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
要知后世果,今生做者是。
——取佛经为题记
涑水在这里流过了多少岁月?
谁也说不清;
涑水在这里有过多少回改道?
谁也说不清;
涑水给桐乡带来多少福?
谁也说不清;
涑水给闻喜带来多少害?
谁也说不清。
能说清的是,
咱这条涑水河呵就没法说,
又能善,
又能恶,
善恶完全由它做!
只能善,不能恶
善恶不能由它做
我们早在《辞源》上就看到了涑水。闻喜的郭璞为它作过注。《辞源》上的许多辞条都是郭璞注。涑,水名,起绛山,客闻喜,经夏县,过运城,绕临猗,至蒲州入黄河。此水甘,可豢龙,因龙非甘泉不饮,故我桐乡独成豢龙之乡;此水甘,可养莲,因莲非甘泉不生,故我闻喜独呈一代莲风,那莲养出的藕,比天下所有的藕都多两个眼儿;此水暴,常作恶,它像灌老鼠一样,说灌就灌它一回闻喜城。
清顺治九年壬辰六月,涑水泛滥,民众堆土封闭四门,南关、王村及西关淹。
康熙元年秋八月,涑水入城,城垣半圯,庐舍十坏六七。
乾隆十年乙丑七月十四,大雨如注,涑水攻城,知县起民夫,垒麻袋,水从城隍庙入,死200人。
………
涑水的水事几乎演绎成半部《闻喜县志》,云:兴也涑水,败也涑水,富也涑水,穷也涑水。官家仿四川都江堰李冰之技,截涑水以灌田亩。宋熙宁年间开了三道堰,明洪武年间开了一道堰,明嘉靖以后开了第五道堰,俗称新渠。每逢旱年,民为争水而斗,上游豪强,剖堰绝渠;下游民众,持械而来,“水斗”开始了,堰上立了“好汉庙”,凡战死者皆入庙享祭;不过亦有“文斗”景观出现——支起油锅,内煮十钱,赤手抓取,抓钱多者先浇地,抓钱少者后浇地;抓三钱者浇三天,抓五钱者浇五天,凡“过油失手”者,皆由村民“抬养”……明嘉靖知县罗田说:“这不行”,出榜曰:“涑水为公”,遂召集民众,选定渠首,插牌定位,以“拈阄轮番”;以“焚香计时”,平了纠纷,拆了好汉庙,民感其更生之德,把五道堰——新渠,称为罗公渠,并建罗公庙于元家园村,凿石立碑,罗公为神了。
清康熙四十九年,知县江国栋用闻喜绅士宁鼎轼之计,在涑水两岸砌石洞建“倒虹吸”翻水,其科技之光如莲花翻涌,遂成闻喜水利一景,使官庄、仓底等村受益,后人遂建“龙神庙”纪念绅士宁公,刻石碑歌颂知县江公,江、宁二公为神了,庙上石雕乃“一茎六穗”(上世纪九十年代为盗墓贼所盗)。村前有三官庙,庙里敬的是天官、地官、水官,治水者可安国,兴水者可富邦,人类的历史几乎就是一部治水史,所以水官也就是人官,三官者——天、地、人也。
………
新中国成立以后,屡治涑水,防汛岁修,年年不断,但不能治根。1956年6月,涑水灌进闻喜城,县委书记董启民发动民众,封堵四门,城虽保住了,但南关、西关、四六房均被大水淹没。山西省委书记陶鲁笳说:“这不行”。1958年春,他来到运城召开涑水河流域各县县委书记联席会议,说:“只能善,不能恶,善恶不能由它做。”他在涑水河的中游、吕庄村的南边画了一个圈——要在这里修建一座中型水库以调涝蓄洪。闻喜县委书记王景康遂起全县之力,抬石夯,打土坝,因此库亦能惠及夏县,陶鲁笳又调来夏县半个县的民工。会战的序幕刚刚拉开,那“客水”不客气了,洪峰以每秒655立方米的行洪值,以排山倒海之势,灌将下来,冲毁村镇32个,淹死56人,冲走粮食1000余万斤,淹没庄稼数10万亩,自闻喜、水头到运城西王侯,百里之内,一片汪洋,运城盐池进水,铁路中断,公路瘫痪——时1958年7月16日。
