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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世相】难得相见尽白头(征文·散文)

【流年·世相】难得相见尽白头(征文·散文)
围绕一张大圆桌,坐着十六个人,大多,皆白发苍苍,在明晃晃的灯光照耀下,霜雪一样醒目。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宋朝和尚释文珦的一句诗:“重逢宁用伤头白,难得相见尽白头”。
  
释文珦早年出家,中年,因事入狱,很长时间才出狱,然后,遁迹人间,做了隐士。虽然人生坎坷,却长寿,活到八十多岁。
  
如今在座的人,八十八岁一人,八十六岁二人,八十五岁一人,八十二岁一人,八十岁一人,都赶上或超过了释文珦的寿命。
  
八十八岁的,是王中奇老师。
  
最近十多年,王中奇老师和老伴儿乔老师定居济南。9月8号下午,和老伴儿一起,坐儿子开的车,专程前来参加学校9号要举行的校史馆开馆仪式。来之前,他提议,想和当年语文组的老同事们聚一聚。负责校史工作的高老师,还有参加校史资料收集整理工作的刘伟明老师和赵老师,逐一通知大家。
  
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起,一直到八十年代,王中奇老师都是学校语文教研组组长。不但专业知识扎实,教学业务精湛,还为人温良谦和,深为大家敬重。年高德劭的老组长提议聚一聚,其他老师爽然应约,能来的,都来了。
  
9月8日晚上,陆陆续续,凑齐了十五个人,外加一位司机,围着一张大桌子,坐得满满当当。
  
在座的,绝大多数都是原东明一中语文组老师。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初,都在同一办公室里伏案备课、批改作业,相濡以沫。分手之后,零散而居。有的人,二十多年从未晤面。如今相见,各自白头。人生经历,各有不同,比起释文珦坐了牢房的坎坷而言,却可以说是坦途;比起已经过世的语文组几位老同事,更是幸运。所以,虽然白头,却个个笑逐颜开。落座之后,举杯之前,王中奇老师说了一句,“今天难得一见。”大家皆应声附和。
  
说难得,确实难得。座中之人,除了王中奇老师夫妇是从济南赶回来的,崔中华老师,也是从市里驱车赶来。还有两位,崔广华老师和赵老师,晚上还在学校开会,商榷第二天开馆仪式活动的各项工作,结束之后,将近夜间九点,才从十几里外匆匆赶过来。
  
八十六岁的周老师,年轻时是体育健将,老来,却腿患残疾,行走不便,主要以骑三轮车为主,已经很少参加这一类聚会了。这一次,破例而来,走进饭店,还谢绝搀扶,一歪一斜,蹒蹒跚跚,独自走进餐厅。
  
八十五岁的孔老师,和老伴儿一起住进了康复医养中心。老伴儿有重病,时时得有人陪护,所以,平时,他也几乎不参加这一类活动。这一次,打电话让孩子来陪老伴儿,如约前来。
  
我第一眼看见张老师,就发现他胸前一溜长伤疤,急忙问他,他又捋起裤腿让我看,两条腿的小腿部也有红紫的伤疤。原来,今年春天,他在北京做了心脏搭桥手术,从小腿切了三段血管,移植到心脏上,可是遭了老罪。如今,还在恢复期,却冒着风险,如约赴会。
  
大家都明白,这一次大聚会之后,同样的人,再齐聚一起,更加“难得相见”。所以,大家心有灵犀,分外珍视,如约而至。
  
十五个人中,大致可以分为三代。老组长王中奇老师、八十六岁的周老师,八十六岁的书法家王岳汉老师,八十五岁的孔老师,算是一代人。特别是两王一周老师,我在一中上高中那会儿,他们都是语文组的老师,也是第三代语文老师的老师。已经步入八十岁的刘翰墨老师和七十七岁的张老师,我这个刚跨进古稀的人,还有六十八岁的刘伟明老师,算是第二代人。其他的,从最年轻的五十五岁到六十多岁,为第三代人。
  
三代人,欢聚一堂,真的如杜甫的《赠韦八处士》里的诗句所言,“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所以,久别重逢,相见称老,格外动情。
  
动情之处,倒不是同一首诗里所说的“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因为年龄大了,喝酒少,说话多,话语投机,情意绵长。
  
落座之后,七嘴八舌,回忆起旧时光。
  
从市里赶过来的崔中华老师,提起当年语文组举行“九月雨”文学社讲座的事情。我随即想起每一期“萤火虫”文学期刊,都是语文组全体老师一篇一篇从雪片似的学生来稿里审阅挑选出来,一字一字在蜡纸上刻出来,一张一张在油印机上印出来,一本一本装订出来。装订的时候,把所有办公桌合并起来,将每沓一千多页的油印好的纸张摆在桌面上。几十沓,如几十座小山峰,好些老师绕着桌子按顺序挑拣,挑拣好了,交给负责装订的老师。几十座小山峰,从高高矗立,到夷为平地,得两三个小时。负责装订的老师,一沓沓,码齐整了,再用订书机订好。
  
