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璞】老电影（散文）

一
　　
北国之冬，寒风萧萧，雪花飘飘。南北气候反差太大，让从广州回老家过年的小叔子一家子有点不适应户外活动。
　　
正月初四，我们相约去电影院看一场《流浪地球Ⅱ》，它带给人无限震撼、惊喜、感动、思考和启迪，人类的渺小与地球的浩大，人类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保护地球和生存环境刻不容缓，我们不愿看到地球在流泪，海岸在哭泣，否则，下一个伤心的就该是人类自己了，人类终将是拯救地球的主人。那种视觉效果、科技创新与剧情渗透无不令人唏嘘、折服。
　　
入场前我们六个人还拿着电影票留下了最美的瞬间。看完电影我们恋恋不舍地走出电影院，兴高采烈地分享着电影中的精彩片段，好像风不再寒冷，雪已融化在心中，我也热血沸腾，思绪万千，不由得想起小时候看电影的一幕一幕……
　　

　　
二
　　
那年的故乡，秋高气爽，白云慵懒地在天上舒展身姿，飘逸地俯瞰人世间七彩缤纷的美，山川、溪流、梯田、峡谷唯美地组成一幅流动的山水画；太阳激情似火地炙烤着大地，催红了荞麦，压弯了麦穗，胡麻像一个个纸糊的小灯笼，随风摇曳，碰撞时发出沙沙的响声，这是大自然的天籁之音。莜麦像铃铛一样，斜风徐来，仔细聆听，像丝绸之路上传来的驼铃声，声声悦耳。玉米地里一个个士兵戴着褐红缨帽，手握钢枪，坚守阵地。向日葵笑得弯下了腰，几只喜鹊不顾地里的稻草人，把头扎进圆盘里，肆无忌惮地用嘴巧妙地啄着颗粒饱满的瓜子，稻草人露出无奈的眼神。
　　
田野里，乡亲们正干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他们挥镰割一人高的豆苗，有的豆角已经干了，豆子迫不及待从妈妈的温床里蹦出来，在地上撒欢儿。一铺一铺的豆苗簇拥、缱绻在一起，窃窃私语，他们在说什么，也许只有风知道。
　　
一条两边长满青草的路上，一头小毛驴疯狂飞奔着，小车上拉着放映机和发电机，放映员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目光炯炯有神，吹着口哨，扬起的鞭子在空中飞舞，他悠闲自得在车上颠簸着。此时，村口早已站满了一群守候多时的孩子，他们有的手里拿着咬了一口的烙饼，有的啃着手指头，还有的光着脚丫子，穿着露出“大哥”的黑条绒布鞋，他们欢呼着，雀跃着，不停地喊：”叔叔又来放电影了，今晚又要热闹了……”
　　
可爱的小毛驴竖着两个耳朵欢快地拉着车在前面跑，孩子们在后面追，笑声、呼喊声、哒哒声、还有尘土在漫天飞扬，给秋天增加了欢乐的氛围。他们奔走相告，消息一下子就传开了，田间地头干活的人也知道，晚上又能享受视觉盛宴了。
　　
一抹晚霞映红了西山脚下，黄澄澄的麦田，绿油油的草地，稀稀疏疏的人影在晃动，他们像在画中游。乡亲们便开始陆陆续续回家了，炊烟袅袅升起，村庄一下子变得静谧祥和，他们麻利地吃了晚饭，大人搬着凳子，大手牵着小手向放电影的场地占位置去了。大家心情澎湃，就像等待一场热闹非凡的婚礼似的，甚至有些许的紧张。
　　
擅于做买卖的“商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绝佳的机会。摇着拨浪鼓的挑货郎的筐子里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果干、花生、五颜六色的糖块、瓜子、干柿饼；还有日用品，各种绣花的彩线、顶针、缝衣针、缝纫机针、袜子、玻璃头绳等。忙乎了一天的妇人，正好选些自己生活中短缺的东西。孩子们又可以趁着大人的高兴劲儿，打打牙祭，实在不给买，央求半天就得逞了，正好看电影时有好东西吃。不远处突然“砰”的一声，一个穿着土布衣的男子，用粗糙的手把一个黑胶皮兜子里的爆米花倒在预先放好的盆子里，顿时香气馥郁，直接飘到孩子们的鼻子里，再加上爆米花质地蓬松、泛着白黄，像一朵朵炸开的鲜花，令人垂涎欲滴，阿姨更是随和，顺手一人一把爆米花，每个孩子都乐呵呵地蹦蹦跳跳地捧着爆米花看电影去了。远处还有套圈圈的，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瘦小伙子臂弯里套着一摞彩色的塑料圈圈，空地上摆着饮料、矿泉水、鸡毛毽子、布娃娃、不倒翁、小人书等，他还不停地做着示范动作，他可是百发百中，让你也蠢蠢欲动，有的村民禁不住诱惑，3元钱买了20个圈圈，结果就套住一个不倒翁，虽然有点儿失落，但不倒翁哈哈哈的笑声掩饰了他的情绪。他晓得看电影才是终极目标，脚步开始向目的地移动。
　　

