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我是简约主义者（散文）

认识“断舍离”三个字，先是一惊，后觉符合我的生活理想而履行。早就想做一个简约主义者了，但总是不舍得那些所谓的繁华，简约不起来。几件事，促使我反思，终于走进了“极简”的门槛。
　　

　　
一
　　
20年前的一天，春光灿烂，我和同学去庆祝另一位老同学乔迁之喜。老同学的丈夫，是大学哲学系正教授，刚刚分了新房。女同学是我师范读书时的闺蜜。
　　
一进门，“哇！好宽敞的房间！”我脱口而出，赞叹着。闺蜜得意地说：“使用面积八十多平米呢！”同去的另一个同学说：“两口人，住80多平米房间，太令人羡慕了！”闺蜜领我们参观新房，南北向，三面窗，采光好，房间里暖洋洋的，住上这样的房间，舒适、安逸、享受。
　　
忽然，我的目光停留在靠墙角摞着的高高的两排鞋盒子上，“老同学，你有这么多鞋呀？富婆呀！安个鞋架吧！”我调侃地说。她不好意思地笑了：“都是空盒子。”“那为什么不扔掉？”“鞋盒子挺精致的，舍不得扔，攒了多少年了。”这么宽敞明亮的房间，让空鞋盒子占了这么大的空间，多浪费呀！多不协调！太煞风景了！我真为好房间叫屈，遗憾！
　　
去洗手间看看。洗手间不算小，摆放一台最早的小鸭牌单缸洗衣机，锈旧斑斑，斜对面是一台崭新的西门子洗衣机，傲视着旧洗衣机，小鸭洗衣机上面摞两个老化得要掉渣的褪色的塑料盆，盆里斜放着没有棱角被磨平的搓衣板，我像发现了新大陆：“哎，老同学，这不是你在师范时候的搓衣板吗？我还用过呢！你真是老古董，这东西保存半个世纪了，有西门子洗衣机，留它干嘛？挺宽敞的洗手间，让这些破旧东西挤得好碍眼，好不舒服。”转头一看，墙脚怎么还堆放几棵快要枯干的白菜，放在洗手间，这白菜还能吃吗？话到嘴边我又吞了回去，老同学听了这话该难堪了。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松鼠每逢冬季来临之际，大量囤积食物，吃不完发霉变质，称之为松鼠症。唉，我的老同学应该是患上了松鼠症。
　　
其实，我也是五十步笑百步。那次搬新家，新家具已经摆好，旧家具，衣服、鞋、日用品就20多件，阳台堆得上尖，客厅堆得小山一般，一直整理四五天，累得本来低血压的我血压飙升，病了几天。万物有度，过则有灾。在旧东西面前，明知这个理，还是不舍得。
　　

　　
二
　　
搬家的经历，老同学留空鞋盒，旧洗衣机，旧搓衣板这两件事触动了我，我决心不留废弃物。
　　
先从阳台扔起，我家阳台不小，可是搬家没舍得扔的折叠饭桌，折叠椅子，在阳台靠墙处，高高摞着，坛坛罐罐，久不穿的衣服，旧鞋，充斥了晾台的空间，连转身都困难呢。每次进阳台都会皱起眉，犯怵，这可怎么收拾啊！贾平凹说：人要活得好，要懂得舍得。这个话，分明是在劝像我一样恋旧物的女人。这回狠下决心，一件不留。
　　
再把阳台打扫干净，清清爽爽，心情也为之豁然开朗。给阳台装个小花架子，摆上花期长的杜鹃，紫萝兰，龙吐珠，几盆绿萝。安上吸顶灯，新买了椅子，又摆上一个小茶几，上面摆一套很考究的茶具。缕缕茶香中，捧一本好书读，茶香与书香袅袅，润肺，润脑，悠哉悠哉。好友来访，如果客人少，我把他们请到阳台，沏一壶沉香好茶，与好友聊诗书棋画，品味诗意人生。悠闲，惬意。真的后悔，早该如此啊！
　　
后来读日本山下英子的书《断舍离》愈加开悟。断绝不需要的往来，舍弃多余的废物，离开对物品的执念，这是生活的明智之举。物品使用才有价值，有生命。减少的是废旧的物品，增加的是内心的充盈，真的受益匪浅。
　　
我要断舍离，继续让每个空间干干净净。清理衣服，打开衣柜，衣服多得一件挤一件，一个衣架套两三件衣服，衣架添了一批又一批，想起每次外出或参加聚会换衣服，挑一件过时了，换一件瘦了，再换一件颜色不搭，越是急着外出，越是挑不到一件可心的衣服，破坏了想外出的好心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眼前是一堆许久不穿的衣服，略微褪色的灰色羊绒大衣，几件款式稍显过时的八成新的外套，一套教师节学生赠我的高档裙装，因为我发胖而不能穿，还有儿子结婚时，我定制的丽绒带花的旗袍，纯毛西装三件套，还有纯毛缎背，里子是羊绒的，狐狸皮毛领，没少花钱，当时没舍得穿，要扔掉真有点舍不得，可又是鸡肋！想起山本英子的话，不管衣物多稀有，多昂贵，都该按需要判断是留还是扔，生活别让高级垃圾堵住。于是，羊绒大衣，几件外套，送给邻居，一位农村新来的老太太。她穿着很合体，满意，连连道谢。我仔细端详她穿上我的衣服的效果，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人精神了许多，好！咖啡裙装，丽绒旗袍，送给计时工，这衣服仿佛为她量身定做，穿在身上，人都提高了档次。她在镜子前摆上姿势，照来照去，我也给她抢拍，高兴得合不拢嘴。这些衣服变废为宝，得其所哉！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我也心情舒畅。以前，常有农村人收旧衣服，一大包卖不上十元八元。黑龙江广播电视台收旧衣服，支援贫困山区。衣服太多，我找学生帮忙，打车，几次把衣物送到电视台。不卖钱反搭上打车钱，赠送山区，雪中送炭，心甘情愿。清理了不再拥挤的衣柜，我的心也不拥挤了。给房间留出空间，就是给自己的心留出空间。
　　
心想以后不让衣服成堆，买衣服不冲动，不图便宜，不求时尚，买适合自己的，舍得穿。
　　

