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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那一夜,那盏灯(散文)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当时正值改革开放初期,农村里物资还相当匮乏,即便是夜间照明用的手电,也是稀罕之物。
  
我的外婆住在一个叫方塘的小山村,这里地处天姥山麓,因村前有一口很大的池塘而得名。九岁那年,我刚上完小学一年级被妈妈带到了那里。
  
晚饭时,哑舅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肉,还使劲与妈妈比划着。“妈,哑舅在说什么?”我有些好奇。“吃完晚饭他想带你去田里捉泥鳅,可是……”妈妈似乎还在犹豫。
  
哑舅长我妈六岁,出生时并不哑,七岁时的一场大病使他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我妈从小由他带大,兄妹俩的关系也很亲密,哑舅笑着接连和我妈做了几个手势,她最后总算点头答应了。
  
接过妈妈递来的一个手电,拿上竹篓,还有一把铁钳,正准备出发。哑舅突然又像想起什么,转身又回了过去,问外婆要了一盒火柴,顺手还捡了几块松明。
  
乡间的夏夜格外热闹,呱呱的青蛙,咕咕的鸟雀,还有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使我兴奋不己。
  
踏着月色,背着竹篓,赤脚踩在软软的田埂上,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哑舅在低矮稀疏的稻田里,用手电照着那些肥大的傻乎乎的泥鳅,用铁钳轻轻一夹就放进了我的竹篓里。其间,还有几条比大拇指还要粗的鳝鱼。渐渐的,篓中的泥鳅越来越沉,它们在里边不停地挣扎,淌出的粘液在不知不觉中打湿了我的衣裤。
  
“阿军,跟哑子后面,别走前头!”忽然,身后蹿出一个声音,着实吓了我一跳。“阿……阿根哥!”我很不情愿的和他打了声招呼。朦胧中,只见他穿了条裤衩,手里捏了把锄头。他是外公的族人,尽管年龄比哑舅小不了多少,但论辈分还得叫我妈小姑。
  
早先在外公家的饭桌上听大人们谈起过,十多年前,阿根曾看上了村头的那个马寡妇。一天晚上,他敲开了寡妇家的门。当夜,便让村里的杨书记(本名杨德水,村里人叫他杨蛤蟆)带人把他俩从马寡妇的房里一起绑了出来。接着开会、挂牌、批斗,第二天马寡妇就投塘死了。从此,阿根不再恋爱,一直未娶。
  
“田边有蛇,你到我后面来”,阿根说着便拿走了我身上的竹篓,“上次我跌断腿没钱去医,还是小姑替我付的药费呢。”看来,这个多嘴的男人并没有像我原先想的那么讨厌。
  
“阿根哥,你灯也没带……出来干嘛的?”“听说杨蛤蟆家的稻田今天又插上秧了,妈的,让人骗了,我……我看田水。”他吱呜了一下,不再说话。
  
就这样,我们三人沿着茅屋山,一路绕到了下山脚。那里有座将军庙,此时庙里烛光点点,庙外的小溪里,还漂着一串串若隐若现的亮光。阿根告诉我,那是附近村庄的老太放的“七月半”水灯。
  
山里的天说变就变,出门时还趴在山头的圆月,现在却不知躲到了哪里,云层也越来越厚。没多久,哑舅示意一个手电不够用,该燃上松明回家了。我一摸口袋,糟了,火柴全湿了。“阿军,你和哑子在这里等,我去庙里点来。”阿根说完便抓起手电,直奔将军庙。
  
回家的路变得有些遥远,我打着手电,哑舅和阿根举着松明,小心翼翼地走在崎岖的田间小路上。
  
到茅屋山下一个瓜棚时,远远听见有人在喊:“是阿根吗?借个火,蚊子太多,点个艾蒿。”“别给他,等他走了,我给你弄个西瓜尝尝。”阿根拽拽我的衣服悄声说。“明德公,要下雨了,你也可以回去了。”阿根边说边走,还不时回头去看了几眼。我正要跟上脚步,哑舅一把拉住我的手,从身上摸出一块松明,点燃后让我送去。
  
“哦,阿军回来了?你等会儿,我去田里摘个瓜。”明德公接过松明,嘴里一个劲念叨着。
  
“明德公,不要了,外婆还在家等着呢。”说完我便转身离开。
  
“你傻呀,那老头抠着呢,他给你,就拿来……”阿根跟在屁股后一路唠叨着。不一会儿,天上劈下个闪电,紧接着一声巨响,偌大的雨珠开始往下砸。哑舅随即脱下衣服披到我头上,我们加快了脚步。
  
茅屋山到村口有条近路,只是有道一人多高的石坎。我打着手电,跑得快,阿根和哑舅用手捂着松明走得慢。爬上石坎的时候,头上的衣服遮住了我的脸。等我掀开衣服,又一道闪电,只见一条长长的黑影横在了我眼前,心中一惊,就重重的摔了下去。更糟糕的是,手电磕在了石头上,破了。身后的哑舅和阿根跑上来扶我的过程中,风吹灭了松明。
  
“那是草绳,别怕,下雨了,路上没蛇的。”阿根一边安慰我一边要蹲下来背我。“阿根哥,我不痛,能走的,只是没了灯怎么办?”“走,找明德公去。”就这样,我们摸着黑又回到了茅屋山。
  
这时候,明德公的瓜棚已弥漫着一股艾蒿的清香,那枚我给的松明还一直亮着。在那里,明德公还为我们切了一个西瓜。
  
雨越下越大,瓜棚里明德公的话也愈来愈多。“阿根呀,杨蛤蟆以前是做过了头,但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放下了。”明德公摸了摸下巴接着说:“他家的秧田让人扒了,晚稻到今天也没种上。还有,几年前,他在爬他老婆床头的时候,让人从窗外砸进了一块砖头,受了惊吓,毛病直到现在也没医好,罪过呀。”见阿根低着头一声不吭,明德公又说道:“放下过去,生活才会有盼头,人不能一辈子活在仇恨里。”……听着听着,阿根失声痛哭。
  
雨渐下渐止,不知何时,月儿又挂上了天空。回家的路上,我的手里不仅亮着松明,头顶还多了一枚芭蕉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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