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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鲁·情】两代女人的读书梦(散文)

十八岁那年,我在县文联办得《冰峪》杂志发表小说处女作,得了三十五元稿费。从乡邮局取出稿费,到书店买了一本新华字典,骑自行车回到家,把剩余的钱交给正在院里剁红薯梗喂猪的母亲,母亲站起身,满眼惊喜,手使劲往围裙上擦,接过钱说:“没想到看闲书,写闲字也能挣钱。”我从车筐里拿出新华字典:“妈,送你的。你不是早就念叨想有本新华字典吗?”母亲激动得热泪盈眶,她颤抖着双手,把字典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凑近鼻子闻了又闻。我们姐弟三个共用一本词典,母亲又不舍得打扰孩子们。母亲回了屋,找来一张旧报纸,包好字典封皮,小心翼翼地放在堂屋的红柜上。
  
我那时已经下学了,没读完高二,就在北屯的砖瓦厂,当架土坯工。大弟和小妹成绩都不错,我是老大,该做出让步。尽管我在年级前三十名,喜欢借着一窗蛙鸣,一地月色读小说,写作。离开学校,班主任高老师上门找过我,他是骑摩托车来村里的,母亲说了家里的实际情况,高老师唉声叹气,觉得太可惜,他工资也不高,还有一家六口要养,囊中羞涩,帮不了我。临走时,他握着我的手,鼓励我,一定坚持写下去。世界上的路千万条,只有走正路,追求真善美的东西,才会成功。他说,一个人不能没有梦,没有梦和行尸走兽毫无区别。我记住高老师的话,也记着尼采的名句:“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一种辜负。”我追逐梦想的发源地,就是田间地头,山水沟壑,蓝天白云,潺潺流水,一只鸟儿,一棵树,一块瓦,一堵墙,一朵花,一捧土,一顶瓦罐;老房子,旧院子,马厩,柴禾垛,统统行走在我的文章中。从发表第一篇小说之后,我踌躇满志,耕地播种时,我揣一支笔,一个本子。点完种子,坐柳树下,写一阵,读一会书。我接触的外国文学作品少,除了读过《百年孤独》《羊脂球》《战争与和平》《茶花女》等十几部名著,其它的未曾涉猎。我爱上写作,和母亲有关。可以说,母亲的言行举止,直接影响我。
  
母亲仅读了四年书,姥爷姥姥生了九个儿女,母亲排行老二,姥爷再有本事,也没法把孩子们全培养成大学生,母亲辍学后,家中那辆纺车,归了她。她没日没夜纺茧线,织布,贴补家用。姥姥家住在碧流河岸边,母亲在月朗星稀的夜里,坐在河畔石头上,听河水淙淙奔流,谁家墙里伸出的口琴,杏花一瓣一瓣,随风飘落。母亲悄悄把想读书,走出南河庄的梦,埋在心底。嫁给父亲后,生活的琐事,压弯母亲的梦,她有一个习惯,芦花鸡啥时候抱窝,舅舅们哪天来串门,拎着十八条,五寸长的鲫鱼,东院三婶四月初六来借一瓢玉米碴子;东街李二愣子端午早晨送了五个黄米粽子,刘老邪六月六打发闺女,本家大嫂在我这要了两根绣花针等等,家里一笔一笔的开销,母亲必记录在册,没有一丝一毫的含糊。不认识的字,母亲画个记号,树不会写,她画棵树,生僻字,母亲不厌其烦问我。我读书期间,写文章,买课外书,母亲不阻拦。有一年秋天,乡里图书室进了几本《北京文学》,《小说月报》,这两本杂志,在国内文学界属于天花板,重量级书刊。我想买下来,或者订一年,订任何一本都中。弟弟那会读小学六年,小妹读三年级,我读初二,父亲母亲打理一爿葡萄园,赚的钱年吃年用够了,就很幸福了。没多余的钱给我订报刊,我特别想拥有。鼓足勇气,我去离家二里地的葡萄园找母亲。母亲在埋头剪葡萄,一串串的葡萄,被轻轻放在铁篓里,等着父亲驮到乡农贸市场卖掉。我默不作声,帮母亲剪葡萄,母亲说:“说吧,有什么事?”我吐了吐舌头:“妈,我想……买书。”母亲扫了眼远处的父亲,掏出口袋里的一个布包,打开,塞给我压低声音嘱咐着:“赶紧走,别让你爸看见!”我撒腿就蹽,飞出葡萄园,数了数几张皱巴巴,散发母亲汗味的票子,十元零八角,买那几本杂志还差还差两元,这好办,我回家将平时路上捡到的破铜烂铁,纸壳子,扎好,绑在自行车后面,猛蹬自行车飞向乡里。
  
卖完废品,我紧紧攥着那把零钱,兴高采烈地扑进图书室,气喘吁吁的对管理员说:“那几本杂志,我都买了!”六本杂志,我如获至宝,那天的夕阳,瑰丽无比。天蓝蓝,水澹澹。菊花漫山遍野,蜻蜓到处飞旋。那一刻,我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那六本杂志,夜阑人静时,我不知翻阅多少遍。从乡村,到城市,三十年过去了。书皮发黄了,但至今仍陪伴我,住在鸟笼。
  
许多年里,那本方方正正的新华字典,一直端坐在老宅子的红柜上,左边是一支油笔,右边是一个本子。母亲每天晚上,坐在长条凳子一端,记笔记,陌生的字儿,翻翻字典就找到了。母亲的日记,读起来颇有柴米油盐的气息,一行行文字,仿佛一碗柴禾火煲的玉米粥,喝着真过瘾,米香四溢。母亲自最初的单纯记日记,后来演练成,写得一篇篇烟火味浓郁的文章,这一切源于母亲爱读书,爱学习的好习惯。
  
去年,我荣幸做了市作协副主席,妇女代表,我觉得应该去探望高老师,我辗转打听,寻找很久,最后得到一个不好的消息,高老师十年前,死于一场车祸!痛心!他走的那年五十二岁!
  
回老家,我把自己是作协副主席的事儿,跟母亲说了,母亲为我高兴,杀了一只大骨鸡炖野蘑菇犒劳我,席间,我告诉母亲,决定把她多年来写的日记,整理出来,出一本书。母亲说:“我不是做梦吧?我写那东西也能出书?”我说:“当然了,老妈,我为你骄傲!”
  
母亲说:“是不是得花很多钱出书?”我拉着母亲的手,安慰说:“有个企业家,说好掏腰包,给你出书。”母亲点点头,自言自语说:“那感情好,世上还是好人多。”
  
母亲的书稿,还在修改校对,今年母亲得了一场病,住院手术,出书的事只好退后。母亲现在康复期,我马不停蹄,抓紧时间,希望新书的出版发行,给母亲带来好运,带来幸运。
  
每晚,我都往老家挂个电话,汇报一下稿子的修改进度,母亲是手写的日记,我需要一个字一个字在电脑上敲打出来,做成文档才行。我们母女在电话里,互相激励,搀扶着走过人生的一道道沟坎,无论在精神上,抑或物质上,两个时代的女人都在追求有尊严,有骨气,有格局的活着。
  
我想,再苦再贫瘠的日子,对于我和母亲,只要有一个梦支撑,都会像星星般闪亮。尽管出一本书很难,我们的家境贫寒,好在有很多很多好心人,热心人的支持,让母亲的书,有一天瓜熟蒂落。包括我的出书梦,终会付诸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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