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梦乡（散文）

一
　　
时光，就像一位神奇的魔法师一样，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命运的年轮。小时候的我，总想着快点长大，能够为家里遮风挡雨。而随着时光的流逝，我越是长大，却发现成人的世界，有时并不那么美好。社会的现实，让我一度陷入惶恐之中……
　　
无数个夜晚，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成长的背后看似阳光明媚，却也掩藏了不少的艰苦心酸。我心想：“这也许就是成长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那些曾经年少的欢乐时光，恰恰成为了我心中最美的记忆。
　　
当静谧的夜幕降临，我竟然做梦了，脑海里闪现了一些欢快的画面……“一望无际的大片麦田、一群天真烂漫的少年，还有洋溢在每个少年脸上的灿烂笑容。”那就像是一个用羽毛编织的，轻盈的梦。梦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地熟悉、那么地自由……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我的嘴角还是微微上扬。
　　
记忆仿佛洪水般涌上心头，那些曾经的回忆一点一滴地越来越清晰。
　　
二
　　
那一年，我十二岁。本该是朝气蓬勃的年龄，可我却总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外公见了，奇怪地问道：“小四，最近是怎么了呀？怎么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唉……这次期末考试没考好，我爸妈原本答应带我去旅游泡汤了。”我耷拉着脑袋，叹了一口气。
　　
外公安慰道：“不就是一次考试嘛，下回努努力，会考好的！”
　　
“可是这次的旅游没有了！老师布置的周记，我都不知道写什么。暑假又很漫长，我好无聊啊……”我道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外公建议道：“你可以找同学出去玩啊。”
　　
“我同学的暑期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的，就我最闲。”
　　
“原来如此啊！那你愿不愿意暑假里跟外公回趟老家乡下呀？”外公含笑望着我。
　　
“好呀！去乡下玩喽。”我兴奋得手舞足蹈。
　　
外公嘱咐道：“别光顾着乐，我老家离这里挺远的，光路程就要十几个小时，你爸妈还不一定让你去呢。而且我这次去的时间长，你就算要去的话，得把学校布置的作业带上。乡下可不比城里，生活条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放心吧，我会很乖的。”我郑重其事地向外公保证。
　　
最终在外公的极力劝说下，我的父母同意我与外公一起回乡了。我开心得边哼着歌曲边去收拾自己的小行囊。
　　
就这样，属于我自己的第一趟远途旅行扬帆起航啦！
　　
三
　　
时至今日，我依旧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跟着外公回乡的场景。我们的交通工具从绿皮火车到大巴车，再到小三轮车，最后步行至太公家。沿途的风景虽美，可是炎热的天气，再加上路途的遥远，让我已无心赏景。当我们风尘仆仆带着行李来到太公家门口的时候，门外的一条黄狗大声地吠了起来。
　　
我拉着外公的衣角，缩在他的身后。门里一个体格壮硕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一看到外公带着我，就笑着跑过来，接过我们手上的行李：“叔叔来了呀，这是小四吧？”
　　
“对，这丫头就想着出来玩。索性带她回乡来，见见长辈。快，小四，这是你翔子舅舅，快叫人。”爷爷低头看向我。
　　
我望着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怯生生地喊了一句：“舅舅。”
　　
“真乖，我家小西跟你也差不多大。等她回来，带你玩。”翔子舅舅摸了摸我的脑袋。
　　
“翔子啊，好久没见，你又黑了呀。”外公拍了拍翔子舅舅厚实的肩膀。
　　
“这日头烈啊！最近爷爷身体不太好，但时常念叨你们。快，我带你们去见他，他一定很开心！”
　　
我们跟着翔子舅舅进了屋，屋里面的摆设非常朴素简单。一张长条桌，四把木椅子，墙上挂着万年历，万年历上正好把今日这一天用醒目的红笔圈了起来。
　　
“你们先坐着，我上楼把爸爸、爷爷叫下来。”翔子舅舅一路小跑上楼。
　　
不一会，一位长得跟外公十分相似的老人搀扶着另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缓缓地从楼梯上往下走来，翔子舅舅紧跟其后。
　　
“爸，哥，我回来了。”外公眼眶有些湿润，赶紧上前扶住了年迈的父亲，“我这回，把小四也带回来了。”随即，外公朝我招了招手。
　　
我向外公跑去，也向从未见过面却倍感亲切的两位老人跑去，不知为何，我的内心也有一些激动。也许，这就是血脉的缘故吧。
　　
“小四，这是你的太公，那位是你的舅公。”外公向我介绍着。
