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只为三月花开（散文）

一
　　
自有了水泥路，我们这里的村民和城里人一样有了晚饭后散步消食的习惯。不过没有花园，没有公园，也没有广场，一般就是顺着大路、围着田地转一转。我们组的田地比较远，许多时候是散步兼察看生产。
　　
几天前，我趁着散步，和附近的姐妹们到了油菜地边逛了一圈。
　　
几天不见，大部分的油菜已盖满了厢，肥大的叶片像一把把蒲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许多已经在拔节准备孕穗了。它们这是唱哪一出？齐聚相邀赶早趟？它们的积极性也特高了吧。
　　
隔壁的肖姐说：“现在的气候变了，看样子，春节前后油菜就要开花。”
　　
杨姐感叹：“油菜苗好是好，就怕突然来场大雪，压断嫩苗，油菜会严重受挫。”
　　
我说：“它们是打不死的小强，哪怕被雪盖住，太阳出来，会抖落积雪，伸展身子，焕发精神。”
　　
李妹说：“也是，它们是不甘平庸之辈！”她转头看了看她嫂子，笑说：“嫂子，我觉得，它们像你，总是不甘落后，样样都要走在前面，它们这是奔着明年三月去的，你是从来就不落人后的。”
　　
她嫂子白了她一眼：“当然要不甘落后，人没有奔向前的精神，活着都没劲！”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对各自的油菜评头品足，油菜默默享受着大家的赞美，我们就在这愉快的氛围里享受着田园风光。
　　

　　
二
　　
李妹的嫂子姓申，身材比一般女子高大，是手一双嘴一张的能干人。她走路风风火火，说话像连珠炮，做事内行不说，还速度飞快。那些推不上前、浪不上后的人，她不屑一顾，往往是一句“走开，别碍着我做事！”
　　
她家的农事总是走在一般人前面，别人的秧才寸来长，她的要插了；别人的稻谷才低头，她的要割了；别人的油菜在开花，她的已经弯腰……她早早地把自己的农事做完，然后打零工赚钱，并且还带着一干人。
　　
那时，她经常带领附近的人到处找零活干，增加格外收入。今天这里割稻，明天那里插秧，或给人栽烟栽棉花锄草等等。我曾开玩笑说过，可惜她没读过书，她要是有文化有地位的话，很适合当个外交官什么的。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么多熟人，在那没电话的年代，偏偏她能联系到事，找到要请人干活的老板。因此大家都很佩服她、敬重她。这一块都奉承她是“创收大队长”，想卖劳力变钱都来找她联系。她一方面替老板着想，讲数量严把质量关。合作过的老板，都很信任她。她也替做工者打算，每天干活的钱，完工便要，说一不二，不赊账。老板想要以什么理由克扣是不可能的，她那带刀的嘴就够老板喝一壶的。
　　
我也跟着申嫂到几里远甚至十多里远的地方插秧割稻过。
　　
做事，老板会供午饭。太阳底下晒了半天、累了半天的我们，想利用午饭的时间休息片刻。申嫂可不干，她的精神头十足，永远有使不完的劲。她碗一放，便叫上了——“走走，干活去，图早不图晚。”有几人吃饭慢（也包括我），她催着的时候，我和另外两人还不曾放碗。她毫不客气甩出话：“吃饭都磨磨蹭蹭，指望做事能上前？”申嫂也就那刀子嘴豆腐心，大家习惯了。不过还是有人呛她：“催工不催吃（干活时可以催别人，吃饭时不可催），催你个大头鬼，让她们吃饱，功夫手上赶，没人拉后腿！”
　　
此时，申嫂会拿出“大队长”的威严：“这么磨蹭，想半夜回家不成？下次别跟来！”我们怕丢掉下次的资格，只好三把两把连汤带水将饭粒倒进嘴里，边嚼边快步跟着不要掉队。干活时也暗自较劲，决不输人。
　　
跟着她干活，没两把刷子，别接单，不然，“鹅里面拖死鸭”，够你受用！申嫂现在年纪大了，少了昔日的锋芒，但我们敬重她还是一如既往。我们一路嬉闹着，感叹着，思考着。
　　
图早不图晚。我想，田里的油菜也是这样想的吧。春会来，花要开，希望早日完成自己的使命，即使面临着被雪压被霜冻的风险，为了早开花，将美丽奉献，当勇往向前。
　　
“黄金时代，不在我们背后，乃在我们面前；不在过去，乃在将来。”这话是谁说的我记不清了。我想油菜应该是知道这些道理的。人，更懂。
　　

