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明】鸿雁传书墨留香（散文）

一
　　
以前我们写信，有个什么事，借助于笔墨倾诉出去。倾诉的对方是亲人朋友，兄弟姐妹，总之都是可以说心里话的人。面对面不好意思说出的话，在纸上畅所欲言，这是最痛快的表达方式。不会因为羞羞答答而别扭；也不会因为尴尬把难以启齿的事说的结结巴巴。遇到拒绝的时候，更不会面红耳赤而伤了和气，心里起了疙瘩，从此成了陌路人。
　　
其实人类的语言只是传递思想的一部分，肢体中的每一个动作也能表达心声。有时甚至比语言更富有深意。比如指手画脚，比如目光如炬，比如春风满面，比如咬牙切齿。这些可能都会影响到谈话的内容，如果你好我好，可以继续说下去。如果听者不悦，明白你的意思，进而甩袖，气呼呼而去。正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只好不欢而散了。
　　
我庆幸自己出生的早一些，有过写信的历史和乐趣。只是有些遗憾，书写的初衷和目的，第一封信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写出来的，实在难以说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一定是一封情书。我对自己的感情从来不会怀疑，直到今天，我思想中的她们依然活跃。但这种活跃只是一种不被打扰的活跃，有点偷偷摸摸，孤芳自赏的意思。情感上的事，就像一瓶可乐，在没有打开盖子之前，稳如泰山。我是非常喜欢的。
　　
拿起笔给她们写信，那种萌动的初始是隐蔽的，是藏起来的。一种不为人知的冲动藏在内心深处，让身体停止，让移动的事物也跟着静止下来。这种设计很有意境，如暗潮涌动，把想象留给思想，让跳跃无边无际。我在想什么？有什么样的目的？写这封信是寄给她吗？去掉所有的私心杂念，去揣度这封信的去处，进而联想她收到信时会是什么样子？在我写下的字里行间，她会不会猜出我的心思？猜出来，是欣喜还是愤怒？是犹豫还是忘记？我由不得自己了。这种荡漾的幸福，在无声里泛滥，激动的就要笑出声来了。
　　
真的很美好，在我埋藏的记忆里，清晰如昨，历历在目。这种闪烁的电波时时愉悦着我，在越来越沉寂的生活里，留给我无穷无尽的快乐。第一个看信的人是谁？第一个回信的人又是谁？我不记得她们了。那幸福的电波传来，又留下了许多落寞。其实不管是她也好，还是她也罢，我在笔墨中透露出的感情，都交给了最初。交给了光阴，交给了青春，也交给了梦。
　　
那就是幸福的。
　　

　　
二
　　
每个人都年轻过，走过弯路，做过错事，爱了不该爱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吃了不该吃的苦。快乐的时候容易淡忘，唯伤心刻骨铭心。记下它有许多种方式，保存信件，白纸黑字便是最隆重的一种。就像痛苦不愿意被打扰，那些没有醒来的梦，我把它们存放在某一个角落。我封存所有的记忆，悄无声息地把它们变成了秘密，变成一个只有自己才能打开的秘密。这是一种安慰，这种安慰不被人知，唯自己清清楚楚。她就在那里，在我知道的位置，心就会坦然。然而也因此多了一份惦记，一份放不下的牵挂。我想这也许算是一种全新的思念，它不同于想起某一个人活生生的样子。它只有默默无语，把残破的爱装在信封里，保存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它不属于现在，也不属于未来。就像春去秋来掉光了叶子的树，在光秃秃之前，也曾有过遮天蔽日，枝繁叶茂的时候。但那已是过去，已经远走。
　　
就像演绎的故事，现在已经结束，但你不能说它没有。因为时光恩赐于我，让我把她们留住。我留住她们，也留住快乐，留住所有的欢声笑语，不要跟着一起消失。这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也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当岁月如流，奔流不息的时候；当朝来夕往，新的一天又带来新的生活与热爱。当太阳升起，灿烂的阳光又打开更美更亮的将来。我只能尊重你，祝福你，把跳动的心按进胸膛，让他沉默下去。我不能带走这一切，只能带走回忆，带走曾经的你，让我独自离开，离开那个魂牵梦萦之地。几十年过去了，岁月把我们变成了另外一些人。变成了一群看客，隔着时光的屏幕，欣赏的人是自己，看的好像是别人的故事。恍如隔世。
　　
在所有保存的信件中，最多的是一个叫晴的女孩。那是一个阳光靓丽的女孩子，青春的活力让她朝气蓬勃，魅力四射。她有着修长的身体，玉石一般的肌肤，两眼清澈，像蓝天的蓝，蓝的不能再蓝。她爱笑，爽朗的笑声像清泉流动。同时又很安静，神态自若，宛如一幅风景画，有浓墨重彩的深沉，又有鲜艳亮丽的色调。特别是她沉思默想的时候，会漫不经心地去咬自己的手指。那一刻，有心驰神往的美。
　　
喜欢就喜欢了，那种喜欢好像由来已久，根本不用去酝酿，不用去找寻。那是我苦乐年华里最为幸福的一段时光，同时也是最为悲伤的一段。家庭的不幸突然降临，我所能接受的，所能扛起来的都是天大的事，我已经承受不起，无能为力了。就是在那个时候，晴走进了我的世界。她安慰我，鼓励我，给我信心和勇气。她用一个少女最初的柔情温暖着我，叮嘱我，关心我，叫我别灰心，别放弃。人生之路还很长，困难总会过去，风雨总会平息。不要愁眉苦脸，不要把悲伤永远装在心里面。
　　
我没有怀疑她对我的感情，也没有怀疑那份纯洁，以及纯洁的另一面。可能是我想的多了，当我把依赖变成了爱，自己开始挣扎了。我把她当成了唯一，当成了命中注定的真爱。认定的事，仿佛是上天的安排，我相信这份感情一定会天长地久。所以我的坚持和努力也都是为此，让懵懂的少年第一次有了心动。我幻想着，迷恋着，希望有一天能够改变自己，能够和她在一起。我相信美好的将来一定有她的一半，那努力想要得到的结局，也都是为我们设计。一想到这里，我就会激动不已，充满我胸膛的力量，来自于对她的感激，我觉得这就是爱了。
　　
但现实不是幻想出来的，梦要自己去做，自己去醒。可一旦醒来，就要面对现实，面对命运。当一切无可奈何的时候，感情也就不值一提了。有时候我在想，假如保持沉默可以得到所谓的幸福，那这样的结果就是我的错。我后悔因为自己打破了那种美好，把心碰得粉碎。
　　
那些信，不知让我流下了多少眼泪？在拒绝的背后，疼痛钻心。以后的很多年，我不敢再去打开它们，不敢再去看一眼。就像尘封已久的往事，不愿意再提起。因为伤口还在，我怕触摸碰掉了伤疤，血就会滴，泪就会流。所以我只想封存，把一切埋藏在心底，让感情保留最后的温暖，让回忆慢慢复原。只是不知道她是否会想起？是否会回忆？每一封信的背后，还有另一封信。我的回信，她又会怎样面对？但我肯定，她也会伤心。因为疼痛之心，曾经痛彻心扉，谁又能忘记？谁又能拒绝？那记载的是我们的故事，我的和她的，这一点早已水滴石穿。所以她会想，她会哭，她会和我一样，把所有的故事，动情演绎。
　　

