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暖】花生情（散文）

时值金秋，各种农作物都到了收获的季节。其中，花生是重要的角色，花生是我们豫东地区重要的农作物之一。花生，不仅是经济作物，也是粮食作物。花生，可以煮着吃，炒着吃，油炸吃，还可以榨油，花生油要比棉籽油香，也比棉籽油健康。不过，我们小时候万万是不舍得吃花生油的。
　　
小时候，我们多以棉花为主，其他农作物只会种上一点点。花生最多种上两分地，种花生不是为了榨油，而是为了卖钱，然后再留上两袋自家吃。花生算是当时重要的零食，我小时候是最爱吃花生的。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让母亲给我拿半个馒头，抓一把花生，躺床上吃一口馒头就一个花生，以至于床下全是我嗑的花生皮。
　　
母亲提起这件事就说：“当时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嗑的，跟小老鼠一样，都是把花生两头一咬，花生壳中间也不烂，里面的花生米就被你吃掉了。”
　　
后来再大点，学会了帮母亲烧锅做饭。每次烧锅，都会抓一把花生放到灶膛里烧。等做好饭，花生也烧好了，剥开一个放到嘴里，那味道简直是人间美味。不过烧花生，是需要技巧的，不能离火太远，也不能离太近。太远了，烧不熟，太近了，会把花生烧着。有时正烧着，一不留神，花生就着了，赶紧拿火钩把剩下的花生往一边拨开，不然转眼的时间，全部花生就会葬身火海。眼看着快烧好的花生化为灰烬，只能烧个寂寞。
　　
当时过年不像现在，什么零食都不缺。瓜子、糖果、水果、炒花生，各色零食都有。而且炒花生的口味还很多，五香的、蒜香的等等，但是，当时可没有这么多零食吃。瓜子是不舍得买的，只有自家炒些花生，用来待客和自己吃。父亲是最爱吃炒花生的，所以每到过年，父亲就会炒上半蛇皮袋的花生。炒花生是个技术活，火候和翻炒需要配合好。炒花生之前，首先要找来半袋的沙子倒进大锅里面，通过沙子的热度使花生被炒熟。如果不用沙子，直接把花生放到锅里炒，那花生不是炒不熟，就是被炒糊，炒糊的花生，苦得不能吃。每年炒花生，父亲翻炒，母亲烧锅。因为我烧锅掌握不好火候，所以这时父亲是不会让我烧锅的。父亲先把半袋沙子倒进锅里，再把花生倒进去。母亲控制着火候，父亲不停的翻炒，大概二十分钟左右，花生就炒好了。炒好的花生，不能直接吃，要用筛子筛一下粘在花生上的沙子。炒过花生的锅，要刷上好多遍才能把沙子刷干净。就算是感觉刷干净了，炒完花生后的几天，吃饭时还是会吃到沙子。正吃着饭，突然就感觉“咯吱”一声，不用想一定是吃到沙子了。为了吃上炒花生，是要付出代价的。花生炒好后，每天都会装上一兜，去玩的时候，边嗑花生边玩。父亲每次出门也会装上一兜的炒花生，跟村里人闲谈时或者打麻将时，时不时嗑上一颗花生。每到这时，村里的公共场所都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大家兜里都装着自家炒的花生，边说话边嗑花生。
　　
后来，集上开了一家榨香油的。他家的炒芝麻机，也可以炒花生，炒一锅一块钱。大家每到过年，都会拉上自家的花生去他家炒。炒出来的花生比用沙子炒的好吃，而且个个都是白色的，没有一颗是炒糊的。再后来，日子越来越好了，大家不再自己炒花生了。每到过年，都会去超市买上十斤二十斤的炒花生。花生的口味也变多了，有原味的、五香味的、蒜香味的，但是我依旧爱吃原味的，总感觉蒜香味的炒花生不好吃，因为蒜味盖过了花生味。
　　
花生虽好吃，但是种植起来和收获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当时种花生，不像现在有专用的播种机，要全部靠人工。花生种子是头一年收花生时，挑好的留下来的。每到种花生时，要提前把花生种子用农药拌一下，防止被虫吃，有种叫“蝼蛄”的害虫，专吃花生和红薯。用药拌好的花生，是粉红色的，气味刺鼻，但是晾干后味道会变小。这时要看好家里的鸡，以防它们偷吃，每年因偷吃花生种子中毒的鸡不在少数。拌好花生种子后，就要去种花生了。我们称种花生为“点花生”，除了“点花生”，还有“点蒜”。这个“点”字，得名于种花生的动作。种花生时，全家齐上阵。父亲用搂子（一种开沟的农具）在前面开沟，我们一人端一碗拌好的花生种子，蹲着前进。捏一粒花生用手指使劲把花生摁进土里，摁一个前进一步，这个动作就像用手点地一样，所以称为“点花生”，种大蒜也是这样。每点好一垄，双脚呈外“八”字，走着给花生封土，这样一垄花生就种好了。每次“点花生”都会蹲得腿疼，站立的时候，都要双手扶着膝盖才能站立。所以，“点花生”是小时候最不爱干的农活之一。
