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冬雪之思（散文）

农历癸卯年冬月初六的这场初雪，这在北方地区早已司空见惯，可这些年在家乡里下河水乡，冬月里也是很少下雪，雪成了稀罕的东西，毕竟落雪的时候，总会让人想起许多美好的祝愿。好啊！瑞雪兆丰年，它将预示着新的一年将会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这是一场久违的冬雪，是上天赐予了人间一场完美的冬雪，让水乡大地变得如诗如画的冰雪仙境。
　　
我伫立在窗前，空中那飞舞的雪花，如同天女散花，飘逝在耳边，携来无声无息的自然之声，似歌者柔美的嗓音，吟唱出昙花一现的冬日之美。落雪无声，人间有语。中国人对雪，自古以来便有着多重感受，晶莹剔透的雪花在诗词文章中纷飞了千年百年。从《诗经》中的“雨雪霏霏”，到《唐诗》里的“千树万树梨花开”，再到《宋词》里的“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清代郑板桥的“晨起开门雪满山，雪晴云淡日光寒”……还有《水浒传》中“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红楼梦》第四十一回里《栊翠庵茶品梅花雪》……等，品读文人笔下的雪，或文静，或俏皮，或含蓄，可观赏，如清茶缕缕清香沁人心脾，亦或如美酒般猛烈让人迷醉。
　　
我打开窗帘，看到窗外白茫茫一片，外面的世界变成了雪白。树枝上挂满了银色的雪花，远远望去，好似绽放了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动感画面，天地间处处是玉树琼枝，粉妆玉砌，千般妩媚，万种风情，装扮了这个里下河水乡小城。
　　
这就是家乡的雪，记忆中儿时家乡的冬雪，缀放着丰年的信息。那是我上小学一年级时，临近新年冬月的一天，我打开门，外面下雪了，下得还特别大，纷纷扬扬，打着旋、四处飞，我欢快地跑到院子里，忍受着雪粒子击打脸庞得生疼，张开双臂迎接着簌簌飘落的雪花，这些雪花儿，就像弹出飞腾的棉絮，铺天盖地，带着一种美妙的声音，落满我的全身。正如我家乡人郑板桥老先生的《咏雪》“一片两片三四片，五六七八九十片。千片万片无数片，飞入梅花都不见”所描写的那样，我在雪中神情飞扬，我咯咯的笑声融于天地，融于飞雪中。
　　
父亲站在我的身旁，仰起布满皱纹的额头，露出欣愉的神色喃喃自语道:“好大的雪呀，瑞雪兆丰年。”“瑞雪兆丰年”，这是我从父亲口内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当时忙着与小伙伴欢呼雀跃地打雪仗，也没问个究竟。后来上自然课时才知道，适时的冬雪预示着来年是丰收之年。这是因为大雪会给庄稼盖上一层厚厚的外衣，锁住热量，避免冻死的局面发生，等到来年开春的时候，积雪融化，也会滋养庄稼。
　　
我推开窗户，雪花随风飘落在脸上，让我顿感丝丝凉意，怔怔地看着外面一片洁白，飘舞的雪花，已把大地打扮成一个晶莹的世界，也让我思绪万千：无论是雄伟的高楼，还是简陋的平房，都在雪被下变得模糊，变得具有诗意。雪填平了高低不平的沟坎，也填平了人与人之间的身份沟壑，人们不再因高低贵贱之分而趾高气扬，而是在雪后的路上踩着打滑的路面趔趄前行，每个人都有相同的行走模样。
　　
看吧，一片白雪覆盖着水乡大地。远处的楼顶、近处的街道一个个矗立的路灯、高高低低的树木、川流不息的汽车、别具造型的宣传标语牌；甚至一面面紧贴墙上的广告牌、一个个绿色的垃圾箱，犄角旮旯的杂物……不管是高大的、渺小的、好看的、丑陋的、尊贵的、卑微的、引人注目的、不被人在意的，甚至是肮脏之物……全部是被白雪掩盖了，净化了，美化了。都是一样地洁白如新，都是一样地美丽。有雪的加持、陪衬，美的更美、好的更好也就罢了，关键是那些丑陋的、污秽不堪的，竟是被雪的洁白美好修正了，脏乱差似乎被落雪掩埋掉了，眼前只有童话般的世界，一种纯洁的美，有韵味，有诗意，犹如仙境一般，凸显了水乡冬雪的魅力。