　　
我大声朝他们喊道：“太公，舅公。”
　　
“小四长得真水灵！第一次见，我给你一个红包。”太公慢慢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在我的手心。
　　
舅公也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了我。“小四，这是舅公给你的见面礼。”
　　
“我收到红包和礼物喽，谢谢太公，谢谢舅公。”我开心地跳了起来。
　　
大家都笑了，沉浸在愉快的氛围里。就在此时，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出现了。她圆圆的脑袋上长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梳着两个羊角辫，模样俊俏极了！
　　
“小西，快来见你叔公，还有小四妹妹。”翔子舅舅朝小西招了招手。
　　
小西蹦蹦跳跳地向我们走来：“叔公好，小四妹妹好，我叫小西。你好可爱啊！我想跟你一起玩。”她主动地拉着我的手。
　　
“去吧，你们去玩吧。”外公朝我们挥了挥手。
　　
我跟着小西来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房间里的整个布置是粉紫色调的，非常梦幻！我就像是进入了一个神秘又奇幻的新天地一样。未知的一切都牵动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小四妹妹，这是我的房间。你在我家的这些日子里就跟我一起睡吧。”小西指了指她自己的床。
　　
“好呀。”我欢快地答应了。
　　
“我这里有好多玩具，我们一起玩吧。”她友好地把箱子里的洋娃娃、水晶球、小布偶等都翻了出来。
　　
我点了点头，便跟她一起玩了起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但是我们玩得几乎忘记了时间。直到翔子舅舅来叫我们吃饭，我们才发现窗外的月亮已经悄悄地挂在了天边。
　　
四
　　
夏日炎炎，而乡村最美好的景色，是小西带着我一起去看的。那是一幅代表着丰收与希望的麦浪图，更是一幅让我在之后的岁月中深埋心底的美好画面。我们徜徉在一片金黄之中，嬉戏打闹，放声歌唱……那一刻，我们的心中没有烦恼、没有忧伤，有的便是无尽的欢乐，还有单纯的小时光！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还有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要做呢？”我疑惑地看向小西。
　　
“作业回来再做也不迟，我带你去看看乡村风光，那可是城市里看不到的。”小西拍着胸脯笃定地说道。
　　
“可是外面好热啊……”我望了望窗外炽热的太阳，心中犹豫不决。
　　
小西见我拿不定主意，又迅速提议道：“我带你去认识一下新的朋友，这总比你一直待在屋子里强。”
　　
“好吧。”我跟着小西走出了屋子。
　　
我们沿着小河边，走了十分钟左右的路，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前。小西叩响了门。不一会，一个小男孩探出头来。
　　
“小西，等你很久了呀，我去叫我弟弟。”小男孩连忙缩回脑袋，向屋里跑去。
　　
我在小西的身后，小声地问：“小西姐姐，这是谁呀？”
　　
“他就是我要给你介绍的新朋友，还有他的弟弟。我们经常一起相约出去玩耍的。”小西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点了点头，随着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推开了。两个小男孩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个子高一点的男孩率先开了口：“小西，这个小女孩是谁？”
　　
“她是我的妹妹，叫小四。”小西一边热情地介绍我，一边又转过头来向我介绍：“小四，这位个子高的哥哥叫王原，而他的弟弟叫王野。”
　　
“咦，他们的名字合起来正好是‘原野’呀！”我惊奇地像发现新大陆一样。
　　
“我们的父母，就特别喜欢辽阔的原野，所以在我和弟弟的名字里各取了一个字。”王原解释道。
　　
“走吧，我们带你去看和原野一样辽阔的麦田！”王野笑着对我说。
　　
“小四，这个季节的麦田金灿灿的，特别漂亮。”小西也一脸向往的模样。
　　
“好呀，我在城市里还没见过麦田呢。”我愉快地说着。
　　
王原领着我们朝一条小路走去，路边树上的知了也兴奋地奏响了夏日交响曲，而我当时的心情，也是激动不已！
　　
大约走了二十多分钟，我们看见了那片麦田。那片金黄的麦田，果真迷人！一阵微风吹过，金黄的麦浪随风涌动，就像是花仙子在舞池中跳着丰收之舞一样，让人目不转睛。
　　
小西问道：“是不是很美？”
　　
“是，很震撼！”我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那片麦田。
　　
太阳渐渐地西下，静静地听，大片的麦田里充斥着欢声笑语，还有动人的歌声。再仔细地去闻，除了弥漫在空中淡淡的麦秆香，还有我们四个少年身上所散发的自由气息。这是我来到乡村最难忘的一天，也将会化作我心中最美的记忆！
