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无聊与散步（散文二则）

◎打发无聊
　　
中午睡起来，已经是三点多了，向窗外望去，东边的天蔚蓝如洗，西边则堆满了云疙瘩，遮住太阳的时候，地下就有云翳移动起来，这在平原上是极少能见到的景色。坝上的云都是3D打出来的，很少平铺直叙，如果有人说在坝上天天能看到类似核爆炸产生的蘑菇云，我是一定相信的，坝上的云，比人为形成的蘑菇云壮观得多、伟岸得多、干净得多、慈祥得多。
　　
和妻子各沏好一杯水，我便坐到书桌旁，她便坐到电视旁，电视里立即就会发出另一个世界的声音，那个世界里生活着伟大的思想家和灿烂的艺术家以及幸福的不能再幸福的老百姓，思想家和艺术家都是能够拯救人类的精英，老百姓则是列子笔下华胥国度的子民。电视世界是一个很仁义，很爽性，很可爱的世界，所以让我们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十分地尊敬和羡慕。遇到思想家、艺术家的特写镜头，或者听到太张扬的声音，就会吸引已经豢养了七年的小狗的注意，它就会冲着电视吠叫一两声，好像是在表达喜爱和羡慕，但尾巴却夹得紧紧的。
　　
退休后，就开始了新的课程的学习，孜孜不倦地实践着“活到老学到老”的人生箴言。课程都很新，都很深，过去没有接触过，一门《无聊》，一门《寂寞》，一门《惬意》。这些课应该是大多数退休老人的必修功课，即便是忙得不可开交的那一族也不例外。因为大家的心里都清楚，已经紧张而充实地走过了一个甲子人生道路的人，后面的路就不能用长度表示，而是要用时间来表示了。“没多长时间了”，就是这三门课的中心思想。
　　
书桌是靠着书橱的，书橱的书举手可得，每天看来看去都没有什么新鲜，有的从买回来就没翻过，积了厚厚的灰尘，买的时候觉得很有必要一读，但到了手就感到索然无味了。人性大抵这样，自己和自己虚伪的事情也是经常发生的，只不过碍于脸面，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除了代表人类最高境界水平的电视世界里的人不虚伪，现实世界里谁个还没有一点虚伪？
　　
一下午的时间还是要打发的，遛狗还不到时间，花业已浇过，茶水正在喝，书不想读，电视不想看，下棋打麻将又不会，出去看风景又无新景致，《惬意》这门课里讲的惬意都不惬意了，而《无聊》和《寂寞》中讲到的无聊和寂寞则都表现了出来。
　　
需要化腐朽为神奇，化无聊为惬意，把无聊和寂寞当作人生的最高境界来对待，这才是惬意！
　　
离开书桌，再到窗前，西边的云已经飘到东面，西边的太阳照来，东边的云就镶上了金边，比西边没有金边的云更多了一层意境，越发的美丽起来。我的心一动——
　　
这云，靠自己生存，靠太阳才能美丽。
　　

　　
◎散步是功课
　　
“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这是散步的好处了。散步是一直挂在嘴边上的，但一直不知其还有不俗的身世。一般的辞书，诸如《词源》《辞海》一类，都有“散步”一词的地位，《现代汉语词典》是这样写的：“散步：随便走走（一种休息或锻炼身体的方式）。”据有人考证，散步最早源自魏晋南北朝时期，撰写《抱朴子》的葛洪，以及他的弟子们，炼丹服药，以求长生不老，他们炼制的其中一种仙药叫“五石散”，葛洪的五石散由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炼成，巢元方的五石散由钟乳、硫磺、白石英、紫石英、赤石炼成。五石散既是仙丹妙药，也是狼虎之药，药性皆燥热赤烈，服后使人坐立不安，无有运动不可以缓解，这就产生了中药学“行散”“行药”环节。行走散发，就是行散、行药，渐渐地，五石散退出了历史舞台，行散的方式保留了下来，这就是今天的散步。
　　
散步还常常被写入诗篇，我最喜欢的是韦应物的《秋夜寄丘二十二员外》：“怀君属秋夜，散步咏凉天。空山松子落，幽人应未眠。”这首诗在幼儿园的小孙子原来经常背诵给我，但他是不明白这散步的含义的。刘勰在《文心雕龙》中称赞这首诗：“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这评价和这首诗一样情深意浓，真正的珠联璧合。估计刘勰也喜欢散步。今天的人们不敢轻易涉及绝律，可能就是因为古代的绝律太好、太多的缘故吧，不敢超越，就没有动力，就更没有了勇气。
　　
“秋夜、凉天，落子、未眠”，今天正是立秋日，读这首诗恰是季节，也恰是时分。坝上的秋夜已经很凉了，籽实虽然还未落，但叶蔓都已回头，茁壮的时节已经过去，落子的时节马上就要到来。这季节，当然思念远处的亲人，思念远处的朋友，不知他们是否依旧闷热得睡不着，是否能想起高高的坝上也有未眠之人呢。
　　
散步，就是随便走走，晚饭后的散步已经是必修的功课。坝上夏天的太阳落下去得晚，这就给散步提供了足够的光明。出小区大门，左转，再左转，就到了郊野，除了正在育实的庄稼，田埂上还有很多的野花野草，有野菊、野兰、野葵、野韭、野薤，似乎他们已经开放了一个夏天，但立秋了，依然还是那样娇嫩鲜艳，这些花草是给有心人和有情者生长的，走在她们的身边，需要留心、留意，需要用心去与她们交流，于是，就看到了微笑，听到了嘤嘤细语，感到了她们对即将到来的霜寒的担忧，真是没有一点办法，秋霜终究是要来的，如果我富有，一定给她们搭个暖棚，把坝上的野花全部罩起来，为她们把寒霜永远隔绝开来！
　　
实在是不懂插花，如果是《浮生六记》的沈三白复活，一定会把这野花请到家里来，插在敞口瓶里，摆在书桌上，这样不但可以随时交流，也可免去寒霜的侵袭，虽然只有几支。
　　
散步是要走回头路的，哪里来回到哪里去，计算行程往往以“来回”计算，今天又来回走了一万步，据说这是一天最佳的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