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文档>文学>【东篱】乌江寨行记(散文)

【东篱】乌江寨行记(散文)

江南千条水,云贵万重山;五百年后看,云贵胜江南。
  
——明·刘基
  

  

  
在多彩的黔东南踌躇了八天之久,大家还不想离开。
  
游罢镇远古城,原计划从贵阳北站自驾直赴乌蒙山腹地的毕节市,去看“百里杜鹃”。据说,那里的杜鹃花不仅规模宠大,绵延似海,而且品种繁多,色彩斑斓。每年的三四月间,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竞相开放了,百里花山,姹紫嫣红,犹如广袤的锦缎和绚丽的彩霞,铺山盖岭,灿烂大地,蔚为壮观。
  
3月28日,是毕节的“国际杜鹃花节”,我们就确定在那一天前往毕节。
  
不曾想,出发前夕,领队兼团长珏玮兄宣布——不去毕节了。他说,我再一次咨询了景区的工作人员,那里的花儿未开呢,可能是受气候影响,今年的花期比往年延迟了。
  
我们之所以要去毕节,目的就是为了看杜鹃花,但花儿不肯露脸,只好做罢。仿佛蓦地被泼了一盆冷水,大家的兴致一下子从盎然降到了索然,无不遗憾地问,不去毕节,咱们改去哪儿呢?作为领队和整个旅行方案的制订者,珏玮兄脸上写满了无奈和歉意,似乎是自己犯了天大的错,他叹道,我是决定去乌江寨了,大家就自由选择吧,黄果树、梵净山,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沉默片刻,大家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听团长的,去乌江寨。珏玮兄是一个摄影家,天生一双慧眼,办事极为精细,尤擅旅行攻略,大家信任他,团队凝聚力十足。他闻言,又悦色了起来,说乌江寨是云贵高原上的“小江南”,定然不虚一行的。
  
3月28日下午三点半,我们依依不舍地结束了湄潭“万亩茶海”的游览,转头向西,前往乌江寨。
  

  

  
天空低沉,灰云密布,到贵州一周多时间,天一直阴着。即便是这样,但仍然遮挡不住三月高原的无边春色。
  
窗外,层峦叠嶂,绵延起伏。远岭迷蒙,宛若云朵盘桓;近山崔嵬,如笋如塔,青翠欲滴。汽车一路向前飞驰,眼帘不时掠过一个个村寨,一片片旷野。寨子里,吊脚楼是彩色的,房前屋后,桃花、樱花开了,红粉粉的;梨花、李花、蒙密花也开了,雪白白的。田野上,麦苗儿青青,油菜花开炸了,东一坡西一坡的,染得大地一片金黄。
  
这样的景象让人陶醉,也让人遐想。
  
说实话,去黔北,如果让我选择,我首选桐梓。黔北地区,即现在的遵义市,战国时期属邑国,附属于夜郎国。据考证,现在桐梓的夜郎镇,是唐代夜郎国的国都呢。我之所以想去桐梓,决非单单是去看那个自大的“夜郎”,而是为了一个狂放的诗人,诗仙李白。
  
李白与夜郎渊源颇深。
  
天宝年间,他获知好友王昌龄被贬为龙标尉一事,即写了一首《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的知音之作。诗云:“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但谁能想到呢,若干年后,他自己竟因“永王谋乱”,被流放到夜郎了。至德二年,唐军收复西京,唐肃宗龙颜大悦,特诏“赐民酺五日”。此时,李白正奔波在流放的路上,身为罪人,他无法参与举国欢庆,遂又赋诗一首,题为《流夜郎闻酺不预》,曰:“北阙圣人歌太康,南冠君子窜遐荒。汉酺闻奏钧天乐,愿得风吹到夜郎。”
  