到1960年春,吕庄水库大坝合龙,终于变桑为沧,同时在上游修了一座小I型水库,它位于东镇杨家园北、裴村以南,名曰杨家园水库。此地是中华宰相村的发祥地,这里出宰相59人,大将军59人,其墓葬在凤凰塬上,所以墓碑石料,一望无际,填入坝下,主坝一条,副坝两条,百日之内,三坝合龙,从此,涑水不灌闻喜城了,那一河圣水开始行善,灌溉着涑水两岸的万顷良田。但南北两垣3688座磨盘岭的旮旯里所夹的2600条大壑沟,每到雨季,千沟滚水,万壑行恶,忽一日,南山起了恶云,像千万匹黑马排空而来,老天黑得像锅底,狂风卷起沙尘暴,似万千个混世魔王搅世界,先将铜圆般的雨点稀稀落落地砸下来,砸得路上的尘土起黄烟,哗地一声雨来啦,好似提起天河往下倒,只用175分钟就倒了464毫米,先是堰头们守不住“寡”了,嗵哧一声大开放,一堰连一堰,一川连一川,一丈多高的黄色水头举起万万个挑战的旗帜伴着震天的呐喊,从小郭店穿村而过,全村惨遭灭顶之灾,死亡21人,其中一人被冲挂于8尺高树上,西埠村死7人,大水冲过太风公路,冲塌铁路230米,将南同蒲路铁轨移位丈余,轨下洪水咆啸,从运城北上的火车不知自己的前程被断送了,仍豪迈地向前推进,结果被葬送进郭店阴头沟(又名仪门沟),63700亩庄稼被淹,4700间房屋被毁,18处高灌站淤埋,178眼水井报废,至于毁坏电杆、电缆,无以计数……死亡大牲畜1000余头,这就是《闻喜县志》上记载的“7·29水事”——时1977年7月29日。
改革开放以后,一碧万顷的吕庄水库变沧为桑了,大河有水小河溢,大河无水小河干——杨家园水库早就变成了庄稼地;白水滩、仁和滩、董泽湖、裴社滩的四大湿地消失;黑龙潭、白龙潭、冒泉潭、筛筛底……形成的12个湖泊弃水归田;甘泉、苦泉、冷泉、暖泉、湫池、秦王涧、玉莲泉、火狐泉、马刨泉、黄芦泉……56个神泉不再出水;罗公渠、南阳渠、董泽渠、吕宁渠、雷公渠……32条大渠从我《涑水渠图说》上迅速消失;沙渠河、交水口、藕河、焦山河……120条小河消形匿迹,远古时代那董父豢龙的养龙滩,如今连个泥鳅也养不成了,养龙滩变成了盐碱滩,盐碱滩能熬“门墩碱”……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全县修了十六座水库,如今只有六座,其中两座干涸,全县344个行政村717个自然村的1488个村泊池只有13个还没有填平变成宅基地,地下水位下降,深井越打越深,吃水已经困难。《闻喜县志·民国志》云:“千年源泉,大者渐小,小者渐涸,今不及半焉,终有一日,邑水绝流,杞忧实难免也……”如今果然被言中。为了给涑水添水,中共闻喜县委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就作出决定——南水北调——凿通中条山分水岭,将板涧河上游石门公社的曲家沟、后川沟、白家滩、界家滩、界牌沟、西坪沟五条支流的清洪水,通过筑坝开渠拦引至梁家庄,凿洞于庙沟、后坪,然后穿越分水岭,再经土岭、南沟、店上、西坡、前岭出沟,将水引至毛峪,经沙渠河行入涑水,存于吕庄水库之中。这样,可自流灌溉良田5万余亩,利用自然落差可建水力发电站一座,还可给地下充水,以减缓地下水位下降的幅度……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太曲折,需要凿隧洞8.1公里,开天眼15个,修天渠16公里,是一道“天渠”与“隧洞”相连的工程,由闻喜县退伍回来的工程兵开凿,命那洞为“人定胜天洞”,但由于闻喜人民的肩膀扛不起这“人定胜天”的巨大的压力,于1979年2月半途而废,令人叹惋,在此之前的酒务头人民公社和四清工作队凭政治热情打了一回“让高山低头,叫河水让路”的人民战争,但连“山皮”都没有打破就下马了,有些洞口打得只能卧一头老犍牛。