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魏晋风度我只看见苦涩（散文）

气温骤降，下午竟下起了一点小雪，轻飘飘的，还不及落到地上就化了。想起谢道韫的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
　　
故事出自刘义庆的《世说新语》：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
　　
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
　　
就五十六个字，却写得极为生动，有如临其境之感。故事大意是：
　　
东晋太傅谢安有一次在冬天里举行家庭聚会，给他的子侄辈人讲解诗文。不一会儿，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谢太傅高兴地说：“这白雪纷纷的像什么呢？”
　　
侄子胡儿说：“可以比作把盐撒在天空里吧！”
　　
侄女说：“未若柳絮因风起。”
　　
谢太傅听了开心地大笑起来。
　　
这个侄女就是谢道韫，左将军王凝之的妻子。
　　
这个故事里有三个名人：谢安、谢道韫、王凝之。
　　
谢安是太傅，帝王之师，位列三公，“旧时王谢堂前燕”里面的谢家；
　　
谢道韫，读过《三字经》的就知道这个人：“蔡文姬，能辨琴。谢道韫，能咏吟。彼女子，且聪敏。尔男子，当自警”；
　　
王凝之的出名在于其父是书圣王羲之，他是王羲之的次子，书法也不差，但是才能比起几个兄弟就不行了，以至于妻子谢道韫都很瞧不起他，抱怨家中竟有这样的人。他做过江州刺史和会稽内史，却迷信五斗米教，整日“踏星步斗、拜神起乩”不理正事，以至于孙恩叛乱时他不做任何准备，贼兵都杀到家门口了还装神弄鬼地布排鬼阵，真是愚蠢到了极点，最后被贼兵所杀。倒是谢道韫临危不惧，一手抱着孙子一手持剑奋力冲杀，是个女杰，令贼兵都敬仰，最后还是把她释放了。中国旧时代是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但是如果女人真的有才能有胆识，男人也尊敬她，愿意服从她。只是女人比男人的机会要少。
　　
《世说新语》里还有一则《王子猷雪夜访戴》比较著名：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大意是：
　　
王子猷居住在山阴，一天夜里大雪纷飞，他一觉醒来，打开窗户，让仆人上酒，四处望去，一片洁白。于是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吟诵着左思的《招隐》诗。忽然间就想到了好朋友画家戴安道。当时戴远在曹娥江上游的剡县，几十里水路呢，即刻就乘小船连夜前往。冒雪行船一夜才到，可是到了戴家门口却不敲门，又转身返回山阴。有人问他为什么这样，王子猷说:”我本来是乘着兴致而去，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一定要见面呢?”
　　
王子猷是王羲之的第五个儿子。
　　
中国的知识分子一向都很欣赏这些故事，包括魏文帝曹丕在吊唁时学驴叫、士大夫们服“五石散”等都被津津乐道，还有竹林七贤的一些故事，他们把这叫做“魏晋风度”。
　　
《世说新语》里这样的故事很多，有些事情在多数人或者今天看来都是有点神经不正常的。其实从东汉末年到魏晋时期，中国社会一直是动荡不安的，连年征战，田园荒芜，黎民百姓生存艰难，动不动就没命了，这个时期的官僚、知识分子表现出来的却是普遍地颓废，还不及春秋战国时期有那么多的士人以天下为己任，或游说王侯合纵连横，或个人投机博取富贵英名，或舍命刺秦恢复旧制，当然也有想要结束动乱的拯救苍生——“天下恶乎定，定于一。”但这个时代太奇怪了，黑暗、压抑、透不过气，士人们却又醉生梦死，鲜有抗争！好像天下英雄都死光了。
　　
整个魏晋，可能就留下来几首诗、几本书、几幅笔墨、几个苦涩的笑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