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姊妹六个,还有一个驼背的哑巴叔叔。虽说是九口之家,但并不是人多力量大。我们姊妹年纪尚幼、哑巴叔身体残疾,不能到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全家人只能靠父母挣工分养活。虽然父母亲每日早出晚归,但当时按工分分粮,日子过得很是紧巴恓惶。我家在当地是远近闻名、不折不扣的缺粮户。
我们姊妹几个相继到了上学的年龄,由于生活困难,家里经济拮据,大姐年长先辍学,替父母在家照看年幼不懂事的弟、妹几个。全家人节衣缩食,供大哥在外面上学。即便如此,也是杯水车薪,入不敷出,生活上一贯省吃俭用的哥哥在学校也总是忍饥挨饿。
时代的条件局限,全家钱粮收入有限,解决燃眉之急单靠勤俭节约无异于望梅止渴、异想天开。每到青黄不接的岁月,就愁坏了爹娘。一大群孩子嗷嗷待哺,饥肠辘辘,饿得前心贴着脊梁。父母走家串户,求爷爷告奶奶,低声下气地向余粮户借粮,足迹踏遍了方圆附近的每一个村庄。这样无奈和清苦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年年如此周而复始,一直持续到上世纪八十年代。
我上小学的时候,农村已按人口分田到户。父母一年到头扑到地里辛勤劳作,终于解决了困扰他们多年,最让他们头疼的全家人的温饱问题,但经济收入微薄,生活中捉襟见肘,很不景气。
除了吃饭,还有穿衣。身处穷乡僻壤,缺乏经济来源,我们姊妹的穿衣问题没有着落,就连一学期三元五角的学费也显得昂贵。父母已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忙得焦头烂额,脚不点地,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更别说有多余的钱为我们姊妹几个添置新衣。我们已慢慢长大,即使不能帮父母分忧解难,也不能加重他们的生活负担。“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要想足衣,只有靠我们自己。
那时候,全大队只有一个代销点,有限地供应着日用必需品和农村人看来稍显高档的百货。在我上小学那会儿,代销点每到秋季收橡壳。橡壳是栎树的果实——栎果的外壳。深秋季节,栎树果实成熟脱落,橡子、橡壳都可以卖钱,因此,上山捡拾的人络绎不绝。上小学的时候,学校每年都要搞勤工俭学,捡拾橡壳就是其中一个。对我来说,捡拾橡壳一方面可以缓解家庭开支的经济危机,同时积攒一些零用钱买自己所需的学习用品。如果资金宽裕,奢侈一点儿,还可以为自己购买衣服。从我记事起,我穿的第一套秋衣秋裤就是自己捡拾橡壳卖钱买来的。
我家离学校远,不用上早自习,但我也要像上早自习的学生一样,完成早读背书任务。为了争抢资源,我往往挑起煤油灯夜战,把老师布置的第二天要背诵的课文读了一遍又一遍,直至睡眼朦胧惺忪时,油灯烧焦了头发、火苗燎烂了书本。完成了学习任务,就叮嘱父母一大早喊醒自己,挎上篮子到房后的山坡上摘橡壳。
不到成熟的时刻,橡壳还没有脱落,不能空手而归,就只好爬到树上摘橡壳。我小时候不会爬树,看到同龄的孩子像猴子一样灵巧爬树,心里很是羡慕。糖块的香甜、新衣的诱惑,被上学伙伴嘲笑不会爬树的我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破天荒地地学会了爬树。
栎树很高,树身光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数十米枝叶茂密的大树,我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时间紧迫,吃过饭还要上学,只好一手抓紧树枝,一手摘掉橡壳扔到树下,够不着的,就小心翼翼探身折去小枝。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朝阳已从东方升起。在母亲一连串的呼唤声中,我匆匆下树,三下五去二、手忙脚乱地捡拾完一早晨的劳动成果,㧟起篮子回到家胡乱扒几口饭,就拿起课本,一路小跑直奔学校……
差不多整个秋季,我就是在这样的兵荒马乱中度过。有付出就有回报。到代销点收购橡壳的时候,把橡壳晒干出售。忙碌一季,总算大有收获。靠卖橡壳的收入买到了梦寐以求的新衣,穿在身上,暖在心里。小事一桩,在别人眼里可能感到不值一提。在我看来,感觉到自己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因为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挣钱、第一次自己作主用挣到的钱买新衣。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如今,经济发展了,曾经苦难的村庄人住上了高楼大厦。在经济发展的浪潮中,栎树作为农村发展经济作物的原材料已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故乡的山上,现在已见不到我曾经熟悉的栎树,那些见证我成长,曾在苦难里让我看到希望,让我劳累并快乐着的大树!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回到我臂弯里挎着篮子,和同伴一起,在金色的秋天里,在茂密参天的成片栎树林里捡拾橡壳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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