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舟】幼稚的谎言（散文） ——小学记事之十一

小学里难忘的事很多，有的有意义，有的有趣，有的是伤心，有的是滑稽，有的是懊悔，有的是尴尬……
　　
但是在小学时代，我曾经对老师撒过谎，一直藏在内心深处。现在回想起来，才感叹自己那时是多么幼稚，多么可笑，同时又庆幸自己是多么幸运！
　　

　　
（一）我属鸡
　　

　　
“我属鸡”，这是情急之下随口编出的谎言。其实，我属马。那时还不知道属马和属鸡的差几岁，不知道这样撒谎，别人能不能看出来。
　　
春节刚过，又到了上学报名的日子。看到有些家长带着小孩去学校报名，我很想去上学。吃饭的时候，趁着全家人都在，我大声说：“我要去上学，一会儿就去报名。”父母和姐姐都吃惊地看着我，似乎不相信，二姐嘴快，说：“你去吧，看看老师要不要你。”
　　
听二姐这么一说，再看看父母的表情，我知道了，老师有可能不让我报名，嫌我太小。因为今年报名上学的孩子都比我大一两岁。
　　
可是我还是想试一下，真的很想去上学。每天看见人家上学放学，羡慕不已。
　　
我独自一人来到学校，看到两位女老师——杨春芳、李雪凤老师并排坐在一张桌子前，负责登记报名，旁边也有一两个家长带着孩子报名。我大胆地走上前，说：“老师，我要报名。”李老师反应快，问我：“你属什么？”
　　
我心里一惊，是不是嫌我太小，不给我报名呢？这时，我“灵机一动”，心里想着：“不能说实话，说了实话，老师就不让我报名，今年就不让我上学了。”
　　
“我属鸡。”说这话时我有点胆怯。
　　
“你怎么会属鸡？”李老师很是疑惑，杨老师也吃惊。
　　
两位老师都不说话。她们互相看了一眼。显然，老师清楚地知道，我撒了谎，但是她们又不想当面戳破。只见她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很快形成某种默契，然后就一起面对着我。我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老师会怎样处理这件事。
　　
“会写你的名字吗？”过了片刻，杨老师语气柔和地问我，同时拿了一个本子和一支铅笔，轻轻地放在我面前。
　　
我很开心，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松了一口气。写名字，这难不倒我，前一阵子二姐教会我了。我拿起笔，在本子上认认真真地写下我的名字。
　　
两位老师又相视一笑，似乎很满意，李老师对我说：“好的，给你报名，明天就来上学。”
　　
真的要感谢二姐，早早地教会我写名字。当然，更要感谢这两位善良聪明又有爱心和耐心的女老师，她们没有批评我，也没有当面揭穿我的谎言，让我顺利报名，让我能高高兴兴地背上书包小学去！
　　
回到家，我告诉父母，明天就去上学。父母有点吃惊，随即也就同意了。也许，父母本来没有打算让我早一年上学吧？但是父母跟姐姐并不知道我在报名时撒的谎。
　　
现在想起来，小时候真傻，竟然把属马说成属鸡，大概太想上学了。也许正是这一个谎言，却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那时的中考，竞争相当激烈，参加中考的人，大概只有百分之十能考上高中，淘汰率非常高。直到现在，我都记得初三年级备考时，班主任雷绪阁老师经常说的一句话：“中考录取率十分之一，你算一算，你在不在其中？”后来考上高中，四个乡镇，总共才四个班，大约有两百人吧。
　　
小学时，我们班有四十八位学生，能上初中的大概只有一半。上初一时，我们学校有三个班，由于经常有人辍学，等到初三时，只剩下两个班，大概有五六十人。后来只有十三个人考上高中。即便是这样，我们学校考上高中的人数还算相当多。和我们相邻的一个乡，四个班学生参加中考，总共才考上七个人！
　　
比我低一级两个班学生，考上高中的只有一个人！正因为我们学校考上初中的人数太少，新堡村的初中办学点就被撒销了！
　　
如果当初我晚一年上学，就会赶上学校的最后一届。如果中考没有考到第一名，那么我肯定上不了高中！既然高中都考不上，父母肯定不会再让我上学，那么想考大学想上大学更是无从谈起！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的头上，也许就变成了一座大山！一个人的命运，既有内在的努力拼博，也有外在的条件和机遇！
　　
现在回过头想这件事，也许，那时早一年上学，对于我来说，是非常幸运的事。那个属鸡的谎言，虽然可笑，但是又帮我争取了早早上学的机会。当然，起关键作用的，还是善良聪明的杨老师和李老师，她们对孩子有耐心有爱心，给了我珍贵的上学机会。还有，也要感谢一向热心喜欢教我做事的二姐。也许，在我写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让老师看到我想上学的强烈愿望。
　　

