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乡村“教授”的成就之路（散文）

你从山上走来，行程七八十里，跨越两个地区，来到楠木山下。为了学生前途，敢跟家长怼嘴，敢跟领导较劲，敢跟痞子斗争，换来校园安宁，换来家长放心，换来同事敬佩，换来苗乡学子腾飞。
　　
你乐于奉献，甘为人梯，默默耕耘。你学高为师，家长学生、普通百姓都给你一个好听的名称——“教授”。你为人师表，率先垂范，在校学生对你敬畏，毕业弟子对你敬意。扎根几十年，你与世无争，应该老实坦白一下你的修为，好对得起乡村“教授”这个名称。
　　
自小在外婆家长大，酷爱读书，志愿考北大，去看毛爷爷。六岁时，哥哥留在外婆家读书，我回到家，半文盲的大队会计成了我的老师。说实在话，老师不如学生，拼音都无法过关。四年级的时候，大队里好说歹说请来一位老师，提高了我的水平。毕业时二十三人，两位女同学出嫁，九位同学考入初中。
　　
感受中学，老师都偏爱成绩好的学生。我们的老师不是民办代课，就是“半边户”，家里有忙不完的农活，我就成了多个科任老师的好帮手。批改作业、考试阅卷，久而久之，心里埋藏了一颗做人民教师的种子。
　　
学校里很多年轻老师跟班上的女同学谈恋爱，一年下来，同学变成了师母，同学们心里也都怪怪的。老师要我改作业，我就要师母改。
　　
“啥意思？师母要是能改作业，会跟你成为同学？”老师有点发火：“我知道，班上同学对我有看法，能理解。师母比你大八岁，都是符合法定年龄结婚的，有问题吗？”
　　
“哦——”我怯怯地说：“那我是叫姐姐，还是叫师母？”
　　
“随便吧，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说着，老师就走了。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两个班七位女同学嫁人，三位成了师母。有的跟我关系不好，劳动的时候发生过多次矛盾；加上我不会讲本地话，跟同学一天打三架，成绩一落千丈，有同学甚至放言要打死我这个“黔阳佬”。
　　
初三年级的时候，我转学了。正巧开始改革开放，打牌赌博盛行起来，学生打牌的不在少数。有同学周日到校，周一输光一个星期的伙食费、大米，然后偷其他同学的，回家谎称学校食堂克扣，“一斤二两米只有四两饭”、“老师都在派分大米”云云。我被偷了两次，心里有气，那些榆木脑袋，读书不行，打牌肯定也不行。我参与赌博，很快赚回被偷的损失，有点飘飘的感觉。后来，家长找学校麻烦，老师才知道学生打牌赌博。那一次我正赢得兴起，被老师抓个正着，张老师挺凶的，要打人，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某某同学，到办公室站好等我。”老师怒火中烧：“其他同学，把厕所粪池清理干净，每人两担大粪挑到柑子山施肥。”老师身体力行，带着其他同学，挑着大粪爬上五百米的长坡……
　　
我站办公桌前，想着怎么应对？不要我挑大粪，准是一顿揍。等了好长时间，老师臭熏熏地来了。我瞟了老师一眼，发现没了先前的怒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张老师，我错了。”
　　
“某某同学，你来时成绩蛮好的，各课老师后来反映你成绩下降很快。哦，打牌赌博去了。”老师蔑视着我：“你不是要考北大吗，这像考北大的样子？”我羞愧地低下了头，听到这句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某某同学，外地转学来打牌赌博，是不是有病？你那地方苦，挑着担、背着米和菜罐罐，走三十多里路，是来读书的！不讲考北大，只要丢掉‘锄头把’就够了。一个外地人，考中专没你的份，唯一出路就是读高中、考大学。”老师耐心地给我讲。我第一次听明白了道理，流下了悔恨的泪水：“谢谢老师，一定努力，绝不会辜负你今天对我的教育……”
　　
那时候考高中也难，两个班八十七个同学，一人考中专，十四人上高中。我高出一中录取线近三十分，因为英语差，读了二中。二中老师把我当宝，英语老师找我谈话“你那成绩不得了，那么多科目满分，英语怎么学不好？加油！把英语学好，是北大的料子，我帮你补。”
　　
各课老师都给我鼓劲。恍然三年，自己爱上下棋、打球，把各位老师的劝诫忘到九霄云外。还真是“荒田棋子败家牌”，省预考过不了，我只有告别高中生活。临了，班主任数学老师找我：“不要放弃！复读吧，你考个大学应该没问题。”
　　
“嗯，老师，对不起！谢谢——”我鞠了一个躬，羞愧地离开了。
　　
“不要放弃！”老师还在后面喊。
　　
“谢谢老师，我记着了，”挥了挥手：“老师，保重身体！”
　　
回到家，父亲刚从瘫痪中痊愈，家里缺劳动力，父母激烈的争吵。母亲说：“崽啊，想清楚。哥复读，考上大学；你也复读，只要你肯勤奋，就是讨米也要送。”想起班主任的嘱咐，我含泪点了点头。
　　
第二次高三运气很好，省预考取消了，直接高考。考数学的时候我很兴奋，选择题、填空题，一路顺就，第一个大题“四个数字成等差数列又成等比数列”做过的，很快列好方程，接着算、接着算……直到考试结束也没算出答案。数学老师找到我，那个题目怎么样？我算不出答案，后面都没做。“别管它，考好后面的科目。”老师沮丧地走了。
　　
高考放榜，我考了416加民族分就是436。班主任数学老师来了：“你个不中用的，数学考不及格，我都被你气死。那个题目算不出答案的，全年级原来就你用猜想法解出答案，关键时候，你就掉链子。”老师恼怒又激动：“你英语缺腿，原以为你完了，不想打击你，不然，我当时都想揍你。不过，还是祝贺你丢掉了‘锄头把’。算算你的成绩，436隔本科差14分、隔重本差19分，数学120分凭实力拿个110多分没问题吧，勤奋一点，英语提高20分，总分506，北大不就上了。你——你真的让老师们失望。”
　　
“谢谢老师教导，对不起各位老师，尤其是英语老师。”
　　
“先别说这些了，准备报什么学校？”
　　
“报个好点专科学校。”
　　
“当老师吧！你平时分解B组数学题，那思维我都不如，当老师应该是把好手，把你的学习方法、思维模式、记忆策略交给学生，一定能培养出好学生。同时，报师范类不要学费，家里困难，帮父母减轻负担。”
　　
“嗯好，听老师的。”
　　
大学毕业，拜会我的老师班主任：“老师一个神圣的名称，担负起一个家庭的希望，担负起一个民族的未来，天地良心，别误人子弟。”想着自己的顽劣，我畅谈了打算，向老师保证，一定要把老师当个好。然后，自愿到偏僻边远的楠木山下苗乡中学，成了一名老师。
　　
学校和社会是两回事，人性贪婪，利益争夺，官官相护，农民目光短视，只能在社会生活中体验。我别无他求，尽心尽力担负起老师的职责。还别说，一切都被我班主任说中了，留学美国、法国的，考清华的……都有我一份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