　　
三
　　
放映员小张同志居高临下，在我家的后墙上开始挂一块长方形的带着黑边的白帆布，那就是荧幕。再在地上挖个坑，栽根杆子，安装一切设备，一会儿一个放映台就成攻搭建。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大约一百瓦的灯泡，接通电线，“电影院”一下子变得亮堂了，孩子们一张张笑脸看得清清楚楚，老人们褶皱如花的脸上更是大放光彩，成年人忘记了一天的疲劳，精神振奋，热情洋溢在脸上，互相说着、笑着，这里更像一个俱乐部。
　　
坐在凳子上的小张娴熟地把放映片安装好，随着片子的传输滚动，荧幕上出现了“知音”的字样，“电影院”顿时静悄悄地，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大家特别遵守纪律。目光齐刷刷地积聚到荧幕方向，嗓子眼都冒着烟，急得追剧了。看到激动人心的场面时，自然要发出喝彩声，哇、嘘声此起彼伏，一会剧情平稳了，场面又开始变得安静下来。
　　
那时候的电影除了让人们增加文化知识，提供精神养料，也是少男少女们恋爱的最佳场所。同村的大姐姐枚子是一名老师，她已经到了芳龄，只是比较腼腆、害羞的样子。其实同一个学校的张老师早对她情有独钟，趁着今晚的放电影大好时光，他早已写好了一封信，并且偷偷塞在裤兜里。他从众多的面孔里搜寻那张熟悉的笑脸，她斯文地戴着一副眼镜，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屏，忽然有人拽了她一下，一看是张老师，她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但还是跟着他走出人群。到了偏僻的地方，张老师慌慌张张把信笺掏出来，抓起枚子的手，塞在手里。心咚咚跳个不停，幸好白炽灯照不到他，否则不知道该怎么办。枚子明白了他的意思，瑟瑟地把信笺藏好。此时无声胜有声。
　　
其实，屏幕上那对知音，对于他俩又何尝不是。通过电影拉开了爱情的帷幕，最后他们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这是在本村看电影，自然不用费时费力，如果是七八里地以外的村子放电影，那就比较远了。妈妈早早把饭做好，我们一家人匆忙进餐，然后就开始出发了，那时候没有交通工具，就是步行。我和弟弟还小，有时候走不动了，还得爸爸妈妈抱着走路。但也是心花怒放，爷爷奶奶也跟着，我们边走边说。尽管那时的路坑坑洼洼，不小心摔一跤，但爬起来继续前行，那种快乐是不言而喻的。等到了目的地，天色已晚，正好尽情享受电影带来的愉悦。回家的路上，大家依然说说笑笑，分享剧情带来的快感。夜路也那么长了，大部分时候，弟弟早已睡着了，爸爸只好背着回家，每当回忆起这些事情，弟弟总是眼睛湿润的。他说：“那时候爸爸的背好温暖、好舒适。”看电影，不仅享受视觉的美感，也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聚会。
　　
那时候的老电影现在都记忆犹新，诸如《铁道游击队》《第一滴血》《白桦林中的哨所》《高山下的花环》《人生》……让年幼的我知道了善恶，分清了好人坏人，懂得正义和邪恶的较量，似乎也对喜欢文学奠定了基础。毕竟好多电影都是由小说改编而来的。
　　
其实，电影的武打片，对一些年幼的孩子产生了影响，他们模仿力极强，但识别正确与错误的能力还欠缺，于是在放电影的时候，也有一帮孩子聚众斗殴，寻衅滋事，引来老人的呵斥声。记得有一次，一帮小伙子因为一个姑娘，就双方干起了架，打得难解难分。最后在一位老师的说服教育下，他们才住了手。老师慢条斯理地说：“想得到一个女孩子的芳心，不是靠武力来征服，是靠智慧和人品，才能得到心仪之人。”或许，他们会慢慢懂得做人的道理。
　　
老电影，镌刻一个时代的印记，记录着儿时的快乐时光，谱写着生命的恋曲，也是亲情、爱情、友情的枢纽，更是历史的真迹，如果让我选择，我还是要和小伙伴们看一场老电影，和家人分享一次快乐，重温一遍美好的回忆。
　　
人生，就像一部老电影，让我们在岁月的长河中不断成长、蜕变，虽然电影新旧技术的更新与叠加，但褪不去的是永恒的记忆。有稚嫩、青涩的青春，也有激情褪去，重归自然的平和稳健成熟的中年，更有充满追忆的老年。
　　

　　
四
　　
说起放映员小张，后来听村里人说，小张学习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也是爸爸妈妈的骄傲，却因为几分之差没考上中专，情绪崩溃，慢慢就抑郁了。这可急坏了他的爸爸，四处就医，终不见好转，一次偶然的机会，遇见他的初中带物理的武老师，说他特别喜欢研究电路，鼓捣一些东西。如果让他专心做一件自己喜欢的事情，或许会转移注意力，治愈他的心理疾病。那时正好村长找他父亲，大队里需要一个放映员，不知他的而是否愿意，必须有文化，又认真负责，能胜任工作。父亲正愁孩子没事干，每天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于是就答应了村长的请求。和儿子一商量，儿子点点头。于是儿子便开始了放映员的工作。逐渐地，小张脸上有了笑容，他专心致志地研究如何放映电影，毕竟他的物理在全班成绩第一，这些知识一学就会。当你付出全部去做一件事时，自然会爱上它，成为一种执着的追求。放电影，给乡亲们带来快乐的同时，也治愈了自己。他每天全身心投入工作，仿佛那是他的全部，包括那个可爱的小灰毛驴，也成了他的好朋友，载着他的梦想和希望奔赴远方，输送快乐和幸福，播放知识和智慧。那些时光，让他又找回了自信和阳光。
　　
不知不觉，我们已到家了，小侄女和女儿又给爷爷奶奶分享他们看电影的快乐时光，一家人沉浸在幸福和欢乐中。我也走出早年记忆中，老电影、小毛驴的影像渐渐模糊，像一片云雾落进记忆深处。我想，若干年后，孩子们也会像我一样重温老电影、旧时光，其中穿插着人生故事……
　　

　　
（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