关于李白与夜郎的关系,史学界一致认为,他被流放至夜郎是真的,但至于他是否真正到过夜郎就有争议了。有的认为,李白仍在流放途中,恰逢朝廷大赦天下,便掉头返回了。有的认为,诗仙不仅到过夜郎,而且还在夜郎呆了三年之久,有诗为证——三载夜郎归,于兹炼金骨……
  
扯远了,还是言归乌江寨吧。
  
下午3时48分,从贵阳直奔乌江寨的团队女管家素仙女等三个女同胞已率先抵达目的地,她在“三月贵州赏樱行”的群里连续发了四条短信:“这里整个村庄没有原住民了,都是酒店开发的度假房,吃也没有地方吃,只能在景点吃,你们可以在外面吃了进来。““停车(后)要(从)远地方走进来,你们行李箱不要拿,把换洗东西放小包里带进来。”“服务中心登好要坐摆渡车到住的酒店。”“我们三位晚餐在景点随便吃点了。”言下之意,不喻而明:这里商业气息很浓,而服务却严重滞后,手续繁琐,行住极不方便。换言之,此处风景并非一方独好。我们看罢,个个心头拔凉拔凉的。
  
下午5时整,抵达景区大门口。此时,我们统一了思想,大家决定拎着行李箱进去。按珏玮兄的话说,素仙女在赴贵州之前,已经只身在云南盘桓了半月之久,她的视觉已经疲劳至麻木了,她的话,只能供我们参而考之。
  
他的话还真是灵验,停好车,我们推着行李箱沿着平坦的柏油路向前约走了一百米,便来至服务大厅了。未几,就办好了酒店入住手续。众人自景区进口刷身份证鱼贯而入,出了门,早有摆渡车在迎候。摆渡车的司机很热情,主动帮我们把行李搬上车,待大家都坐齐了,他笑着问我们住哪家酒店。我们说是廻龙湾。他说,好嘞!大家坐好啰,咱们这就去迥龙湾。
  
汽车沿着一条从上而下、蜿蜒曲折的柏油路行驶了两三分钟,在一座黑瓦房的门前停下。我走下车,站在门前的石板上搭帘一望,但见楼门高耸,飞檐翘角,两头雕花的门楣中央,龙飞凤舞地写有三个大字——廻龙湾。
  
一切都在新奇里,我也惊喜起来。
  

  

  
我有一个习惯,外出旅游不喜欢先入为主,提前介入。不像有的人,每到一地,事先都要在网上寻寻觅觅,把当地的风土人情、自然景观了解得一清二楚的。
  
经验告诉我,就旅游而言,基本上都是乘兴而去,扫兴而归。事先把功课做得越足,结果往往失望越大。我很在意第一印象。
  
但这并不妨碍想象。未到乌江寨之前,我曾想当然地认为,既然是名叫乌江寨,想必是江边有寨,寨以江名,此地肯定是一个处于乌江边的寨子了。于是就浮想联翩——乌江水远、舟筏踏浪,青山崖险、猿声起伏,索桥凌空、云弥雾漫,寨子似幻、木楼若梦……
  
想不到来至实地,登高望远,大出意外。
  
视野里出现的,是一个梦幻般的峡谷。一道碧水,清清濯濯,波光潋滟,穿村而过。两岸青山,北高南缓,满目锦绣。一幢幢上盖青瓦、桐油涂壁的回廊式吊脚楼,自水边拔地而起,沿着山势,层层向上,重重叠叠,像蜜蜂造窝一样,是典型的“蜂蝶式寨落”。我用手机刚拍了一张全景图,群里就有人在呼叫:“赶紧下来,表演快开始了。”是什么表演?地点在哪里?不知道。于是乎,一群人折回酒店大堂,问服务员。服务员说,出了门,往下走,便可以看到表演了。于是乎,我们就像一群野蜂,嗡嗡嗡地飞出了门。
  
