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花痴 （散文）

入冬，大地了无生机，群山萧索，树木凋零，不见鸟飞，不闻兽声，寒风瑟瑟，聚然变冷。我立即将院子里花儿分成两组。抗寒的，不怕霜打雪压，不怕天寒地冻的花儿留在院子里，整齐地摆在墙根。怕冷怕冻娇嫩的花儿先搬到走廊里，躲一躲水霜侵白霜袭。小雪之后，走廊里花儿，无精打采，如同患了新冠一般，叶片失去了光泽，出门上班时未引起我的注意。一夜之间，浓霜来袭，娇嫩的枝头一个个垂下来。筋骨有些折皱，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立即将一盆盆花儿搬到客厅里。似乎敌进我退，打的是游击战术。好在客厅较大，但二十多盆花儿占住了客厅半壁江山。过年来客多，空间小，来人不方便，妻子有些埋怨。可客人进门，看到一盆盆鲜花，个个赞不绝口。说是冬天里最美的风景，妻子笑了，不再说空间狭小。
　　
只要太阳出来，就将花儿摆出来，晒晒阳光，喷喷水，松松土。干冬无雨，差不多天天搬进搬出，最重的有四五十斤，最轻的也有好几斤。邻居问我不麻烦不累吗？我说，不麻烦，就当锻炼身体。俱怀逸兴，乐此不疲。当鲜花绽放，美不胜收时，有自己的汗水浇灌，品花就多了一份滋味，就多出万般色彩，就定能自我陶醉。
　　
冬日里，别小看花盆搬进搬出，沉重的花盆，搬一阵下来，确实气喘嘘嘘，但却搬出了花的春天。花儿沐浴阳光，吮吸水分，光合营养，竟然忘却冬日，依然着蕾、开花、绽放光彩。暖阳下，几只睡醒的蜜蜂，也嗡嗡地，闻香而来，可惜蝴蝶贪睡，春雷不鸣，美梦不醒，媚眼难开，错过了冬天绝妙的花粉。难见蜂飞蝶舞，这是冬天的缺憾。妻说，冬天能见小蜜蜂，就已是奇迹了。
　　
三角梅，夏日里疯长，就是到了秋天也停不下来，手臂四方伸展，最长的达2米多，张牙舞爪。手臂搭到别的花盆，夸张至极，过分至极。但我却忍耐、包容，因为枝条上绽放出无数朵粉红的、殷红的、大红的、紫红色的花，还有天蓝、水蓝、宝石蓝的花，颜色娇艳，媚了眼，醉了心，不忍修剪，不想剔除。入了冬，才剪掉旁逸斜枝，忽然间如同理了个发，大人变小孩，年轻了许多。就在搬进搬出之间，长出的新枝又见花开，叶腋下露出花蕊，不到一周，花瓣纷纷舒展开来，点点嫩黄的蕊心，散发阵阵幽香。几只采粉蜜蜂，飞来飞去，忙的不亦乐乎，这确实是冬日里难见的风景。我喜欢三角梅，它的生命极强，插枝即活，只要给点水份和阳光，它就能茁壮成长起来。入冬前，我将红、蓝、橙、白、黄五根枝条插在一个盆里，不需要嫁接，明年春上，就能绽放五彩花朵。美死人了。不论人或物，都有软肋，三角梅也不例外。第一次买回来，放在院子里，冬天，枝叶受不住寒冷，我立即将旧棉袄包扎起来，冬去春来，解下棉袄，三角梅像在开水里泡过，死的彻彻底底。怕冷，是三角梅的缺陷。
　　
一盆铁海棠，造型如球，碎碎的绿球之间点缀着粒粒红花，像碧空闪烁的星星。看着绿球红花，心想：若能转起来，倒像歌舞厅里球状旋灯。灯未旋，就有点让人晕乎，那是陶醉。鲜红的花，碧绿的叶，看过的人，以为是塑料花，情不自禁的用手摸摸，叶片厚实，花瓣娇嫩。这盆花是上街头陶姨送的，她说：“写作的人，养这盆花，能启迪丰富的联想”，玄乎得很，可我偏信。
　　
冬天，见不到蝴蝶，却有两盆紫色蝴蝶兰。根根铁丝般筋干枝头，三只对叶叶片，极像三只蝴蝶翅。花蕊特别，抽出晶亮的细丝，每根细丝头上，顶着一朵白色小喇叭花。漂亮极了。蝴蝶兰花期长，有极强的生命力。夏天，根根筋干“铁丝”搭在盆沿上，花蕊细丝软绵绵地搭在“铁丝”上。夜间浇透水，第二天早上，筋干、蕊丝就能挺起来，微风吹过，婀娜摇曳，摇动的叶儿如展翅欲飞的蝴蝶。称之蝴蝶兰，再形象不过了。冬天，只要有水，有阳光，花儿不败。喇叭花一直仰天高歌。
