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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家】阿六叔、神人和恒裕公(散文)


  
早就想写写他们了——阿六叔、神人和恒裕公。
  
首先声明:阿六叔不是叔,神人不是神,恒裕公也不是公。有点怪吧?是的,但凡是有趣的事儿,都是有些怪特的。其实吧,“叔”和“神”同属一个人,叫李君兴;而“恒裕公”,则是一座老宅和一个老商号的合称。李君兴在家族同辈兄弟中排行第六,故街坊称之为“阿六叔”,“神人”的仙号乃当今文坛一高人所赐。“恒裕公”一名涵两义。它源于一座古老的四合院,老早那院子是一个商铺所在,商号的大名就叫恒裕公。现在店已不再,但老宅还在,人们还是称其为恒裕公。
  
认识神人“阿六叔”,缘起甲丁,源自阿宽。
  
今年季夏的一个晚上,我和甲丁兄正在丽江古城的街上踯躅。当路过一家名叫“璞石”的酒店时,甲丁说:“哎,这不是林总开的酒店吗?”林总是我的老乡加朋友,我遂打电话问。林总说:“噢,亮兄,到丽江你事先咋不跟我说一声呢?你快来吧,我正在酒店里请一班老乡喝酒呢?”我说此刻我就在你的店门口哦。他说:“好的,我马上出来接你。”过了一会,他说:“你到底在哪呀?怎么不见人。”我说:“我在璞石的门口呀。”他哈哈道:“你搞错了,璞石是阿宽的酒店,在城南,我的酒店在城东呢。”
  
不经意的,弄出了一条小乌龙,我与甲丁不禁哈哈大笑。
  
阿宽也是一个在丽江开酒店的老板,是我的铁血兄弟加“学生”,当然他不是我真正的学生,但他老是戏称我是他的“老师”。电话拨通后,他说:“哦唷!老师,你到我的酒店了,太0K了,我马上叫大雷来接你。”大雷是阿宽的合伙人,长住在丽江负责打理酒店的业务。干嘛要接呢?我与甲丁大步跨了进去。大堂的柜台上有一个红颜在值班,我向她挥手招呼:“喂,你好,美丽的红精灵,请给我们来壶滇红。”红精灵说:“好的,稍等。”话音刚落,手机响了,是大雷打来的。他说:“大哥,你在哪呢?我到店门口咋找不到你呢?”我说:“我就在璞石酒店的大堂呀!”他诧道:“什么?你确定是在璞石吗?”我说:“是的,我确定,十分确定。”他嗤了一声:“大哥,你弄错了,我们的酒店不叫璞石,而是叫璞缘精舍,你进错门了。”
  
太唐突了,我们立马溜了出来。阿宽又来电了,这次改由甲丁接。甲丁原在文成当过县人武部政委,与阿宽也是朋友。他们说了一通,手机又回到了我的手上。阿宽说:“老师,我跟大雷说好了,明天晚上请你们喝酒。”我说不用不用,不必麻烦。他说:“丁政委都已经同意了,你就别再推了。”又说:“吃饭的地方定在恒裕公,由阿六叔亲自接待你们。”我一头雾水,问:“谁是阿六叔?恒裕公又是谁?”他说:“阿六叔是丽江的神人,恒裕公是丽江古城最有名的古民居,人到丽江,如果不去恒裕公,不去拜见阿六叔,就相当于是到了北京没去故宫一样,算是白来了。”
  
真是这样的吗?这阿六叔究竟是何方神圣?那恒裕公到底又是何等的神秘?难道又是一座人文的“玉龙雪山”?我充满了期待。
  

  

  
次日,我们一行八人,先赴束河古镇游玩。
  
束河古镇,又名龙泉村,在丽江古城西北4公里处,是纳西族在丽江坝子最早的聚居地之一。它北望玉龙,南眺文笔,东临象山,背风向阳,环境优美,历经沧桑,古貌依然,被堪舆家称为“丹凤含书之地”。我进去绕了大半天,发现束河就是丽江“姐姐”的“妹妹”。沿四方街溯流而上,视野里满是幽巷、酒旗、小桥、流水、人家,与丽江古城无异。
  
