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野征文“走进深秋”】忆父（散文）

再次与父亲相见是在梦中，“白儿…..”当我醒来时，泪淌腮边，湿在枕间。
　　
父亲是爱我的。只是幼年时的我感受不到他太多的爱，记忆中更多的是怕他。父亲打过我两次，第一次是我和伙伴们捉谜藏，带着一岁多的小表弟很不方便，为了“安全”我悄悄把表弟藏在了一个石板路下，长满刺的青藤中。因为是山里人家，我们小孩子间“打仗”会从这个山头跑到那山头，到傍晚时，表弟丢了，不记得被丢在了哪个山头，父亲找了很晚才抱回了嗓子哭哑的小表弟。
　　
结果可想而知，父亲找来一根像碗那么粗的篮竹，辟成了两半，罚我跪了一根檀香的时间。第二次挨打虽没成功，但现在都还记得。那天舅妈和家人都走了，留我在屋里带表弟，而两岁多的弟弟一下午都不肯睡觉，想着出去玩的我，灵机一动，攀爬到灶台上，盛一大碗舅妈刚烹好的米酒，让他喝了这甜甜的米酒，他马上就变得乖乖的了，直到晚上都不肯醒来，外婆回来看到表弟脸色通红，总睡不醒，以为他是发烧了，后来看到灶台上的甜酒少了一大半，才明白……
　　
气得父亲的手举得高高的，刚要落下，这时，妈妈说去拿那根大杉刺来（杉木树叶晒干了的刺，刺到肉里又麻又痛），我趁他们“商量”的时机，一溜烟跑了，记得那天晚饭都不敢回家吃，是表舅公收留了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觉得父亲有点偏宠我，每当正月走亲戚时，四兄妹中，点名要我去的时间最多。那时我想，可能是我很小就能陪他喝一两杯小酒，而听他吟诗对唱的原因吧！也可能是我在他拉二胡或吹口琴的时候，我喜欢静静地依在他身旁。那时的我听不懂他拉的是什么曲，但看他拉琴的神态是悠然的，陶醉的，也是深情的，在我幼小的心灵中，觉得从父亲二胡里、口琴中跑出来的曲子可能是山川、流水、鱼儿和浪花；有时又感觉乐曲里飞扬着我喜欢的花，草、蓝天、白云、太阳、还有父亲捕鱼的背影…..他不知，这是我最喜欢他的时刻，现在想来，也许那时的他，心里是知道的，也是喜欢我的吧。
　　
岁月在平静中过去，我依然在顽皮中长大。少年的我还不能深刻体会父爱，记忆犹深的是那一次与父亲顶嘴，还有一次是送别。18岁那年，我第一次知道父亲是不允许我坐男孩子单车的，恼怒的父亲没有再打我，可眼神严厉得比那杉刺进入肉里还痛。委屈倔强的我，说他是封建暴君，是时代的没落者…..没想到的是，父亲在我的犟嘴中沉默的点燃了一根烟，也没有再骂我。不久后，父亲送我到了几百公里远的南岳山，在剪门票口处，他停下了，把背上的那一百多斤米交给了我师傅，我就这样跟着道长进了山。在父亲转身离去的时刻，我蓦然想到朱老先生笔下的《背影》，不由潸然泪下，我本是想要说点什么的，可是话在喉咙住，什么也没说。
　　
我以为最深的爱是无需语言的，也以为父亲是不会那么快老去。在我还来不及发现父亲体质衰退时，病魔就缠上了他，人如灯花，终有尽时。当真正察觉父亲要去时，那天夜里，我抱住了父亲，把头深深埋在父亲的脖子间，滔天骇地的哭了，父亲拍打着我：“傻孩子，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我父女一场，知己也，缘分也，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啊！不要悲伤，去者无忧，生者当乐！乖，去给我斟杯酒吧，我还想喝最后一杯……”怎么能忘，那绝杯而饮的场面啊！怎么能忘，他点名要我为他写篇祭文，不能劳烦他人；怎么能忘，儿孙肃穆，痛彻敬酒；怎么能忘啊！父亲最终与母亲喝的交杯酒，临终前至深至爱的别言……
　　
岁月，一刀两断，从那日起父亲住到了天堂，风无音，柳无信，从此我们阴阳两重天；岁月，藕断丝连，快五年了啊，捂住了泪，捂不住思念的弦，今他来我梦里，泪不自禁，尽湿纸笔。
　　
我本不愿与他在忧伤里的重逢，可我终于只能在梦里等他来访，默默悲伤！
　　
“父亲啊！从你走后，我一直不敢想你，更怕再提笔与你，可是我纵把你叠细如烟，你的眼神，昔日的亲切，临别时的不舍，思念的痛，都会压伤我五脏六腑。”
　　
父亲，祝你在天堂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