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读了东篱社长怀才抱器老师的散文《墨石记》,心生感慨。怀才抱器老师去了一趟科尔沁草原,带回了一望无边的绿色美景,带回了令人垂涎的美食,竟然还捡回了一块黑色的石头,因其色泽黝黑,老师为之取了个乳名“墨石”,并写下一篇洋洋洒洒的散文《墨石记》。老师说墨石是草原的风骨,他把风骨带回家。不曾想老师是位爱石之人,曾经写过好几篇和石头有关的文章。看来文人雅士皆爱石。
这让我想起去年的夏天见到的一位爱石种石之人,我私下称他“石痴”。于是,我在怀才抱器老师的文章评论处留言:“老师可见过种石之人”?并告诉老师我见过。
我见到的那位先生喜欢种石,他把有造型的石头种在盆里,成为不错的风景。为此我很惊讶,只见过种花的,没见过种石的,即使是山水盆景,石也是点缀,成不了主角。看到石能种在盆里,并不是为了展览,而是成为他可以“耳闻目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这倒是给了我启发,让我怦然心动。我拙于种花,种石的念头油然而生。怀才换器老师说能够种石的人,应该是气度不凡者,还说我们是种石人,也是播种文字的人,在心中播下种子,种子就不会辜负我们的意愿,老师说既然爱石,那写一篇《种石记》吧,那将是一棵永不凋败的石花。看了老师的回复,心中有些驿动。老师把题目都给我拟好了,只是我这人,一见命题类作文,立马头晕,好在晕了几天就清醒了。琢磨着写一篇吧,不负这一份关爱与期待。
一
记得去年八月的一天,我和老公有事外出,顺路来到一家古玩店,名“天润堂”。见店门口种着一盆石,是一块高高瘦瘦的太湖石。其实我也不识石,只是苏州是盛产太湖石的地方,各园林中有不少这样的石,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太湖石是一种石灰岩,形状各异,姿态万千。剔透的太湖石,十分通灵,有“皱、漏、瘦、透”之美韵。种在紫砂盆中,真是绝配。低调而奢华,古朴而优雅,令人叹为观止。
“天润堂”门口的紫砂盆,盛着浅浅的水,水中泛着一丝青绿。能看出这块太湖石种在盆中有些年头了,依稀可见石边还有些许的青苔。我心底哇了一声:种石!多美好的情怀!
这位种石之人,本名陆濛,70后。是位艺术家,称他为艺术家一点也不为过。只是他默默无闻,是个不善张扬的艺术家,若非我见到,怎会相信。陆先生的“天润堂”中放满了各种形状的石,年份久的古石居多,现代的也有一些,先生说新开采的石,要造型好些的才会买回一些,一般会去淘古石。到这里来的人,基本是冲着寻觅古石来的。我看不出新旧,但站在石边,总能感觉有一种沧桑感传递过来。也许石头是有灵性的,虽然无声挺立着,或寂寞地蹲踞着,却时时展示着自己的生命轨迹。陆先生见了我们,立刻泡了一壶茶,我们说还有事,马上就要走的,陆先生说来了岂有不喝茶的道理。原来他和我老公早就相识,只不过是属于君子相交淡如水的那种,应是好久未联系了,今天我们也是顺路而来。只是彼此见了,十分投缘。于是,我们就客随主便,在店内小坐片刻吧。
早上九点,窗外的阳光已经十分炙烈,陆先生的室内却很清凉。有细水流过石上,潺潺之声,如泠泠琴音。坐在室中,刚刚还在烈焰中焦躁的心,一下子就安静了。于是我们便和先生交谈了起来。从交谈中得知,陆先生年轻时下海创业,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赚了大把的钱。可有一次投资失败,把前期所赚全赔了。那年他正逢不惑之年,他说那年差不多一贫如洗。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思考人生,他自幼酷爱书画艺术,因为创业,这些爱好全都放弃了,到头来想不到什么也没有拽住。想了很久,他决定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于是果断从上海回到苏州,在苏州的郊外找了一处房,先把自己安顿下来,然后琢磨着如何谋生。他非常喜欢古石,就想着开一爿古玩店,专门经营古石,兼营一些其他的古玩。想着可以把自己的书画的爱好重新捡起来。于是他就在郊外找了这样一家门店做古玩,取店名为“天润堂”。
我看了下四周的环境交通,租金应该是不贵的,好在经营的是石头,比较小众,也不需要开在闹市区,能进得门来的不会是瞎逛的人。我说你长年守着路边这爿店,应该是蛮寂寞的,因为周边也很空旷,也不见有人可以说话。他说习惯就好,我可以画可以写,还可以种石消遣。望着门口的种下的石,看到室内还有一些种好的石,我已经身在石林中了。再看墙上挂着几幅画,我问,是先生的手笔吗?先生嗯了声,用手一指,这里几幅都是。
守住一爿店,没有几人光顾,自然是孤寂,不难体会,但他也是自励的人,以“种石”启示自己应该坚持,我想,他应该是如此表达自己的心迹吧。
二