　　
（二）弟弟吃什么
　　

　　
大概是二年级时，寒冬腊月，阴沉沉的天气，冷风嗖嗖，吹着教室的门窗，发出吱吱呜呜的声响。我们班进行了一次随堂语文测试。老师将考题写在黑板上，让学生在作业本上写答案，写完上交，老师要批改评分。
　　
那时的考试，非常随意，不用清理书桌，各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课本作业本或放在书桌下面的抽屉里，或者放在书包里，书包挂在书桌的侧面。书包都是自己用粗布缝制的，袋口敞开，只要稍微瞥一眼，甚至可以看到课本上的内容。我正在答题，无意中看了一眼书包，却听到了有人在窗外大声喊：“老师，有人作弊！”
　　
我吓了一跳，偱着声音朝外望去，原来窗外大喊的高年级同学用手指着我，给老师告状。此时，我感到特别委曲，默默地流下了泪水。随即又感到气愤，竟然浑身发抖。原来我坐在靠窗子的位置，爬在窗户上的人，可以看到我的一举一动。
　　
老师倒是沉得住气，她叫我先出来，然后让我跟着她到办公室。
　　
正值寒冬，从冷嗖嗖的教室进入办公室，扑面而来的是温暖的气息。此时，老师指给我一个位子，温和地说：“你坐那儿，等一会儿。”转身去教室了。
　　
正当我手足无措、忐忑不安之时，任西莲老师从外面进来，她很自然地坐在我对面，笑眯眯地对我说：“你往前坐，赶快烤一下火，看把孩子冻的。”
　　
听了老师的话，我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点。任老师在我的对面烤着火，似乎随意地问我：“你们家就一个宝贝儿子，你父母是不是给你弟弟单独蒸白馒头吃啊？”
　　
这个问题，真的让我迟疑了。其实，任老师差不多说对了。我们家前面四个都是女孩子，而父母一心想生个男孩。在那个农耕时代，有这种想法不能单纯说人们重男轻女，封建思想。实在是耕田下地等重体力活，真的需要青壮年男子去做。而我家都是女孩子，就连到井上打水挑水都困难，更不用说耕种收割、肩扛手提的重体力活。所以，直到母亲四十二岁的高龄，才生下我弟弟。自从我弟弟出生之日起，父母就对他百般宠爱，舍不得训斥，更不会随意打骂，成天想方设法让他高兴，给他想要的自由。有好吃的东西，当然要先让给他吃。尽管那时生活艰难，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吃，但是在人们还少粮缺吃的年代，特别是冬天，全家人都要吃玉米馒头加红薯充饥的年代，我弟弟却能吃到白白的馒头，而我们只有羡慕的份了。
　　
可是老师的问题怎么回答呢？如果说实话，是不是对父母不利呢？别人是不是认为父母偏心而嘲笑呢？
　　
“家丑不可外扬”。为了父母，为了我们这个家，我再三思索，慢慢地说：“没有啊，弟弟吃的馒头跟我们一样。”
　　
“是吗？你父母没有偏心。”老师反问了一句，微微一笑，就转移话题了。但是，我能感觉到，老师并不相信我说的。
　　
于是，我不敢看老师，后面老师再说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此后，我一看到任老师，心里就有点不安，总想着那时对老师撒谎的事。后来，读《论语》，里面说有一个人，他父亲偷了别人的羊，他就出来告发，有人认为这个儿子很正直，孔子却不赞同那个儿子的做法。孔子认为：“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父亲替儿子隐瞒，儿子替父亲隐瞒，直道就在其中了）。”这也许就是最朴素的人之常情吧，也是孔子所肯定所提倡的人伦道德吧。
　　
仔细品味这个故事，想想孔子所说的道理，原来我说的这个谎言孔圣人也是赞成的，也许这正是我爱父母、维护家庭荣誉的缘故吧！
　　

　　
这就是小时候我对老师说过的谎言。我想，无论有多少理由，无论有多少借口，说谎总是不对的。感谢老师的宽容和大度，是她们用爱心和耐心包容我，引导我，让我走上正途。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知识的增加，我学到了更多的知识，也懂得了更多做人的道理。诚实、守信，也渐渐成为我奉行的做人做事原则。现在已经退休，将近花甲，更是觉得无论碰到什么事情，以诚相待，心里才会更加坦然，生活才能更加自在。
　　

　　
（二〇二三年十二月一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