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春暖好读书（散文）

春天了，万物复苏。最是一年春好处，更是读书的节气。我家的书橱珍藏着许多杂志和书籍。其中有一大摞《佛山文艺》尤其引人注目。
　　
八九年，我在镇上中学读书。那时候的学校很陈旧，一排红砖黑瓦房，桌椅板凳修修补补凑合用，不过，这不影响我们对读书的渴望。教师办公室紧挨着一间图书室，几个书架，井然有序的列着各种学生读物。令人惊喜的是，其中一书架，摆着十几份课外书籍，《读者》、《知音》、《佛山文艺》、《辽宁青年》等。众多杂志，人们最喜欢《佛山文艺》，为什么？故事性强，既有中短篇小说，也有时下各行业突出人物的纪实文学。文艺的，市井的，民间烟火的，文字活色生香，直抵人心。北方人通过《佛山文艺》，对广东，对佛山有着浓厚的兴趣和向往。佛山的玉兰花，清新高贵。佛山的泡桐树郁郁苍苍，盘根错节，神一样的存在。佛山有汾江，东平河，珠江三角洲的喂养。佛山是被江河丰腴起来的，佛山有祖庙，有美食:双皮奶、生滚粥和肠粉、美贤牛杂和修记牛杂、扎蹄、西樵大饼、柱候鸡、盲公饼、高明濑粉、辉记糖水，大良崩砂。佛山是著名的艺术之乡，佛山醒狮、舞龙、龙舟说唱、龙舟竞渡、庙会等民俗文化，令人垂涎。《佛山文艺》汇集名家之作，也不断涌现一波又一波各省市的文学新秀。当时的年代，《佛山文艺》像极了东北脍炙人口的菜系“大杂烩”，老少皆宜，不单养眼，养心，也养胃，两个字:舒服。除了舒服，还有一特点:“平民化阅读”学校的师生都喜欢读《佛山文艺》，每来一期，无数只手摩挲，到后来，一本《佛山文艺》被揉搓得丢盔卸甲，好在图书室管理杜星海老师善解人意，事后会把破损的书页封面，个人掏腰包买透明胶修补一下。
　　
学生们进图书室读书，前提条件，需办一张读书证。我是家里的老大，父亲石匠，整日托着工具箱，骑一辆叽哩咣啷的海燕二八自行车，走街串巷给人打石活，凿石磨，碾子，刻碑。年景本该滋润，无奈，我祖母是药匣子，一年四季，药匣子袅袅升腾。她喝下的中草药，估摸能拉一马车。抓中药，得银子。父亲凿石头，挣的钱基本添到药匣子里。女子上学，就不易。读闲书是奢侈，我几次想同父亲伸手，每每看到父亲披星戴月，拽着一身寒气回家，我欲言又止。
　　
有一回，我随着几名持读书证的学生，溜进读书室，直奔书架最上边的《佛山文艺》，没料到我的右手刚碰到杂志，就被另一只快手抢了去，我很恼火，毕竟我是先来的。我说：“你凭什么抢我杂志？”女孩盛气凌人地说：“就凭我有读书证，你有吗？”我一时语塞。尴尬地杵在原地，女孩看我拿不出读书证，更是趾高气扬：“怎么？读不起书，就别来这丢人现眼啊！嗨，大家看看，这个人没读书证，却混进来蹭书读，如果是我，我走不出这屋子……”我脸腾地红了，像挨了一耳光，难受，不堪。好几个学生围拢过来，冲我议论纷纷，我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
　　
这时，杜星海老师听到争吵声，从书室柜台里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来，将我挡在他身后：“这位同学，你不知道，张同学是我允许她来图书室的，噢，对了，张同学的读书证正在办理。”
　　
围观的学生和女孩没招儿，哼一声，把《佛山文艺》摔在桌子上，扬长而去。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低低地说：“谢谢老师。”
　　
杜老师拍拍我的肩膀：“以后，想读书，尽管来吧，给你开一个绿色通道。”