高山并没有低头,河水也没有让路,从此,“南水北调”工程无人再谈了,也没人敢谈了,而“开垦荒地运动”及“农业学大寨运动”将磨盘岭上的绿色全部剃光,森林绝迹,草地为零,土质沙化,东薛庄岭上率先开起土沙场,土沙虽不比河沙质优,但土沙可以砌砖,所以,大车小辆,往来不止,沙场老板,买卖兴旺,成了新的经济增长点,哺育着闻喜的GDP,沙尘暴成了闻喜人民的新看点,闻喜人民沦落成“生态难民”了。
《佛经》云:水乃母之乳、地之脉,乳脉尽,大地死。又云:前者为因,后者为果;做者为因,受者为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果由因来,天理如斯。故曰:要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要知后世果,今生做者是。
闻喜之短在于水,遂把“文拳无敌”
的屈宝臣安排到这把交椅上
2007年7月19日,闻喜县水务局来了一位新局长,他姓屈,名宝臣,是从郭家庄镇党委书记的任上调来的,此人宽厚,多思寡言,喜怒惊变,不形于色,文文的,带着一身书卷气,不急不躁,好像也没甚脾气,性情若水,稳重而和平。
在郭家庄时,他还懂得柿是涩的,上网以后,弄不懂了,说临猗的柿是甜的——这几千年的柿变味了?他来到临猗,要看个究竟,原来,那柿叫“大次郎”,伸手拽下就能吃,像吃苹果一样吃,是台湾柿技行股份有限公司种植的,是临猗县政府“招商引资”引来的,台湾柿行的果品在全球是负有盛名的,是已经打出了品牌的,是远销世界各地的,那柿大如小馍,一斤两个,若出口国外,一斤能卖18块……临猗县政府给台商营造的气候环境是适宜的,临猗的土地是肥沃的,甜柿是容易在临猗扎根的,那“基地”已经发展到5000亩,来年的发展指标是翻两番;台湾柿行的董事长叫郑有禄,是一位有着高级职称的农业专家,也是一位文化人,董事会成员叫施国嵩、熊元和、王耀雄——屈宝臣开始思念他们以致夜不能寐了……终于与郑有禄等人携手举杯,拉起了家常话——这一拉,拉出了根,原来柿的根祖地就在闻喜北垣峨嵋岭上,整个峨嵋岭是由柿子坡、柿子沟、柿子洼、柿子岭堆成的,秋日来临,红叶丹实,满山红、满沟红、满村红——“北垣秋柿”乃闻喜一景,有绵柿、馍柿、水晶柿、窝窝柿、楼疙瘩、蜜桔柿、镜面柿、磨盘柿,没有甜柿,就是蜜桔柿也是涩的,只是霜降过后,遇霜而软,方为“蜜桔”。郑有禄想到闻喜看看,屈宝臣说不急,咱这酒还没喝到份儿上,说柿能熬酒,郑有禄知道柿酒能活血化瘀,《本草纲目》将其当药引引百药以入十二经,叹曰,那是一宝呵,在台湾是买不到的。但闻喜人却称柿酒为“花儿酒”——若要测那酒的度数,只要“对花”就是了,提高酒壶,细细注入盅里,酒力达30°者,那盅的中心就会生出酒花来,花花相跟,走马般沿一线滚向边缘,一碰就灭了,名曰“走马花”;40°者,那神奇的酒花就会沿盅口排满一圈,故名“满扣花”或“满碗扣”;55°者则花上堆花,是为“楼上楼”——这便是“对花鉴酒”,这一奇观在我国乃至世界酒文化中所独有,故曰:花儿酒。