　　
三
　　
好了，烦心的事总会过去，回忆并不都是阴雨绵绵，也有美好的时候，在这美好里，我想等待回信就是最欣慰的事。我记得很清楚，上学时我们班级的信箱是37号。每次落笔写下地址，都有一种幸福的渴望。当值日生把信件取回来，看着没有自己的信，那种黯然神伤又变得忧伤而漫长。那时候最要命的就是给家里要钱，说一些寂寞的话。一个人出门在外，难免会孤单，所以读信就是最好的陪伴。当每一封信打开，就像亲人来到了自己的身边。有了他们关心的话，寂寞的心就会变得充实。生活费也有了，心情也好了，工作和学习也就越来越有劲儿了。
　　
我怀念那时候的日子，怀念写信的时光。有些话并不是非要一下子说出口，它需要慢慢酝酿，慢慢倾诉。就像夜里看见流星一定要许个愿，在心里默念着，说给自己，说给另一个人。那都是祝福中的人，祝愿天长地久，花好月圆。如果收到了，那就请给我回信，在祝福里得到她的真心。我想等那份祝福到来的时候，一定会悦耳动听，一定会心想事成。
　　
喃喃细语娓娓道来，像山间的清泉，像天上的明月。一些小心思说出去，另一些小心思又透露回来，惊喜需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美梦需要有一点的时间让它来实现。我想我爱你之类的话是非要写在纸上才能算数。就像是凭证，白纸黑字，眼见为实，谁也不许耍赖。鸿雁传书，那字里有墨香；笔墨传情，那情里有话音。那话音就是海誓山盟，那墨香就是地久天长。所以写信的人用手去写，读信的人用心去听，声情并茂，那字里行间所表达的感情才会如泣如诉，如醉如痴。
　　
可惜现代文明发展的太快，方便快捷的同时，也失去了很多乐趣。手机的普及，通信的便利，你的我的好像都挤在眼皮底下，并不那么遥远。天涯咫尺，再也没有那种久违的思念，少了等待，少了煎熬，也就少了滋味。说话三言两语，做事直截了当，语言失去了感染，情感失去了积淀。一切都是轻飘飘的，信口开河，出尔反尔，进而又出言不逊，口是心非。什么都淡了，什么都假了，很容易说出的话也就很容易收回，承诺变得无滋无味。像信号，像电波，像看不见的网络，好像有，好像又没有。恍恍惚惚，什么也靠不住。
　　
如今写信已成为历史，读信的人也在历史中老去。那激情的岁月早已沉默，在流逝的光阴里，变成了古董，变成了传说。而我也在其中，陪着收藏的那些信件，陪着经过的那些岁月，一起被尘封。但我还是想带上它们，带上那一份只属于自己的秘密，我的往昔，我的过去，我的峥嵘岁月。即使痛苦，即使不幸，我也愿意接受，带上它们，一路同行。
　　
我常常在想，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想要自己这一份。我最熟悉的，在我生命中所经过的每时每刻。踩着原来的脚印，碰见原来的人，看见原来的幸福，遇见原来的伤悲。改变的已经过去，不变的还在经历。但我还是想再经历一次，让从前的故事一件不落地跟我回去。看一看那些光阴，问一问那些人们，听一听她的笑声，想一想她的心情。高兴了跟着笑，伤心了跟着哭，我真的愿意和她们一起，重新开始，重新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