这时,老公站在博古架前,看上了一件清中期的瓷器,正问他价格。趁他俩细谈时,我快速环顾四周,突然被墙上一幅画吸引,见那画,只一人坐在画的左下角,被一团光晕笼罩着,双手合十,能感觉出画中人正念着“南无阿弥陀佛”,画的右中上是一道光雾,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朦胧。感觉自己走入了广袤的宇宙,四周是一片漆黑,却在依稀中看见两团光晕。画以黑色为主色调,看似简单,却十分空灵。看得久了便有些入神,仿佛漫游在某个佛化的世界里。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身在斗室之中。这幅画的作者就是眼前的陆先生,他还为此画写了一则《通神图记》,记录了画的由来。原来这是他梦中之境,在半梦半醒之间画的,他妻子曾问他“如何画出来的?”他言:“此为我夜梦之境,宣纸之上,能出此光韵,我也诧异,应非我凡手可为之。”
先生的画透着生命的禅意,无处不显示着抽象思绪的意境,可见先生早已把自己融入其中,若非内心世界超常的平静,又何来这样的艺术修养。不由暗暗称赞:好一位艺术大家。
我还是把这幅画的意境和“种石”之举联系起来了。如无专心,便不能入梦,不能入梦,怎么得到梦境。种石,是种下一份执念,执念于自己的喜欢,不见其成。生活,并非是吃饭睡觉这些俗常之事,还有一份精神世界需要搭理,需要表现。种石,就是把一份精神寄托在石头上,相信石头可为花,相信梦境有艺术。
三
见他俩安坐着,细细讨论清代瓷器的特点,进而成交。于是,我对陆先生说刚才进门时见盆中种着石,为此被深深吸引。想不到先生的画还有如此手笔,能画出这样空灵的意境,难怪会有种石之举。在我看来,种石之人,清高清雅,禅意之人,修行之人也,先生乃真雅士。陆先生说:“哪里哪里,我只是在此消磨时间,回想过去创业输得体无完肤,如今是神仙日子了,再说我也不喜欢热闹,喜欢独处,在此做点小生意,闲时就画画写写,主要是陶冶自己。”我深为感叹。一个不求名利之人,长年小隐于此,在这世间真是难得。想着他若非经过深刻的磨难,又何来对人生有这样彻底的感悟呢。站在石边。抚摸那些沧桑的痕迹,我心动了。于是,我说我也要种一盆石,不过这石太重,能否有缩小版的让我带回一二?他介绍了一些,我挑选了一块。
接着他从架上取下一本小册子《陆濛艺术》,上面是他的书画艺术介绍。他之前在新浪上发表过书画作品,也在画中配过一些诗词。我说原来先生还是我的新浪博友啊,只是茫茫网海,却不曾访问过,现在新浪博客已打不开,不然得好好欣赏先生的书画作品。
望着手中的石,感觉是一种重生。物质的生还是精神的生呢?或许兼而有之,没有物质就无法生存,若无精神又如何更好地活着。天润堂门口的种着的那盆太湖石,如此剔透,太湖石的透,相当于人的七窍相通,贯穿天地灵气,如同陆先生的人格,清高脱俗。
我端起小茶杯,泯了一口茶,感觉润了肺腑。坐在窗前,看偶尔路过的行人,仿佛是与红尘隔了一道厚厚的墙,红尘,顷刻间成为行走的风景,屋中的这些石却在风景外。想来也是,这些石都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它们早已经看遍了人间的兴衰荣辱。遇到爱石之人,会怜惜它,与它同呼吸共命运,只是人的命如何能与石相比,于是,只有一代一代传承下去。这也许才是最深沉的爱。
和陆先生说再见的时候,心中诗意涌动,今天我见了一位世外高人,甘于孤独的人,甘于寂寞的人。这是一枚让人欣赏的,赞美的灵魂。
四
回到家中,立马上网,购置石盆,然后在盆中铺上一层小石子,再放入清水,把“天润堂”带回的石块种下,扯两根绿萝来,陪在石的身边。我不想让石太寂寞,想用一根青藤作最长情的陪伴。看着自己种好的石,又想起陆先生的种下石,酝成了一首词:
踏莎行•种石
案上清茶,窗前烈焰,绵长夏日情思奄。画堂偶见墨新成,青砖古石禅心梵。
岁月沉沉,江湖淡淡,今生种石应无憾。天涯梦远遇云山,红尘从此逍遥泛。
我想陆先生种下的不仅是石,而是一枚出尘的心。如今我效之,只是想拥有一方净水能滋养自己,拥有一块可以与自己对话的石,这样可以离俗尘远一些,再远一些。蒋勋先生说:“美,是回来做自己。”对的,做自己。做那个曾经浸染在书香里的灵魂。正如年少时,曾与人戏言:今生的梦想,是做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灵魂仙子。
爱石的心,其实很早就有,只是把它锁进了抽屉,已被岁月遗忘。如今得陆先生种石之举,我赶紧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一块石来。这块石,是多年前一位文友从遥远的湘水岸边寄来的,寄来的那天正好是端午日。于是,这块石带上了历史的记忆。我想了想,就再种一盆吧。生在红尘,拥有石的记忆,很美。“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在梦中”。种下的石,相信会开出花来,那是坚守在梦中的花,那是现世里的风骨。
种石了,石合适开花?何必期待呢?既然种下,石头自然就被视为花本了。
多少梦想,在岁月里落空,但我们曾经有过。足够了。心怀石头可开花,梦想一定会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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