　　
三
　　
我尝到了断舍离的甜头，后来，我又清理书橱。上世纪60年代的教材，已经变黄变霉，知识老旧，卖废品，论斤卖。但许多儿童读物，初中的辅导教材还有一大批，这可不能论斤卖。贫困山区的孩子读物少，这些书也统统送到电视台。想到贫困山区的孩子，穿上我赠的衣服，读着我送的书的时候的陶醉情景，好不快慰！我也为支援贫困地区孩子尽绵薄之力，应该。
　　
药品也要清理，删繁就简，舍得起，放得下。一次，我肋骨疼，忍了好几个小时，疼痛不止，只好翻出一粒布洛芬胶囊服下，两个小时过去，疼痛不减，不对呀？应该半小时显效。再看看外包装，已经过期。骂人的话：你吃错药了！我还真吃错药了。哎，早该清理过期的药，扔掉过期的药，药箱空了一大半儿，想到我再找药时，不再乱翻，不再焦急，不再误服，心中一阵舒爽。
　　
照片里储存的是记忆，是故事，是美好，很有保存价值。我爱好旅游，游踪遍及国内外，照片也多得说出来，吓你一跳！我有2000多张照片，精品大多镶装成册，而那些模糊的，拍得质量差的，足足装了几个大的牛皮纸口袋，我已经很久不屑于欣赏它们了，既如此，留着何用？我分几次撕照片。有一天，我光撕照片，用了小半天，撕得手指头都不会弯了，撕得碎片满满的一塑料袋。心里很畅快，以后再也不用为它们浪费时间了。故事很多，我捡着精致的留下，也把占据在我脑子里的那些普通的瞬间压缩到一角吧。
　　
在岗时当优秀教师荣誉证书，论文获奖证书，搬家时几乎装一纸盒箱子。前些天，这些证书我撕了小半盆。儿子见状问我：为什么不留作纪念？我说居里夫人把诺贝尔奖章还给女儿当玩具呢！我这些证书算得了什么？它们只代表过去，没有必要保留。泰戈尔说：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我的梦就透明了，有一天早晨我扔掉昨天，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厨具也一顿扔，旧筷子一大把，久不使用的碗盘碟一摞摞，毫不犹豫，扔。
　　
望着废物清理过的房间，不再狭窄，逼仄，开阔而清朗，心情轻松而欢悦！
　　
此后，有亲朋好友来访，一进我的家门，就感叹：你家好清爽！真敞亮！新潮！当然，我更不会忘记请客人欣赏我的阳台。她们往往惊呼：这阳台真靓，优雅，浪漫！绿萝青翠欲滴，爬了一面墙，生机盎然；紫萝兰娇小幽香；杜鹃花开红艳艳，风姿绰约；龙吐珠花萼洁白如玉，口中含的珠子红似朝霞，花香袭人。
　　
我向她们介绍断、舍、离的经过，她们纷纷表示，一定学习。回家也断舍离。我想这叫断舍离效应吧？
　　
人的生命有限，时间有限，空间有限，不当“物奴”，留下让你开心的物品，毁掉给你添乱的无用之物，清空环境，清空烦恼，荡涤心胸，过极简主义的生活方式，记不清是哪位名人说：简约就是美。活出简单，活出潇洒，何乐而不为？
　　
断，舍，离，对高龄老人来说尤为重要。也许有一天你可能去养老院，你能带走家中所有物品吗？人啊，生，赤裸裸地来；死，赤裸裸地去，徐志摩的诗写得很洒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天边一片云彩。反倒是给康桥落下一个百年的精彩，浪漫果敢，谁如徐志摩。而老人有一天，也会不带一根草离世，难道留给子孙的“珍贵”遗产是充满废弃物的家？当下不断舍离，更待何时？
　　
斩断芜杂，舍弃无用。这样，离简约主义就近了。思想信仰上我坚持了一辈子的主义，晚年，我还有一个主义——极简，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