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到了,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腌酸菜的季节。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蠢蠢欲动,尽管自己吃不了多少,但是仍然按捺不住那颗火热的心,光是酸菜坛子我就买了好几个,各种菜也都去尝试一下:洋姜,雪里蕻,白菜,胡萝卜……要是腌成功了,我就自己吃点或者送人一些;如果不成功了,就悄悄扔掉,反正也没几个钱。用家人的话就是:我就是享受这个过程。其实,腌酸菜与自己小时候的成长经历有关,或许骨子里只是对过去的一个怀念罢了。
小时候,家里很穷。一年四季几乎见不到肉腥。夏天还稍微好点,毕竟田间地头都可以挖点野菜,或者自己家里也能种点菜,吃起来品种更多一些,选择范围也比较广。冬天就不一样了,万物萧条,冰天雪地的。如果不储存点酸菜,整个漫长的冬天怎么过啊?所以,聪明的人们,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挖一个地窖,把土豆,萝卜,白菜之类的,用土埋起来,以备不时之需。记忆中,这些菜更多的是为过年做准备,平时很少吃,因为量也不是很大。而冬天我们吃的菜,更多的就是酸菜。家里有萝卜的,把萝卜洗干净,可以整个放到缸里,也可以切成条,块,或者用擦子擦成丝。然后给缸里倒上水,水要把菜埋住菜才不会坏。然后加入盐,大料,辣子等。口味根据个人喜好添加。吃的时候,萝卜丝直接捞出来就可以吃了,块状和整个萝卜的还得重新切一次。那时候是真冷啊。外面冰天雪地的,菜缸有时候都结冰了。母亲用手去捞菜,手都被冻红了。把菜捞出来后,放到案板上,她先把手在灶头的火上烤一会,然后才去切菜。
我们吃的更多的是一种酸菜。材料也很简单:萝卜叶子,白菜梆子,或者油菜叶子。可能是那时候自留地比较少的缘故吧,也有可能是家里人口多,需求量大的缘故。总之,记得好几年的冬天,我跟二姐周末放学回去。一人提一个笼,去地里揪菜籽叶子(这个时候的菜籽,根已经扎得很深很牢固了,而且经过霜杀,即使叶子被揪掉了,也不会影响来年的收成了)。我们大概得去揪好几趟。我记得窑洞里面的脚地上,菜籽叶子堆的跟小山似的,然后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母亲的活了。她把这些叶子洗干净,然后在大铁锅里烧一大锅开水,把这些叶子放在开水锅里全部焯一遍。这个过程有点难度,要把握好度,不能太过了,不然菜容易坏了。焯得太轻了,又没有达到效果。我猜这个作用是一个杀毒过程吧,又或许是加速发酵的过程。焯完了要趁热把菜放在一个大缸里,我们那边叫“瓮”。一层层码上去,然后在最上面用一块大石头压住,放置一段时间就可以吃了。那时候的冬天,孩子们放学回家,一人一碗玉米榛子,盘子里放一盘酸菜,有几个馒头,就是一顿饭。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乎乎地吃着饭,聊着天,也不觉得苦。另外,身边大部分人都这样的生活,也不存在攀比,大家心里都很平和,不羡慕,不嫉妒。让现在的人来看,我们只是把肚子填饱了,什么营养啊,蛋白质啊都没有。
我舅家孩子也多,但是日子比我们稍微好一些,光是从腌菜这方面就比我们强。记得妗子每年会腌制一大缸白菜。母亲说,为了腌菜,妗子每年这个时候要专门翻沟去土桥赶集买大料,如茴香啊,八角啊,花椒等,然后回来熬调料水,把白菜洗干净,控干水分后,也是一层层码在缸里,把调料水倒进去,再把调料包放在大缸里,上面用几块大石头压实,放置一段时间后就可以吃了。他们一个冬天都吃这个菜。记得每当过年我们去拜年的时候,妗子常常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的酸白菜,亮黄亮黄的。妗子会给我们打荞面搅团,搅团配上酸白菜,简直是太香了。父亲和几个舅舅表哥他们喝酒的时候,也是捞一些酸白菜,切碎了当下酒菜。真是太美味了。我们多年以后仍然能想起妗子的酸白菜,荞面搅团和坨坨馍。