　　
我手心捏着一把汗，激动地胸口揣着一头梅花鹿，砰砰乱跳。惊喜地问：“老师，这是真的吗？”
　　
杜老师说：“当然，不是在做梦。其实，我观察你很久了，你的作文不错，有写作天赋，好好读书，未来可期。”
　　
那天的日落格外壮丽，西天铺满绯红的晚霞，我怀里紧紧捧着第七期《佛山文艺》，如获至宝，鸟儿枝头唱，花儿对我笑，蜻蜓密密匝匝在半空飞舞，盘旋。就连路旁的草芥，也充满诗情画意。
　　
回到家，我先帮母亲剁红薯梗，把剁成碎末的红薯梗，泡在一口瓦缸内，撒上米糠，喂圈里的杜洛克猪。蹲下身，烧火。晚上，吃了两海碗玉米疙瘩汤，酸菜卤子。汗津津地，回自己房间。窗前，一轮圆月，月色撩人。院里的大梨树，在地上投下美丽的剪影。就着如水的月光，读我的《佛山文艺》，墨香，像一组一组河流，在我心底流淌。那些小说里的角色，一只猫，一条狗，一头牛，一柄犁铧，一睹墙；一座城，一个村庄，均被种进我生命中。屯里经常断电，有时，我读《佛山文艺》，支手电筒，抑或点煤油灯。父亲出去揽石活，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我可以放松心情读，读到夜深，怕早晨起来晚，上学迟到，我和祖父约定好，凌晨四点他敲我窗户三下，咳嗽几声。曾经枕着《佛山文艺》沉睡的岁月，一坛老酒似的，时间愈久，酒香愈浓。
　　
初三毕业季，功课紧，父亲对我是否往上考，不太重视。弟也读初中了，成绩名列全年级前十名。父母的重心，还是在弟身上。我不想辜负自己，不想一辈子在山里，扶犁耕耘，春华秋实。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佛山走走，尝尝佛山的美食，感受佛山的民俗文化。在汾江追逐洁白的浪花，与水鸟对视，乘一叶小舟江上游。更主要的是到《佛山文艺》杂志社坐一坐，那时候，我是《佛山文艺》的读者，也是作者。我期待着，经过努力，我的文字登载在《佛山文艺》，十七岁的梦，像雾像风又像雨，却树一样长在我的大地，一直给我的人生摆渡，摆渡。
　　
我考的是普通高中，仍在镇里，秋初，祖母过世。那只药匣子被冷落在东墙根，和一群破瓦在一起偎依着。日子有了起色，父亲承包村里一座葡萄园，辛苦打理，年收入可观。弟考入县城一中，读书的费用不那么紧巴。我从生活费积攒够订全年《佛山文艺》的钱，通过镇邮局订阅，每期都按时收到杂志。并尝试着写小说，散文，投寄《佛山文艺》。尽管一次一次被退稿，但编辑老师的亲笔写，让我心生暖意。他们将佛山的玉兰花香，让春风捎给我。汾江水般清澈的情怀赠予我，内心不免蓬勃着向上的绿色。那边是写下去，坚持做好一件事。积累的编辑书信多了，我用笔一点一点重新誊写一遍，深入学习，揣摩编辑的话，了解自身的浅显，努力提升写作空间。自92年开始，时至2022年，我雷打不动订阅《佛山文艺》，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变成女人，孩子的母亲。《佛山文艺》始终陪伴我左右，不离不弃。
　　
15年，我们乔迁庄河县城，住到楼里，乡下的物什，除几只碗碟，石英钟，针头线脑之外，我只拉来两箱子书，《佛山文艺》占据半壁江山。18年，我在编辑廖琪老师的鼓励下，我的小小说《父子的脚》登上《佛山文艺》第十二期。多年的梦想终于得以实现，收到刊物时，我小心翼翼拆开牛皮信封，把《佛山文艺》牢牢地攥在手中，闭上眼，闻着新鲜的墨香，我喜极而泣。我直奔菜市场，摇了二斤卤猪头肉，买了两罐青岛啤酒，回来下厨，烧了一盘糖醋排骨，炒了一碟花生米，一碗梅菜扣肉，加上猪头肉四个菜，晚上，一个人，就着一窗月色独饮。酒足饭饱，拧亮床头台灯，一字一句地咂磨《佛山文艺》的每一篇文章。仿佛面对走散多年的兄弟姐妹，品《佛山文艺》众生相，读字里行间的人生海海。那种感染灵魂的享受，就是精神的最好安放。
