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扫把吗?
乡谚说:闲来置,忙来用。说的就是它。
那天,我扛那把扫把欢天喜地往回走时,那把扫把张扬的疯枝时不时地刮蹭路人,我只得左手压着扫把柄,让它的梢翘得更高些。我是在供销社农资门市部从许师傅扎了一天的扫把堆里选中的,当时,竹坊里乱糟糟的,以至我在挑选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惹得许师傅好一阵笑。就在我前俯后仰时,发现这把个性张扬的扫把。
想想这把扫把也易啊。它生长在深山里,陪衬着毛竹,为了毛竹长成气,很快低矮的竹子便被砍下,送到山外,被像许师傅这样的手艺人,编扎成扫把,到头来,它又变成了另一种活法。
扫把扛在我的肩上,那一路上,它嬉皮笑脸地调侃着我,碰到窄村巷,两边的墙被刮得直响,遇上熟人,它死劲地往人脸上蹭。在此期间,我知道,它将要陪伴我三夏大忙了。到村口时,原本很紧的扫把被左拉右拽地松跨了许多。爷爷见状,用老虎钳将扫把柄上每道箍紧了一遍,然后用小铁丝将扫把枝从左到右编一遍,紧凑,有骨感,成了略带弧度的扇形。
接下来日子,扫把和板锨、大锹、把杈等农具相拥在一起,倚着院门墙张望着。
有一次,我利用一个下午时间将很少走的巷道清理,砖路缝隙的杂草拔了,萎了,用新买的扫把将路面扫得一干而净。我在那段路面上盘坐,心里盘算着我该将新收的蚕豆或菜籽架在这里晾晒。翠绿的豆宝宝和墨黑的菜籽在我眼前浮现。我在这片景象里陶醉了许久,后来竟然打盹了。是倚在身边的扫把如布谷鸟般叫醒了我,我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因为昨天将碾好谷场,扛了化肥,都是些力气活,累了。
麦把上场了,堆成垛,脱成堆。很快该扫把上场了。我娴熟地握着板锨,铲起麦子,用力向前方空中抛出去,颗粒饱满的麦子落下来,麦屑和灰尘随风飘远。因为什么样的风向适宜扬场,心里有本明白账,一板锨上去,一道弧形,心里喜滋滋的。妻子头顶红方巾,手握着扫把在像山脊似的麦堆边扫来扫去,看上去只是扫把尖轻轻滑动,仿佛是燕子低空划过,动作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敏捷,麦粒原地不动,碎麦秸随着扫把划拉到两边。麦堆净刷刷的,一点杂质也没有,真惹眼喜人,扫把随着妻子一下一下地扫动,欢呼雀跃着。
扫把无可选择地在我家落户后,一辈子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总之并不像人那么复杂。一次抢场,扫把明明被我藏在草堆边,待到我从头跑到场头找寻时,它却不见。天边乌云密布,风雨欲来,看着摊铺在谷场上的麦子,我大喊着:谁见了我的扫把?全场的人没人理会,只是一门心思地抢收着。幸好,天空开始丢小雨点,全场的人都涌到我这里,扫、堆、掩……一口气的工夫,在大雨来前收好,就在我去取塑料布掩盖麦堆时,发现扫把竟然和塑料布纠缠在一起,当时我又气又好笑。还是在场头,大烟民明伙在场头吸烟,不慎引发明火,我顺手抄起扫把,死劲地拍,拍到最后,火灭了,丰满细碎的竹梢变成茬了,像个斗败公鸡似的。乡谚说:瑞雪兆丰年。雪下了一夜,清晨我推开院门,趁未被踩踏,“刷、刷、刷”地扫起开,码头、猪圈、厨房……路被扫开。结果被后来起床的妻子一通痛骂,因为没有拿旧扫把扫雪,没用一季的扫把被扫得有些破败。所有的一切都发生了,扫把全知道,也看见了,就是不评论对与错。
我想着这些的时候,扫把就在身边看着我。
直至今天,我已离开村庄多年,老屋门锁已生锈,野草占满整个院子,院墙外,两位老人坐在朝阳里,低喃着,空寂的村庄疲惫地支撑着,而那把掉了一截的扫把,无声地在一边伫立,是守望,还是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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