后来我参加工作后,有了自己的家。每年冬天,或多或少地都要去腌点酸菜。头一次尝试用雪里蕻腌酸菜,大概是九几年的时候。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方法:把雪里蕻摘干净,洗干净,控干水分,然后切碎,放在没有油的锅里干炒,直到水分出的差不多了,然后把菜压在一个坛子里,尽量用手压实。如果坛子口大的话,最好上面压一个石头,过上十几天就可以吃了。那是我第一次腌雪里蕻,竟然很成功。记忆中最早吃雪里蕻是在上大学的时候,每天早上的早饭都有雪里蕻,我们买个馒头,买五分钱的雪里蕻夹馍,一顿饭就搞定了。再后来,又有人说可以不用把菜切碎,整个腌就可以。然后我又尝试着把菜洗干净,晾干水分,整个压在坛子里,撒一些盐。再用石头压实了,吃的时候捞出来切碎了,凉调一下倒些醋放些油泼辣子就可以了,如果用热油泼一下,味道会更佳。
这些年,我常常是在春天腌蒜薹。那时候蒜薹最嫩,而且这个菜很有季节性。过了那段时间就没有了。过了那段时间,市场上有时候会卖大棚里种的,但是看起来都不怎么好。于是我一次买四五斤。回来摘掉蒜薹胡子。洗干净,控干水分,然后切成一厘米左右长的短节。放点盐,白糖,醋,密封一个礼拜左右。这期间,为了加速腌制速度,尽快吃到腌制好的蒜薹,要时不时地把坛子摇一摇,目的是让菜均匀地跟调料融合。几天之后,蒜薹已经变黄,那个刺激的辣味已经不在了,只剩下脆脆的香味。有时候为了提高口感,我会把蒜薹前半截白色那段,也就是比较粗的那段腌制了,前面那段绿的,腌制出来口感比较柴,于是我就把它们留下来炒了吃。或者切得更碎一些。简单腌制一下,用来夹馍。蒜薹一次不要腌制太多。我们家里人少,吃不了多少,腌的时间长了,口感不好。所以,我常常是腌一点,吃完了再腌。等到蒜薹快没有了,赶紧再囤一点,这样子蒜薹就可以吃好久了。
夏天,七八月份,亲戚家里自己种的豆角都成熟了,多得吃不了。有些人就把豆角用水焯一下,晒成干豆角。冬天没菜吃的时候,用开水泡一下,烩菜或者炒,凉拌都可以。也会常常给我们送一些。吃不完的时候,我就会想办法泡酸豆角。可能是因为夏季温度太高的原因,又或者是技术不够娴熟。总之,我的酸豆角成功的时候少,失败的时候多。看着好好的,捞出来的时候就有些坏了。尽管这样,我依然坚持,愈挫愈勇。成功的时候,把酸豆角切成末,跟肉末炒一下,无论是吃米饭还是当夹馍酱,都是不错的选择。那种比较粗的酸豆角,还可以当凉菜,下酒时是不错的选择。
还有芹菜。母亲活着的时候,经常会说一句话:“人吃过芹菜一百天,苍蝇都不沾身。”我那时候常常会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但是从某个角度来说,芹菜的确是好东西。尤其是小芹菜,夏天常常被做成浆水菜。用芹菜为原料(还有其他原料,依口味习惯选择一样,也可以是几样菜搭配而作),在沸水里烫过后,拌以少量面粉,加温水,酵母发酵而成,其中芹菜浆水为上品。浆水成淡白色,微酸,直接舀出饮用时若加以少许白糖,便酸甜可口,它营养丰富,消暑解渴。如果把浆水用辣椒和葱用油炝过,再加进拉面或手工面条,就成了一碗地道的浆水面。陕南汉中和甘肃一带的浆水的做法基本和上面相同,但在原料上比陕南的丰富。浆水里面的菜也叫做酸菜,但和东北的大不一样。夏天酷热难耐,浆水可以消暑。据说可以防止人们中暑。一碗浆水面或者浆水鱼鱼,是很多人夏天盼望的一道美食。