　　
五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快逝去。转眼，我的暑期假日就已接近尾声。我不得不准备和小伙伴们告别了。尽管，在我们一个多月的相处时间里，我们去过河边摸鱼捉虾、爬上树捉过知了，一起看过夏日的星空等，但是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那一片象征丰收与希望，自由与欢乐的金黄麦田……
　　
夏日的傍晚，天空出现了绚丽的彩霞。我与小西、王原、王野一同并排并坐在路边，眼前是一大片金黄麦田，微风轻轻地吹过我们的发梢，大家低着头沉默不语。
　　
王原打破了这份安静：“大家别伤感，小四走了还可以再回来的嘛。”
　　
“对呀，我明年暑假还可以来的呀。”我脸上扯出了一抹笑。
　　
“那我们来做个约定，明年暑假大家再一起来看这片金黄麦田。”小西严肃地说着。
　　
我们齐声说：“好。”
　　
时光，并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停止向前进的脚步。当我和外公离开的时候，翔子舅舅和小西在门口为我们送行。
　　
“叔叔，小四，我爸和爷爷年纪大了，就不来送你们了。你知道的，他们是不喜欢分别的场面……”翔子舅舅感慨道。
　　
“我知道。你和小西进去吧，我们走了。”
　　
“叔叔，我爸让我把这包土特产给你，带回去和妹妹、妹夫，小四一起吃吧。”翔子舅舅把一大包用布袋装着的土特产塞到了外公的手里。
　　
“太客气了……”
　　
“这都是自家种的蔬菜瓜果，没有农药的。叔叔，小四，要常回来啊”
　　
“好……”
　　
我们挥了挥手，在转身离去的时候，我看到小西的眼眶红了，还有二楼窗口目送我们离去的太公和舅公……我知道那时外公的内心也是翻江倒海的，只不过脸上强装镇定自若罢了。
　　
六
　　
在之后的一年时间里，外公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毋庸置疑，与小西他们之间的约定，我失约了。我愈发后悔，当初没有给小西留下我家的固定电话。我曾问过我的父母，什么时候再去乡下。可是他们始终没有给我明确的答复。久而久之，我也不问他们了。
　　
成人的世界，有许多我不明白的地方。就像是直至外公去世，乡下老家也没有来人吊唁，是他们不想来？还是我的父母没有通知他们？这些问题都足以证明一个事实：我们与乡下老家的亲戚断了往来。
　　
我并没有去深究这之间的问题。直到过去了很长的时间，我踏入了工作岗位，我的母亲给了我一封外公生前写给我的信和一个长长的红木盒。
　　
“这是外公生前嘱托，等你踏入工作岗位后，把这封信和这个盒子留给你。”母亲语气平静。
　　
我打开信，认真地看了起来。那些被我尘封已久的记忆再一次涌上心头……当天晚上，我竟然做梦了。我又梦见那片金黄的麦田、那些可爱的少年，以及他们脸上所绽放的笑容……
　　
第二天清晨，我决定回乡。外公留给我的信上写了老家的地址，他说把决定权留给我。既是如此，我会选择勇敢地面对，让一切都回归于原点。
　　
当我再一次踏上回乡的路，心情竟是格外的轻松。我惊奇地发现，这回的路好似比记忆里的路变得更加宽了，沿途的房子也比记忆里的房子变得更加新了。我按着外公给的地址，以及结合自己曾经的记忆，很快便找到了翔子舅舅的家。
　　
我叩响了门，开门的是翔子舅舅，他比我印象中瘦了很多。
　　
“你是……”
　　
“翔子舅舅，我是小四啊。”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完璧归赵的。”
　　
“进来吧。”
　　
我把外公的信以及红木盒递给了他，“这是外公去世前写给我的信，我也是刚知道的。”
　　
他打开了信，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苍劲有力的钢笔字。
　　
小四：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去世了。对于我与乡下亲戚之间的关系，我想你肯定会有诸多疑问。当初，我与你一同回乡的时候，我向我的父亲讨要了我们家族的传家宝。你也许一直不知道，当初你爸妈在事业上陷入了困境，正是缺钱的时候，而我就决定回乡去请求我的父亲。在我的恳求之下，父亲把传家宝给了我。我知道自己很自私，可是我也是一个父亲，为了自己的女儿，我只能如此。
　　
在我与你回家后的一个月，我的哥哥发现了这件事，而我的父亲也因为这件事，身体每况愈下。我的哥哥打电话来，骂我自私，要与我们家断绝往来。我的内心很痛苦！
　　
当我后来从翔子那里得知，父亲去世的事，我才知道我永远也无法弥补些什么了。当初我求得的传家宝，最终因你父母事业上有所好转，而又重新回到了我的手上。
　　
我想当你真正踏入工作岗位的时候，应该能够明白工作的艰辛。而我会把传家宝留给你，至于最后它何去何从，你来决定吧。
　　
翔子舅舅看完信后，打开了红木盒子，里面装着的是一把金灿灿的如意。
　　
“谢谢你，小四。”翔子舅舅眼眶有些微红。
　　
“不用谢，我也想为外公做一些弥补……”
　　
在离开翔子舅舅家后，我走向那个梦中熟悉的地方，那里有一大片金黄的麦田。我凝望着麦田，脑中却浮现出母亲递给我信以及红木盒的画面，一抹笑不经意地出现在我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