通向山下路,是一条斜斜的且又平坦的石板路,蜿蜒,宽敞,清洁,明亮。路边多草木,桃红樱粉,惟见花,不见叶;路边多歧路,全是石板路,黄色的,青色的,白色的,赭红色的;路边多楼房,全是吊脚楼,三四层高,也遇到了几座青砖黑瓦房,庭院深深,古色古香。
  
过和平染坊不入。过乌纸坊不入。十几分钟过去,前面出现了一座石拱门,赫赫然,号称“醒雨门”。块石砌成的洞墙上悬有一副对联,曰: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乍看感觉平常,细一琢磨才知暗藏玄机,此联从上往下念或从下往上念,字句格律都是一样一样的。过醒雨门,略行几步,眼前出现一座了风雨桥。桥是廊桥,全木结构,如巨舟飞架东西,气势恢宏。桥下流着一条溪,水声潺潺,级级瀑布,泻玉飞烟,汇入谷底的河流中。
  
过了风雨桥,大家的眼睛好像被电流触了一下,个个都“哇塞哇塞”地惊叫了起来。眼前的景象太美了。一片梯田,从路下的山坡一直透到水边。田上种满油菜,油菜树上,下部已经结荚,墨绿,顶部的花儿开得正闹,像金黄的色桶被炸开了一样,满坡金灿灿的,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吐露芳香,美得让人窒息。同行的女同胞们再也按耐不住心中那份对美的憧憬了,她们纷纷脱掉外套,露出再不妙曼的身姿,穿红披绿,笑靥如花,在油菜花中摆着一个个自认酷毕了的造型,照相留影。我妻四叶,将背包往我手里一塞,于田埂上斜身一立,垂下长发,珏玮兄拿起相机一连“咔嚓”三声,拿给她一瞧,她“哇”了一声,立马就把微信的头像更换了。我瞅了一眼,惊艳了双眸:水边花海染如金,花中人儿发似瀑,半老的“徐娘”逆转成一个风华正茂的青春美少女了。
  
摄影是一门神奇的艺术。一个优秀的摄影师不仅可以在光影的世界里,在瞬间捕捉到空灵诗意,亦可在瞬间化腐朽为神奇。
  
此时,在议事堂方向,传来了一阵锣鼓声,好戏上演了。赶将过去,看台上早已人头攒动,我们在议事堂前面的石台阶上寻一空位坐下。老戏台兀突在石板路的对面,雕梁画栋,檐板雕花,柱刻对联,纱幔低垂。四个身着京剧戏装的女子正在台上翩翩起舞,她们唱罢《新贵妃醉酒》,又开始表演《贵妃醉酒》。
  
霓裳羽衣,如烟如花。醉酒的贵妃早已远去,其香肢玉骨亦化为了马嵬坡的一堆萋萋芳草,而那些柔美似画、一见如故的戏子,仍装着残醉的模样,在婉转的水袖间歌舞寂寞的繁华。唉,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殊不知看戏的人亦如台上的戏子,时刻在生活中演绎着自己的故事。
  
接着,便是杂技表演了。一个蓝衣小伙子,在台上抛着三只蓝棒棒,一会儿,又上来了一个蓝衣小伙子,两人在台上互抛小球球,看得人眼花缭乱。再接下去,一个青衣汉子上来变魔术。我们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看表演”,一问,才知道真正的表演场所在隔岸的广场和河面上。我们赶忙站起往对岸走。
  
当我离开老戏台的时候,回头望,却见戏台上的魔术师往握在手中蓝扇子吐了一口“魔气”,那扇子便“呼”地腾起一股火焰来,火焰散去,竟变出了一只扑楞着翅膀的白鸽子。台下顿时掌声雷动。
  

  