　　
三
　　
周末，女儿带着刚读小学一年级的外孙小鑫回家。温度下降厉害，大人都围在火炉边谈天说地不想动。小孩子坐不住，越冷，越喜欢“吃冻包子肉”，要在外面疯。他疯，还非拉上我做伴。既然如此，我干脆带他去扯几个箩卜回来，“冬吃箩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中午吃排骨炖箩卜汤。箩卜稀稀散散撒在油菜地的边缘。
　　
好大的冷风，缩头缩脑，清鼻涕都冻出来。小外孙异常兴奋，一路蹦蹦跳跳，嘴里还叽里呱啦个不停。到田边，不等我说，他已经溜到田里。我也得加快速度告诉他怎么分辨箩卜和油菜，这是农村孩子必须知道的最起码的常识。
　　
他看着大片的油菜，毫不吝啬他的赞美词：“哇，好漂亮啊，嘎嘎（外婆的意思），这油菜不怕冷，人冻得要烤火，他们在外面受冻，还长得这么好，它们怎么冻不坏身子？”
　　
我说：“它们跟我的宝贝外孙一个样，越冷越坚强，身体特棒。哪怕冰天雪地，也要挑战自己，遇难而上。”
　　
“那是为什么呢？”
　　
“你仔细想想，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把问题甩给外孙。
　　
他歪着头想了想，说：“是为了快些长大，开花给我们看，我最喜欢灿灿的油菜花，好漂亮的。”
　　
“真聪明，它们就是为了明年早点开花，才不怕寒的。”我肯定了他的话，继续诱导，“它们有没有你值得学习的地方？”
　　
“有啊，我要做一个坚强的孩子，不怕冰雪，不怕困难，油菜要开花，我要好好读书快快长大。”外孙认真地回答。
　　
我继续说：“你要记住，小鑫，那些成功的花，大家只羡慕它们当时的明艳。但最初它们还是芽儿的时候，却浸透了奋斗的泪泉，经历了太多的风霜雨雪。”
　　
“嘎嘎，我知道了，我是不怕风霜雨雪的，你看，爸爸妈妈都在家烤火，我却来陪你扯箩卜，老师也说了，要做坚强的孩子，长大后我要做对社会有益的好人。”
　　
“真乖，咱们回家咯！”
　　

　　
四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人们对梅花从不乏赞美之词，赞美它们百花凋零时，唯有它孤傲地怒放于冰雪之中，迎风傲雪，愈冷愈坚强。
　　
“凌寒冒雪几经霜”的油菜，历来就受农人的器重，它的顽强生长、不畏严寒的精神也常赢得人们赞赏。寒露油菜霜降麦，冬日的油菜田是一片静谧。下雪了，飞落的雪粒打在油菜叶上，发出叮当的响声，用美妙的琴声弹奏出战天斗地的大无畏精神。雪花落下，油菜被盖上了厚厚的雪被，它们在雪被下屏住呼吸，磨练意志，它们要为来年花开养精蓄锐，静等太阳出来，展露新绿，露出笑脸。它们知道，挨过漫长的寒冬，就是三月花开，就是满地的金黄，它们要用自己的绵薄之力给人温暖，给人希望，给人力量。
　　
我喜欢油菜花，更喜欢不畏严寒的油菜苗。
　　
为了什么？常常是人们做事的逻辑。油菜也懂得，它把开花作为目的，于是，那个三月就成了油菜的诗意。三月，春寒料峭，留出了一段空白，只为油菜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