冬天,几乎各种菜都可以被做成酸菜。萝卜,白菜,卷心菜,芹菜等。这几年,我才认识了洋姜,也学会了泡洋姜。几年前,跟家人去塬上玩,在一个朋友家的院子外面,看到了几株野生的洋姜(家人告诉我以后,我才知道的)。看着是几株看上去几乎枯死的枝干,因为土质松软,用力一拔,底下的根就出来了,根上结着几个类似生姜或者小土豆之类的小玩意。因为只有几个,我带回来洗净之后,放在泡菜坛子里跟其它菜腌在一起。没想到后来味道不错。于是我就在网上买了十几斤,用两种方法泡了。一种是传统的泡菜方法:洗干净洋姜,把两头切掉,上面的疤痕之类的也切掉,坛子里放上水,盐,大料,泡椒。过段时间就可以吃了。还有一种方法:把洋姜切成薄片,把苹果,梨,红辣子打成汁。把洋姜放到大盆里,和这些果汁,盐,辣子面均匀拌在一起。然后放到坛子里压实,密封。过段时间就可以吃了。送给一些同事朋友,他们纷纷说好吃,还告诉我们一些自己想不到的吃法。看到大家分享自己的劳动果实,自己也非常开心,毕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去年冬天,我姑娘建议我试试韩式泡菜的做法。我在网上搜了制作方法。她又给我在网上买了鱼露,虾皮,糯米粉等材料。我出去买了几个大白菜。抱着试试的态度,竟然也做成功了。半个月之后,我又买了密封袋和密封机。把菜分装到几个袋子,然后密封了给她邮递过去。她吃了之后,说味道还不错。
去年买的洋姜吃不完,我又让家人拿回去种在房前屋后。没想到,这东西竟然疯长。今年门前一大片都是洋姜。前几天跟家人回去挖洋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挖了冰山一角。而且这洋姜不是人们想象的长在浅层土壤里面,根扎得很深。家人只好从侧面往深处掏挖。不过看着一个个淡黄的,淡红的洋姜被挖出来,心里依然很激动,毕竟这是自己种的劳动果实啊。家人坐在门口,一个个地洗干净,削掉不好的地方,晾干水分,回来后再加调料泡在坛子里,剩下的就是期待美味的腌洋姜了。
今年的3.15晚会上,曝光的其中一个就是老坛酸菜。正儿八经的老坛酸菜是有的,制作方法也很正规,确实是坛子泡的。但是大部分都走了外贸。给国内提供的都是农民地里制作的被叫做“土坑菜”(在菜地里挖个大坑,然后铺上塑料布。接着把收获的白菜洗都不用洗,直接摞在一起,撒上盐,捂上一段时间就好了。菜农们穿着雨鞋直接踩在上面,甚至把烟头丢在上面。为了防止变质出虫,他们甚至给菜上面喷洒农药)看着这个制作方法,很多人都想呕吐,毕竟很多人都喜欢吃老坛酸菜牛肉面。我自己很多年里,也喜欢这个品牌的方便面。还喜欢把酸菜买回来,制作酸菜鱼或者烙酸菜盒子。自从看了这个视频报道以后,轻易再也不敢买现成的酸菜了。所以,自己动手做的酸菜就更喜欢了。
这些年里,我先后做过各种各样的酸菜:泡蒜薹,泡芹菜,泡糖醋蒜,泡卷心菜,泡雪里蕻,泡洋姜……这些酸菜,不仅满足了自己的味蕾,还增进了与同事朋友亲戚们的感情。让更多的人尝到了我的手艺。每当他们吃着我的酸菜,赞不绝口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会无比自豪。“授人玫瑰,手留余香”。同事开玩笑说:“你随便捯饬一下,就是美味。以后退休了,可以靠卖泡菜为生了。”这当然是对我的肯定,也就是开个玩笑罢了。真指望以后卖泡菜为生,估计还是有一定的难度的。我孩子的同学也曾经这么评价我的泡菜。能得到大家的肯定,我自然很开心。别的没敢多想,用自己的一点劳动,换得家里餐桌上的美味,换得大家的笑脸,这就足够了。
腌酸菜,泡酸菜,是我终生都喜欢的一项活动。我制作,我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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