  
我们沿着又一座风雨桥过了河,从此岸抵达了彼岸。视线里,是清清的水,是悠悠的石板路,是依依的吊脚楼,是三五条乌蓬船,是寂寥的太乙阁码头。
  
这时,素仙女又群里发信息,说:“就看到一家吃的店,都是人。”又说:“没有十来人的座位,只能三五人吃,大家只能分散吃。”我和珏玮兄看了,哈哈大笑。她压根不知道,就在这一刻,我们正行走在乌江寨的特色小吃一条街上。放眼望去,街道两旁,皆是五彩缤纷的酒旗风。什么“乌江寨板凳宴”“刨锅汤餐厅”“咕咚火锅”“江岸鱼吧”紫霞虾子羊肉粉”“傩公公煎两样““傩婆婆烤黄耙”“雾隐龙抄手”“黔北米皮”“撵狗串”“黔多多串”等等,目不暇接,家家飘香。我们在心里暗笑,度假区怎么可能会没吃的呢,一向精明干练的素仙女,这次真的是看走眼了。
  
肚子饿了。
  
我问玨玮兄是否先吃饭。他说表演就要开始了,咱们还是先看表演吧。说话间,看到路边有一个摊子,一位苗族阿婆在卖鸡蛋糕,圆溜溜,金黄黄,一串三只,像涂了黄的冰糖葫芦,一串卖八块钱。我买了两串,递一串给珏玮兄。他尝了一口,说,哦,这是童年的味道。我与他,是发小加同学,现在皆已步入花甲之年,每每聚在一起,说得最多的话题,就是难忘的童年。我们坐在路边的石阶上歇力,望着一面被岁月打磨得斑斑驳驳的石头墙,我们在寻觅蚂蚁的踪迹。他一边吃,一边念起了一首永不衰老的童谣——蚅蚅咯咯,后半山宰大猪啰,呃呃咯咯。大公担肉卖,碎公背秤锤啰,蚅蚅咯咯……
  
他现在是一个摄影家,走过不少地方,留下了不少美妙的光和影,但他的内心情结与所有游子一样的,离家愈远,乡愁愈近。
  
我们伫立在广场的水边。已是傍晚时分,天空依然灰蒙。河,很静很深,水,绿如翡翠。突然,河边起雾了。雾,有好几团,是从梯田上的油菜花中升腾弥散开来的,像纱一样,很快就迷蒙了水面。雾,越来越浓,河畔景色,隐隐绰绰,朦朦胧胧。蓦然,河湾深处漂来了三根楠竹竿。每根竹竿上,都站着一个手握竹篙的彩衣人。临近了,才发现是两男一女,女的一红一黄,男的穿蓝衣。他们都赤着足,踏着竹竿,根据音乐节奏,或在竹竿上跳跃,或表演“换竿”等高难度动作,堪比武林轻功绝学“水上漂”,引来了广大游客的声声喝彩。二十分钟过去,竹竿载着人,隐入了浓雾中,表演结束。
  
刚才表演的,是一种发源于赤水河流域的民间绝技,叫“独竹漂”。
  
独竹漂又称独竹舟、划竹竿。它最初的功能主要是交通。居住在赤水河两岸的先民为了相互往来交流,常常使用一根楠竹或者木头作为交通工具。如今,随着时代发展,交通工具日新月异,独竹漂已渐渐变成了一项近乎失传的技艺,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在乌江寨,独竹漂传承人每天都在水上表演两次,深受游客喜爱。
  
我问四叶,独竹漂精彩乎?她说,精彩是精彩,但天气这么冷,他们竟赤着双脚踩在水里搞表现,真是太辛苦了。我说他们早已习惯了,不会冷的。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你下河试试?她说这话时,脸上居然有泪光,我顿时哑口无言。她是一个很天真很善良的人,同情心像上善的水,很容易泛滥。对此,我感到很欣慰。

0 条回复 A文章作者 M管理员
    暂无讨论,说说你的看法吧
个人中心
购物车
优惠劵
今日签到
有新私信 私信列表
搜索
  • 5242 用户总数
  • 35404 文章总数
  • 142286112 浏览总数
  • 38 今日发布
  • 2262 稳定运行
立即加入

加入本站VIP,全站资源任意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