　　
在碎片化阅读时代，我涛声依旧，爱纸质阅读，且义无反顾订阅《佛山文艺》，现在，互联网信息量大，在网上即可订购杂志，过去有丢失杂志的现象，不是在邮局不知去向，就是被人取走。网上订阅，经济实惠，方便快捷，纵是佛山与我所在城市相隔几千里，最长一周时间，短得三四天快递员送上门。许多年，《佛山文艺》、《北京文学》、《小说月报》我一期不落，订购。时尚的衣服可以少穿几件，高档化妆品直接免了，省下钱订阅图书，何乐不为呢？读书，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让心灵世界辽阔。城市居住十年，我一边在底层打工，一边写作。去佛山转一转，随着县城高铁的开通，志在必行。2017年，爱人在广东湛江建高速路，那年11月，我请假，搭乘庄河到大连北站高铁，转乘飞抵广东的飞机，几小时就抵达广东湛江，距离佛山以及《佛山文艺》杂志社，又进了一步。
　　
因工程验收，民工休息几天，我们在爱人工友小广东的引领下，驱车奔赴佛山，游览了佛山祖庙，黄飞鸿纪念馆，岭南天地、清晖园、千灯湖公园、西樵风景名胜区、观音殿、南风古灶、南海影视城、顺峰山公园，坐在佛山市内，一家名曰“君临餐厅”的雅间，吃咕噜肉，酸酸甜甜的，特别开胃。沙姜猪手，耐嚼，越嚼越香，价格也比较实在。
　　
在汾江岸畔，小憩，看江面烟波浩渺，姹紫嫣红的野花吐露芳菲，水鸟飞来飞去。看大朵大朵的白云，在湛蓝湛蓝的天幕，游弋。躺在汾江干净的沙滩，阳光浴。清风徐徐，远离尘嚣的心，被佛山的江水，廊桥，古建筑物，古老城池，吸引，沉醉。
　　
夜幕降临，连续三天寄宿佛山一家招待所，自美食街买来:生滚粥和肠粉，西樵大饼，牛杂、扎蹄、抿一口九江双蒸酒，风一拨一拨穿过格子窗，吹来，携一地的白月光，湿润的气息，酒不醉人，人自醉。
　　
临睡，掏出背包里的《佛山文艺》，读一会，沉沉地进入睡梦中。
　　
在佛山第四天，本想去《佛山文艺》杂志社看看，拜访编辑老师们，当面向对方讨教，转而一想，杂志社来稿很多，他们很忙，不好打扰。咬咬牙，就做了佛山的一片云彩，悄悄地来，一周后，爱人和我登上返程飞机，又飘然而去。但佛山的山水人文，美景美食，将是我余生忘不掉的情结，包括我挚爱一生的《佛山文艺》，有一天，我真正走进《佛山文艺》，写这篇文章时，我在沈阳中大骨科医院，陪护我民工爱人，他左手中指受伤，在这家手术三次，疼痛自不必说，我与《佛山文艺》栏目征文，已接近尾声，我微信陈月琴编辑，想一吐为快，问她时间来得及吗？她回答得很爽快：“可以的，你抓紧写吧。”
　　
爱人每天八个吊瓶，不能下床，离不开我护理。时间唯有挤出来了，我趁着他午睡，手机写字，写一会，看他有什么需要，磕磕绊绊，写了两天，完稿。不清楚，这份答卷，是否合格？我想说的是，我一个打工女子，永远是《佛山文艺》的忠诚粉丝，作者。至于上不上刊，不重要了，我做了内心真实的表达，足够。
　　
现在，春暖花开的季节，最适合就着一缕春风，一场绵绵的细雨，在窗前，读书，读《佛山文艺》，读更多我喜欢的书籍，人的灵魂是需要不断调整与充实的，否则，就会枯萎，没有生气。如同行尸走肉。通常对于我，我是一边读书，一边烟火。这才是有滋有味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