　　
花生的成长期很短，三四个月就能收获了。现在收花生都有专用的机器，非常方便，省力又省时。但是，在当时收花生，可是一个大工程，又慢又费力，所以当时种的花生比较少。收花生，也是全家齐上阵。别看就那一两分地的花生，一家人也得干上一天，我们称收花生为“出花生”。出花生当天，早早吃过饭，父亲开着拖拉机拉上马车，带上农具，我们就出发了。出花生要用粪叉，铁锨是不能用的，因为铁锨会把花生给刨烂。就算是用粪叉，也会扎坏一些花生，不过比铁锨好多了。我们那边的土地以沙土为主，花生比较喜欢这样的土质，而且出花生也比淤土容易。出花生，父亲负责刨，我们负责收。父亲用粪叉挨着花生根，一脚踩下去，粪叉柄往外一别，花生就松动了。我们掂着花生秧一提，成串的花生就在土里出来了，而且地下也不会留太多的花生。要是淤土地的话，就没有这么容易了，花生留在地下的也会比较多。
　　
花生出完后，用拖拉机拉回家，吃过晚饭就要择花生了。有时为了追求效率，会找来一个大草筐，我们对着筐内在筐沿上摔花生。这样快是快，但是花生会崩得满院子都是，而且摔出来的花生大都带着“小尾巴”，还要进行二次处理。为了择出来的花生干净，我们就一颗一颗在花生秧上择。这样慢是慢了点儿，但是择出来的花生干净，而且是一次过。花生择好后，需要每天晾晒，直至晒干。沙土的好处，还有就是一晒就松散了，好清理。把晒好的花生用筛子筛一遍，花生上的土就干净了。然后用蛇皮袋装起来，一部分用来吃，大部分用来卖钱。
　　
现在种花生，大多数人家已经不是用来卖钱和吃了，主要用来榨油。因为自己榨的花生油，要比买的桶装油纯度高，而且炒菜非常香。我家已经十几年不种地了，每年吃的花生油都是妹妹家给的，她家每年都会种些花生用来榨油。前段时间回去，去妹妹家看外甥女，妹妹让我们倒了十斤花生油，现在才吃了一半。这次回家，外甥女放假了，妹妹带着外甥女也回家住几天，来的时候又给带了一大壶花生油。我说让母亲带去北京，省得他们再买了。母亲说太麻烦，非让我们回来带着，说是麻烦，实际是为了让我们带回来吃。
　　
花生出完后，地下会残留一些花生。这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把自家地里残留的花生再找一遍，称为“淘花生”。自家地里的花生淘完后，再去别人家地里淘。淘花生要用专用的小抓钩。这小抓钩，三根齿，齿和柄呈“L”形。因为比锛粪的爪钩小很多，所以叫小爪钩，锛粪用的叫大抓钩。淘花生时，一人拿一个小抓钩，擓一个箩斗，一上午也不见得能淘一箩斗。特别是老年人最喜欢去淘花生，因为他们淘了花生，可以卖钱补贴自己的生活费。所以，当时每到花生收完，地里全是淘花生的。而现在，淘花生的人没有以前那么多了，自家地的花生都懒得淘，更别说去别人家地里淘了。
　　
上次回老家，正赶上收玉米，乖喊着要跟母亲去地里遛玉米。这次回家正好赶上出花生，在家闲着无事，为了打发时间，我们就去北地淘花生。不然吃过饭，在家除了玩手机还是玩手机，太无聊了。
　　
乖说：“妈，咱们去淘花生吧？”
　　
母亲说：“你们不嫌累吗？”
　　
乖说：“不嫌累，在家又没事，就当是去玩呗。”
　　
我说：“回来之前，永飞就说回来要跟你一块儿去淘花生。”
　　
母亲说：“那好，咱们走吧。”
　　
因为家里很多年不种地了，没有小抓钩了，还好有一个小铁锨。母亲让我拿着小铁锨，掂了一个盛草莓的小篮子，还说能把这一小篮子盛满就行。我们说走就走，我本来要骑着电车。
　　
乖说：“你还骑电车？刚吃了饭，不能走走吗？”
　　
听后，我就把电车放家里了，我们步行去北地。刚到北地，就碰到邻村一家的花生地刚出完，我们就去地里淘花生。我提着小篮子，没走几步就看到一颗裸露在地表的花生。因为刚下过雨，埋在土里的花生，都被雨水冲刷出来了。我一连找到了好几颗花生，正得意的时候，发现母亲和乖找到的花生比我的还多，我立刻提着篮子去接她们手中的花生。在这家地，我们淘了小半篮的花生，接着向北走。没多远又一家花生地，但是这家的花生出得比较早，地表上已经没有花生了。我们就用小铁锨刨了一会儿，最后只刨出来两三颗花生，看来这家的花生地已经被人淘过了。