印象较为深刻的是,同行的女同胞们至“四方听音”处,入内跟一彩裙女子学了一会击鼓,尔后便出来漫无目的地闲逛。两逛三逛,就到了一曲径通幽之所。一条不长的青石板路,两边植满紫竹,小路的尽头是一座翘檐歇山式院子。院子里,水榭花厅,小池塘内,睡莲才露白白尖,玉沏般的水下泊着一颗白闪闪的小太阳,一头白绒绒的黄耳小狗卧在门口打盹。原来是一家民宿,名叫“七庐”。束河与丽江一样,到处都是酒店民宿。
  
主人很年轻,模样很妩媚,是个东北人。我向她打听住宿的价格,她说:“低的一千多,高的两三千。”我说咋这么贵?她说:“偌大的七庐拢共才十个房间,我们做的就是精品。”我说:“你是极品,长得比李小冉还漂亮。”她听了,红唇轻启,玉齿微露,咯咯笑道:“先生,本店从来不打折,假如你入住,我给你九折,因为咱俩有缘。”我以笑答之。她说:“要不我给你打八点五折。”我说:“待下次吧,不须打折,因为咱们有缘啊!”她听了,笑得花枝乱颤。
  
傍晚,回丽江下榻的酒店洗了把脸,我们打的前往恒裕公赴宴。
  
之前,阿宽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他说:“老师,那个阿六叔,在丽江的地位跟你在文成是一样的,都属师爷级别。他的祖上,当年就是木府的师爷。”又说:“恒裕公一般是不轻易接待外客的,就是官方出面也白搭,那个阿六叔是我的朋友,是我好说歹说才同意的。”还说:“本来,我是想叫当地的几个领导朋友陪你们吃饭的,他们都到昆明出差去了,只能叫大雷陪陪了。”我说:“哦,哦,这样呀,好的好的,真是辛苦你了,我代表大家向你致敬哈。”他说:“必须的,丽江是我的第二故乡,老师驾到,我必须地主之谊。”
  
恒裕公在丽江古城五一街文生巷7号。出租车把我们送到丽江中学操场边的围墙外停下,大家开始步行。走到十字路口向左转,十分钟后向右拐入五一街,然后再往左拐入文生巷,就到恒裕公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门外的两棵槐树。树很老了,一抱难合,高大蓊葱。这个季节,槐花开得正闹,枝头遍是灿灿的黄,地下铺满了厚厚的金,芬芳馥郁,花香扑鼻。大槐树旁,幽居着一座古意盎然的小院老宅。大门呈八字临街而开,门台正凹在两级石阶上。门槛是石头做的。门柱、横梁、顶檐都是原木制的,雕有花鸟,色泛金黄。门台上悬一块墨黑的木匾,上用隶书写着“恒裕公”三个溜金大字。门槛下从里向外至横巷,是两面斜砌的砖墙。砖是清代的大青砖,岁月久了,已褪损得斑斑驳驳。斜墙上,挂满了五花八门的牌子,皆是一些光彩的标志和称号。
  
透过大门往里看,迎面竖着一面白白的正方形照壁,上下左右砖石围着,中央嵌有一个写着“福”字的红色小方块。照壁右侧,几枝竹叶,斜在福字的上面。恒裕公的一切秘密,全然被这一道照壁隐在了里头。
  

  

  
恒裕公是一座“四合五天井”的纳西古宅,占地面积666平方米,始建于1875年,距今已有148年的历史了。整个建筑由一幢正房,两幢厢房、一幢下房组成,正房坐北朝南,要比其他建筑略高一筹,有相国寺大雄宝殿的气度。
  
大雷领我们一跨入恒裕公的门槛,就见到阿六叔了。现在,他是这座院子的主人。
  
在未见到他的真容之前,我曾想当然地认为,这个被阿宽夸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的人,一定会是个鹤发童须、羽扇纶巾的老叟。可当到了与他握手相视的那一刻,竟大跌眼镜。他还很年轻,四旬未到的样子,一袭青衫,中等身材,不胖不瘦,一头浓发乌乌的,不掺一丝白,红润的脸庞上,嵌着端正的五官。我说:“你就是传说中的阿六叔?”他笑道:“没错,我就是传说中的阿六叔,现实中的李君兴。”大家说:“阿六叔,久仰久仰。”他作揖道:“幸会幸会。”
  
