爷爷奶奶相守相伴近七十多个春秋，时光最能表白爱，也最能说明爱的深厚。梨花纷飞里，多少痴爱，多少醉人的情深，在演绎，在完美着，也在缺憾着。
　　
所有花中，唯有梨花春气最浓烈，每一年的春天，几乎都是用梨花开头的，那一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春天里，梨花的花蕊里，藏着爱，藏着人世间的致美至臻的深情。
　　
黄昏时分，人饥马乏，昏鸦归巢，小河流水缓慢。梨花盛开的树下，我轻轻抚琴一曲，却听到身后，有萧声临水升起。当琴箫和鸣的瞬间，梨花飞雪，洋洋洒洒，满世界都在沉醉。回头看，一位身穿白衣的伟岸男子，边吹着长萧边向我一步步走来，走来……不是别人，而是他，我深爱着的夏远方。
　　
是的，他回来了，嗅着梨花，牵着春风，沿着爱的曲线，走回到梨花盛开的故土。他微微含笑，轻轻喊出我的名字：雪儿，我回来了。
　　
梨花下，我亦迷离，如饮了一杯梨花陈酿，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