　　
雪给了这样惊喜，我便不由自主地托举起手机，伸出窗外的双手，在刺眼的雪光下一次次按下快门，能够成功地抓拍几张角度不同的雪景是一件愉悦的事。
　　
于是，我推门走进雪的世界里，让雪花飘进嘴里，品尝雪的味道。开头脚下还小心翼翼，不忍心践踏洁白无瑕的平展的雪面。后来禁不住美好雪景的诱惑，还是“嘎吱嘎吱”地踩着雪地，听着美妙的乐音，让雪地的脚印一个一个、一串一串深刻出来，我陶醉了，陶醉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平时，走惯了柏油水泥之类的大路，看不见一个脚印，眼前，踏雪之路印出了平时难见的足迹，看看也是蛮有情趣的事情。走在雪地里，不会那么焦躁，不会那么心急，也不能焦躁，也不能心急。
　　
飘雪之美，处处留情，处处造景。我闻到了一股清香，踏雪寻梅，我站在一株傲然挺立的腊梅前拍照。在白雪的映衬下，花朵显得那么高雅。梅不争春，在严冬大雪之下，唯有梅花能在风雪中傲放，开得如此艳丽。冬雪，绽放了梅花的芬芳。“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梅花，于古人诗文里，在冬雪的洗礼下，绽放出了独特的芬芳。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期的经典戏剧《江姐》的主题曲《红梅赞》，代代传唱，激励着代代中华儿女，发扬先烈精神，不惧艰险，奋勇向前。当唱到“昂首怒放花万朵，香飘云天外”时，我们仿佛看到冬日旷远的大地上千万朵红梅傲霜凌雪怒放，苍茫的天际上飘起梅香缕缕……当唱到“高歌欢庆新春来”时，顿感心潮澎湃，激动万分。下雪了，春天还会远吗？冬雪，赋予了梅不惧严寒的品格，不仅是一种植物生长的概念，更成为代代中国人不惧艰难的人文情怀！
　　
我从不同角度拍摄，忽然听到一个男人温和的说话声音：“老大伯，别滑倒！小心点！上了岁数。”我转头，雪中一个瘦弱的老人家正慢慢地走路，那个说话的中年男子正是对着他说话，此时，男子已经走过去，搀扶着老人家的胳膊，帮他小心走过脚下一片冰冻的雪路。老人家感激地应承。看起来他们之间是陌生人。我不知道老人家心里暖不暖，我是被那男人简短的话语简单的行为暖到了几分。他穿得不够好，长得不怎样，更没有什么气质了。雪中即景，我看到了他所带来的好风景。我觉得，这好风景也是因为落雪而来。我相信，雪景的大美和雪情之爱，肯定是会传染给人的。否则，我怎么偏偏在踏雪的时候遇到好人好事呢？
　　
正当我凝神拍摄的时候，一股冷气突然迎面而来、寒冷透过毛衣直抵肌肤。我注意到前方不远的地方有棵树，树上一只乌鸦在寒风中孤自而立，它呆立在几根树枝交错的地方，以求紧密相拥的枝条为它抵挡寒风，但绝没有“枯藤老树昏鸦”的凄凉落寞。
　　
早几天前，气象台就开始预报最近有雪。预报乍一出来，无论微信还是手机报上，打开就是满屏有关下雪的消息。每年都是这样，一到冬天来临，人们便开始盼望下雪，如同盼望春天来临一样，以致无雪的冬天常给人带来失落，而有雪的冬天，便成了整个冬季最热闹的部分，从语言的赞美，到诗意的歌吟，都是雪给人们带来的灵感，于是这场初冬的雪，也便成了春天的使者。
　　
我们所看到的冬雪是何等地情深义重，何等地充满了慈爱，何等地公正和平，万物共享它的恩膏恩泽。
　　
雪一直在下着，一片白雪覆盖大地，看似荒凉萧瑟，但却是生机积蓄最热烈的时刻。神奇的大自然正在这看似沉寂的土地之下悄悄酝酿着万千新生，冬雪初到，新年将至，看一场飘雪，念一段童忆，寻一枝寒梅，问一声冬安，在岁月深处守心安稳，任它风雪来叩门，我自温暖待阳春，我们会迎来新的机遇和景色，愿新的一年，有期有盼，无灾无难，愿星河绚烂，所见即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