郑有禄等人不知花儿酒里有这么大的学问,觉得奇怪,问茅台、杜康、汾酒几枝如此繁荣,这花儿酒咋没听说过?原来,花儿酒师因死守一脉单传乃至“传媳不传女”的保守信条而渐次衰落,戊戌君子杨深秀将其带进宫去,本想列为国酒,因戊戌失事而告终——退出历史舞台的她隐居民间不仕了,所以如今能喝上花儿酒的人不多了……台商动心了,要品闻喜的花儿酒,屈宝臣领着他们与县委书记荆青莲、县长裴良杰坐到了一个酒桌上,那桌上放的就是峨嵋古酿花儿酒,他们看到了“对花鉴酒”的奇观。郑有禄说,若将此酒开发出来,形成产业,延伸链条,走出国门,前程无量呵……屈宝臣回答曰:花儿酒的适口型分为“甜头”和“苦头”;嗅觉上分为“外香”和“内香”,更有“幽柔而诸香不露头”者,所谓甜头者轻,苦头者重,而藏头不露者后劲绵长也——这些细微处靠灶下用柴的不同和文武二火的火候来酌定,但目前能达到这种境界的酿造师几乎没有了,如今也有人酿花儿酒,但其色、香、味离“古酿正传”去之远矣,这就迫使我们要赶快挽救这一将要断代了的酒文化。裴良杰说如今有些酒是勾兑而成,而勾兑与酿造有质的不同,“兑”是白拼,“酿”是取精,所以勾兑之酒失“古酿后土之底气”,为“无根酒”,多饮伤身。花儿酒皆出天然,她旨在抽取柿子精华,与人体和谐互补,有百益而无一害,人类要求渐近自然、回归自然,21世纪要求融入自然的呼声愈来愈高——天时到了,天让她遇上了你们这几位尊贵的台湾客人,隐居不仕的花儿酒该顺乎天意,重温人间了吧。郑有禄说她不该藏在深闺未人识。
“民国28年秋,也就是日本人进入闻喜的第二年,日本人为‘对花’奇观所吸引,想将花儿酒的酿造术学到手,奇怪的是那年秋天却刮了一场大风,峨嵋岭上那一林一林的柿全刮掉了,随后起了一层蓝色山雾,落柿都烂了‘肚脐眼’,一烂就不能熬酒了,所以日本人想学咱的酿造术终未学成,直到现在,老年人提起这件事仍惊讶不已,奇不可解,便归结为天意,说花儿酒神忠义,宁肯烂死在本乡本土,也不去东洋日本国。”屈宝臣的话音刚落,几位台商说那去台湾总是可以的吧,满桌的人都笑起来。荆青莲说咱们是同根同祖,让天使般的花儿酒神演绎海峡两岸、合作交流、一脉相承的情义吧,等咱们的甜柿形成气候以后,再建花儿酒厂,延伸产业链条……台商的心开始倾斜,品味再三,觉得在闻喜投资放心、舒心、开心,要在郭家庄镇建万亩甜柿基地,只要政府支持就行。书记、县长当场答复,整合资源,土地流转,政府每年付给农民土地流转费8万元,郭家庄镇每年付4万,其余费用由台商支付——协议达成了。郭家庄镇党委当即号召农民育种“软枣苗”,用软枣苗嫁接甜柿树,告诉养鸡专业户们,将鸡粪晒干、磨粉、装袋,把鸡粪变成“商品粪”。台商将嫁接的“接穗”从台湾空运到闻喜,那嫩嫩的接穗两头蜡封,成活率高,第一批嫁接“大次郎”,第二批接了“大富有”,终于建成了一流的两岸合作的示范园,中共闻喜县委为此召开现场会,表彰“招商引资”中的这个典范。2005年3月24日,“山西柿技行农产品有限公司”在郭家庄镇挂牌成立,形成了公司+基地+农户的产业链。运城市对台办主任董泽民闻讯而来,对屈宝臣说此举不光是发展经济的事,还有经济之外的意义,你有先见之明呵。闻喜县政协将施国嵩作为“特别邀请人士”吸收为政协委员,与他们政治协商,让他们参政议政,为海峡两岸和谐发展,搭了一座人文的桥梁。临猗回过茬时,闻喜的合同已定,不可动摇——这不是招商,而是抢商呵,所以临猗人不爱见闻喜的那个姓屈的什么臣,屈宝臣此举获得了政治和经济上的双重效益。
暂无讨论,说说你的看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