接下去,他便充当起导游和讲解员的角色,领着我们去参观。
  
阿六叔的先祖,姓李名致,进士出身,原世居金陵,是个倾心国学的饱学之士。四百多年前,受丽江木府土司盛情邀请,到木府担任“万卷楼”的掌印大把司,是木府的文书总管兼国学先生,深受土司爷器重。从那时起,李氏一族便在丽江开枝散叶,随着日长月久,渐渐融入了纳西族。李氏一门,先后曾出过四个举人,皆从事教育工作,是名符其实的教育世家。至清同治七年(1868年),其曾祖开始半儒半商,专营“江南线”的丝绸,并一手创办了“恒裕公”商号。这座老宅院,就是他曾祖父在清光绪元年所建的。
  
“门前的那两棵槐树,也是在建房那年由我曾祖父亲手栽种的,算来也已经是一百四十八岁了。”阿六叔说:“我是个喜欢讲故事的人,因为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一砖一瓦,包括每一片青苔乃至连一丝灰尘都是有故事的。”
  
他先领我们到天井。长方形的天井,由鹅卵石铺就,中间嵌着铜钿图案,四条边则由条石围成。这个天井,自从面世就没动过一块石头,甚是古朴,至今仍泛着大清的幽光。这里平时规定“游人禁入”,今天阿六叔格外慷慨,带我们入内参观。我们也知趣,个个都点着脚尖轻轻地走,生怕踩醒了一个早已昏然入梦的王朝。
  
“各位同学,你们可知这四条边有何寓意?”阿六叔说。他称我们是同学,开始我有点不解,后来了解到他原先是一个优秀的英语老师,便释然了。我们当然不知,当然问有何寓意?他说:“这四条边代表着恒裕公做生意的‘四知’理念,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原来是这样,我们恍然大悟。天井的中央,也就是在“铜钿眼”上,置有一块凸起的石头,叫“绊脚石”。我们问这又是何意?阿六叔转头问我:“先生,你说呢?”我急忙摇头:“学生愚盹,不知也。”他长袖一挥,对大家说:“这块绊脚石,其实是一块警钟石,它是专门用来提醒后人的,君子爱财,须取之有道,面对金钱不能见利忘义,一昧的扎在铜钿眼里,生意是不会长久的。”我们听了,连连点头称是。
  
上了天井,阿六叔指着屋顶上的青苔和草色说:“各位同学,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恒裕公自诞生的那天起,虽久经风霜,屡历大难,却是安然无恙,风彩依然。它现在的样子,就是当年的样子,是纯原装的,包括一柱一梁,一砖一瓦,一丝一缝,从没动过,从没走型。”我们听了,惟有感叹。历史上,丽江是一个地震多发区。公元1515年,曾发生过七点八级大地震,之后又发生数十次五级以上的地震。其中尤以1996年的丽江七级大地震最为严重,导致死伤无数,房屋倒塌35万多间。然令人惊讶的是,这座百年老宅却屡屡幸免于难,居然在历次浩劫中丝毫不损,真是奇迹。
  
然后,我们跟着他到正房、厢房参观。恒裕公是一座天然的纳西古民居博物馆,满院都充满着古老、古典,珍稀、珍贵的气息。在这里,我们不仅看到了清代的经商账本,名百岁的八仙桌、举人椅,年代久远的青花瓷,还见识了来自西洋的琉璃球,精美的奇石,象牙的麻将,鎏金的木雕,和大量的名家书画。据说,摆放在这里的每一件古董和物件,价值皆是不菲,都是无价之宝。
  
我一边听一边看,望着这座穿越了近一个半世纪尚保存得原汁原味、古色古香、墨风绵长、文化飘香、完壁无瑕的老院落,无比感慨。
  

  