　　
我们边走边玩，向南看着雨过天晴的蓝天和白云，向北望着一望无际的土地，微风吹拂着我的脸庞，心情无比舒畅。这时，忍不住要拍一个抖音，记录一下这美丽的田园风光。看着天高云淡的天空和裸露的大地，心胸也变得犹如这广袤的土地一样辽阔，一扫上班时的那种压抑感。
　　
我们向北走到岔路口，拐向东边。我知道东边有几块地种的是花生，因为每次回来都路过这几块花生地。向东走约二百米就遇到一块花生地，能看出来这家的花生刚出。我们在这家淘了很多花生，旁边挨着也是一家花生地，我们又去淘了一会儿。没多久，小篮子就盛满了。
　　
母亲说：“篮子满了，不向东走了，咱们拐回去吧？”
　　
我掂着一篮子花生，乖拿着小铁锨，我们就往回拐。走到村头，看到我家的自留地。
　　
母亲说：“你娘家才出完花生，咱们去咱家自留地看看吧。”
　　
乖很开心地答应了。母亲让我把花生送回家，再拿着篮子过来。我回到家，把花生倒出来，拿着篮子，骑上电车就去村头的自留地了。
　　
到地方，母亲和乖已经淘了很多花生了。放进篮子里，又有小半篮子。
　　
母亲告诉我：“这就是咱家的自留地，从这一直到北边的路沟，等以后回来种地，就不让你娘家种了。”
　　
我和乖边听母亲讲着以前的一些往事，边找花生。隔壁同村的正在出她家的花生，看到母亲就问母亲什么时候回来的，然后就开始和母亲聊起来家长里短。说让母亲拿些她家的花生。
　　
母亲说：“俺刚才已经淘了一篮子的花生了，够晚上煮着吃了，在家没事，就是出来玩的。”
　　
小村的人，总是那么淳朴热情，每次见面都会聊些家长里短，叙叙闲话。要是好久不见，一见面，感觉可亲，犹如这黄土地一样，淳朴善良，和蔼可亲。这就是我最可爱，最让人留恋的故乡。
　　
淘的花生，晚上没有煮。因为我们回老家之前，母亲已经淘了一些花生，头天煮的还没吃完。这些花生，我说让母亲回北京时带上，让父亲吃。母亲不带，而是执意让我们带回来，说让我们煮着吃，下锅熬粥吃都行。父母总是这样，有什么好吃的，总想着留给子女吃。我们不回家，母亲每天吃饭非常简单，也不舍得炒菜。我们一回去，就去超市买菜、买肉、买水果、买零食。
　　
乖说：“咱一回去，咱妈就得多花钱。”
　　
我把乖说的话告诉了母亲，母亲说：“那你们不回来，我自己吃着也没意思，你们吃了，我比自己吃还高兴。”
　　
乖说：“咱们走之前，偷偷去街上买只鸡，让咱妈炸一下给咱爸带过去，要是让咱妈知道了，绝对不会让咱买。过节咱们在家大吃大喝的，咱爸自己在北京天天吃面条，心疼人。”
　　
本来说我们一起去街上买鸡的。回来的头一天，我帮母亲干些家务活，乖趁我们不注意，她自己去街上买鸡了。我们干完活，母亲没看到乖，还以为她上楼休息了。我看到院子里的电车不见了，告诉母亲：“永飞应该是去街上买东西了。”
　　
母亲问：“去买啥了？”
　　
我说：“别急，等永飞回来你就知道了。”
　　
没一会儿，乖骑着电车回来了。带回了一只剁好的鸡、一兜变蛋、一些面包和一瓶饮料。
　　
乖说：“妈，俺爸爱吃变蛋，给俺爸买些变蛋。给你买些面包和水，你带着路上吃。”
　　
母亲是个非常感性的人，听后感动得哭了。边抹眼泪边说：“我类小乖乖哎，这么好的儿媳妇上哪找啊？我是真有福气。”
　　
我说：“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啊，不能只让你给我们买东西啊。”
　　
母亲说：“我跟你爸天天可怜你们，你俩一个月就那么多工资，我们还能干得动，不想让你们花钱。”
　　
是啊！父母别管年纪多大，永远都在为子女着想。
　　
今天，我们一大早就起来了，下楼蹑手蹑脚的，生怕把母亲吵醒了，省得她难受。每次回来都是高兴的，每次分离都是伤感的。我们刚走没多远，母亲就打电话说她四点就醒了，问我们走时怎么不喊她。不是不喊她，是怕她看着我们远去的车影，独自流泪。
　　
母亲说：“这次去北京，再回来就快了，最多再过四个月就能回来了。”
　　
还没走呢，已经在期待下次相聚了。相聚短，离别长，相聚时难别亦难，只愿下次相聚的日子早些到来。
　　
今天晚上，把带回来的花生剥一些熬粥吧。
　　
花生是无情的，不管岁月怎么变换，它年年还是原来的那个味；花生是多情的，一颗小小的花生，联结着家人之间的思念和对相聚的期待。
　　
岁月无情催人老，花生有情暖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