　　
米兰、球花，茉莉，进入冬天，不再开花，它们温婉脆弱，是经不住寒流打击的。搬到家里，只能以绿取悦于人。给它一个环境，让它们积蓄力量，来年的春天，它们将会以最美艳的花朵，以最烂漫的情怀报答于你。
　　
冬天，院子里，最美莫过于茶花。正月里，门前走廊里，左右两边摆放几盆茶花，大朵红彤彤的茶花，引人注目。上面大红灯笼，下面大朵红花，相映成趣，营造温暖的家境，营造喜庆的氛围。让来客心情愉悦。
　　
每一盆花，培育起来，就像带自己的孩子一样。从栽培到施肥到浇水，都要因花品而细心管理，不可一视同仁。如茶花，米兰、茉莉、杜鹃，它需要酸性砂质红壤；月季、石榴、仙人球，喜欢肥沃的碱性土壤；文竹、菊花、水仙、桂花，在富含有机质的土壤里，越长越粗壮。太阳花，百合花只有在炙热的阳光下，开得愈艳；幽兰花、芦荟只有在半阴半阳的环境里尽吐芬芳；玉簪花，若在光照太强的地方，漂亮的叶子不用几天就会变得焦黄。
　　
炎炎夏季，灼灼阳光，没等夕阳落山，花盆已干裂，花叶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午夜凉透，才能浇水，且每次都要浇透。清水保命，直到秋风凉，才能施肥，促苗生长。
　　
有棵白玉兰，算是院子里的花王。2015年随儿媳一道嫁来。来时，拇指般粗细，一米多高，我将它换成大龙缸。精心伺候，除了用羊粪、鸡粪、磷钾化肥外，每年春上用几个鲜蛋为其补充营养。白玉兰长势旺盛，八年间长成2米多高，锄头把子粗，叶子宽大肥硕。叶间，白色花朵如天上繁星。先是点点，然后炸开，那一朵朵洁白无暇的小花，像一只只蝴蝶在翩翩起舞。玉兰花香，是淡雅的幽香，它不像茉莉那样浓郁，不如玫瑰那样清香；不似牡丹那么娇媚，也没有杜鹃那样刺鼻，更没有兰草花香得那么幽沉。玉兰花香，是淡淡的、幽远的，气味清新淡雅，沁人肺腑，让人感觉舒适温馨，令人回味无穷。就因为院子里有棵玉兰花，花香氤氲整条弄堂、整个社区、整个梅城。走进梅城，不见花树，只闻花香，岁岁年年。年轻的小姑娘路过我家门前时，总要摘下一朵，别在胸前，带走花香。怕冷也是白玉兰的软肋。每年小雪前后，搬到家里，龙缸大，四个人抬，摆到客厅里。树冠大，占位置，却不遭人嫌弃，因为客厅温度适宜，花不谢，香四溢，连四楼都溢满幽香。夜晚，含香入梦，幽香陪伴，那是怎样的意境？今年清明前，一周天晴，气温回暖，我把玉兰抬出来了，可清明几天，聚然降温。儿子上班，邻里都务工去了。龙缸2、3个人是扛不动的，心想：树有这么大，扛几天问题不大吧，可是，清明第四天，气温降到10度以下。我不敢怠慢，立即找人抬回家，直到天气晴正，气温转暖才抬出来。抬出来后，松松土，打了六个鸡蛋埋在土里，提供营养。几天后，树叶全脱落，一树光梢。又过几天，冒出新芽，长出嫩叶，叶片长不到三瓣，经阳光一照，就像被开水淋过一般，全焉了。再过几天，新芽冒不出来了，接下来，树梢发黑死亡。妻子说，玉兰一进一出，一冷一热，是感冒了，生病了。树也感冒？望着病恹恹的玉兰树，我束手无策。三个月后，树干失去了光泽，用力一拔，根部拔出土面，根须一点气息都没有了。一场感冒就断送了性命。我心里无比的懊悔、不舍、疼痛。一时间，仿佛失去了一位可爱的孩子。站在院子里，常常对着空盆子发呆，妻子安慰说：来年，我们再补栽一棵吧。夜里再也闻不到那淡淡的幽香了。于是，我提笔写了一篇《玉兰祭》，以慰心灵。
　　
人老时，若能与花结缘，心就变得年轻了。我不知是什么时候爱上花的，但我知道，自从爱上花后，生活就有了色彩，日子就有了品味。我想：等我退休后，我要打造更美的花园，月月看到花色，天天闻到花香，每天生活在诗意的世界里，生活在花香四溢的梦幻里，度过幸福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