  
恒裕公之所能从大清走到今天,缘于它的地基之坚、结构之妙,更重要的是在于李家人的笃定守护和代代传承。
  
据说,纳西人用“呵勒邱”来称赞勤劳的女子,在丽江古城,人们则用“阿哥李裕黌”来形容勤快的男人。这个李裕黌,便是阿六叔的祖父。老人家在世时,有一个习惯,每天一早就去扫院子,他扫得很用心,每次都得把院子清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才罢休。阿六叔颇有感触地说:“开始,我对此有些不解,但后来就慢慢悟到了,祖父这哪是在打扫院子啊他是在给自己及一家人打扫心灵的尘埃哦!”他告诉大家,他的父亲也是一个视老宅比生命还重要的人。1978年,一个德国人曾出价500万马克,欲买下恒裕公,被他的父亲拒绝了。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随着丽江古城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当地掀起了商业化的浪潮。彼时,古城大多数纳西古居都被出租易手,或被改成客栈,或被易为商铺、酒吧。恒裕公地处古城的黄金地段,寸土寸金,只要稍微改头换面,就可日进斗金,财源滚滚。但身为李氏家族第十三代传人的阿六叔却从不动心,竟在2010年辞去公职,担当起了保护祖宅的使命。
  
我问他:“这些年来,你就没动摇过,没有受到诱惑?”他说:“诱惑是有的,曾经有人出价1.3亿,想买恒裕公,但我就是舍不得。”我说:“你究竟为了什么?”他说:“恒裕公是我们李家的根脉所在,也是整个丽江古城硕果仅存的一座老宅院,如果在我的手上把它弄丢了,到时我会无颜见江东父老的。”2012年,“恒裕公私立民居博物馆”正式挂牌对外免费开放,作为创始人的阿六叔亲任馆长。现在的恒裕公,已经成为丽江古城的一张金名片,每天来参观的人如同游蚁,络绎不绝。阿六叔成了一个大忙人,忙于讲述恒裕公故事,也忙于宣传纳西族文化。
  
最后,一条暗色的木楼梯把我们引上了正屋二楼的中堂。中堂很大,前面是连排的大开窗,李家列祖的画像悬在后壁,左右两壁挂满名家字画,大多数是现代的,名头最大的是王蒙。左壁上,挂有一幅字,写着“神人六叔”四个大字。说实话,此字比书圣略有差距,但落款者名声比雷还大。究竟是谁?保密。我倚在窗前朝外望,但见斜对面的窗口正站着一头大花猫,黄毛白纹,珀眼曲须,像一头小老虎,它正在沐浴金色的夕阳。我朝他挥手,它扬起前脚向我回礼。我又朝它挥手,它走了,让人很是惆怅。
  
晚宴就设在这里。酒是青稞酒,清口,温润,至醇。一口热气蒸腾的铜火锅,外加一盘“粑粑”,一盘“披星戴月”,一盘“鸡豆凉粉”,一大盆“野生菌炖豆腐”,好像还有几样,具体忘了,很有特色,甚是丰盛。大家一致认为:能在恒裕公用餐,是相当于坐在大清朝品尝纳西族传统美食的感觉,吃的是历史,喝的是文化。那天,我牙痛得要哭,仍禁不住与阿六叔干了三杯。席间大家自是兴致勃勃,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恕不详表。
  
端盘子的,是阿六婶,瓜子脸,柳叶眉,大眼睛,身材窈窕,如果肤色再白那么一点点,就是个不倾国亦足倾城的大美女了。猛然想起,纳西族是以黑为美的,才知她是个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人儿了。阿六叔告诉我,阿六婶是金沙江畔的石头城人,她十六岁就来丽江了,原是他的学生,因为长得实在是太漂亮了,加之又聪明勤劳,是一个顶呱呱的“阿勒邱”,于是……他话未说完,我们就笑喷了。
  
酒足饭饱后,阿六叔与我们一起到大门口合影。留完影,我们与他拥抱道别。
  
当我走到很远很远了,回首却见,他仍站在大槐树下向我们频频挥手。他的上空,鹅黄色的“槐花雨”纷纷扬扬,身后是灯火阑珊的恒裕公。望着他朦胧的身影,我在心里想:这个不被名利所诱,不为金钱所迷,携一神仙眷侣,甘守寂寞清寒的阿六叔,还真是一个神人,他就是一个恒裕公的守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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