这项工作,都是在晚上加班干的,而且,没有任何报酬,大家却没有一人计较,干得热火朝天。那时候的我们,真的很少功利心,无私奉献,皆认为理所当然。
  
我提起当年语文组的“十二点以后掀高潮”。
  
当年,每一次大型考试阅卷,或者大型节日,学校里都发一些补助。补助的钱,买几瓶酒,再买点儿菜和肉,把办公桌合并起来,当餐桌,摆满一桌子,觥筹交错,嗨起来。有时候,想解馋了,干脆兑钱。
  
说到兑钱,有人便说起当年王岳汉老师在纸上划线让大家“抓阄”的事儿。
  
每逢兑钱,王岳汉老师在一张白纸的上端写上编号,从“1”开始,有多少人就写多少号。下端,也写几个数字,大致是从“5”到“10”,然后,划很多曲线,将上下两端勾连起来。书写勾划完毕,从中间折叠起来。再拿很多纸片,根据人数需要,在纸片上写上数字,写完以后,团成团。团好的纸团,就是阄。
  
抓阄的时候,每人拈一个纸团,展开来,显示数字。王老师就在白纸上端对应的数字上写上每一个抓阄人的名字。都抓完了,伸展白纸,每一位抓阄人根据曲线连接的数字掏钱。都掏出来,凑在一起,就是“打平伙”的资金。
  
每一次聚餐会,大家兴致都很高,一嗨就嗨到夜间十二点以后。十二点以后,愈加高潮迭起。所谓“高潮”,既指喝酒兴致最高,也指酒桌上的助酒令花样迭出。
  
划拳,是最基本的。吆五喝六,你来我往,热闹非凡。周老师酒量不大,划拳的功夫却很老到,跟组里许多人划拳,他几乎是常胜将军。
  
说大比小,也是经常用的。就是嘴上说“大西瓜”,两手合拢呈小圆形比划“小西瓜”,反之亦然。这个酒令,很考验人的反向思维能力。
  
既然是语文组,最多的,还是体现语文老师特色的酒令。如接成语,上一个人说了一个成语,紧挨着他的下一个人,需要从上一个成语的最后一个字接着说一个成语(同音也可),依次类推。接不下来,就得罚酒喝。接诗句,方式也如同接成语,更有难度。还有讲笑话,依次讲,不能重复。谁讲不出来,谁喝酒。
  
这些酒令,都难不倒周老师。他多才多艺,除了教学,体育、音乐、美术、书法,几乎样样皆通。在行酒令上,他的聪明机敏,兴趣广泛,也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王中奇老师却是另外一种极致。
  
不管行什么酒令,轮到他,总是先“唉”一声,然后说,“我喝一杯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的温柔敦厚隐忍内敛,在酒桌上一览无余。
  
其实,他是当年一中语文组“三王”之首。“三王”之首,绝非浪得虚名。他的课堂语言精致而富有文采,很受学生欢迎。他的文笔也很精彩。有一次,在欢迎地区教研室组织的教研活动的全校师生大会上,他宣读的欢迎辞文采飞扬,佳句迭出,获得全校师生的喝彩。可是,日常生活里,他就敦厚成一位寡言少语的人。
  
我呢,酒精过敏,几乎滴酒不沾,却被大家推举为“国际裁判”,让我监督大家,如果有人不遵守酒场规则,就祭出罚酒之招。有的老师说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喝酒的人,实施酒场监督权力,会更加公平。
  
我心里也明白,这只是为了凑趣,却也鸡毛当令箭,认真执法,发现有人作弊,当场揭穿,责令喝酒。我的煞有介事,也算是给语文组的聚餐凑一乐吧。
  
冬天,办公室里有煤火炉,既能取暖,也能做饭炒菜。因此,一到冬天,除了炒热菜或者调凉菜之外,往往买十几斤羊肉,下午早早炖上,等到晚上,肉炖得酥烂,一大锅羊肉汤,香气四溢。每人喝一碗羊肉汤,大快朵颐。
  
准备菜肴和炖羊肉汤的活儿,都是第三代的尹老师、肖老师、崔老师等人动手,他们的厨艺,不比小饭馆里的大师傅差。
  
那时候,大家工资低,办公室聚餐,也是无奈选择。无奈选择,却也别有风味,其乐融融。
  
酒场上的其乐融融,让语文组全体老师的人际关系分外和谐,大家胸无芥蒂,坦诚相处。
  
坐在我身旁的张老师感叹说,那时候的人都很单纯,很好相处,现在的办公室人际关系,可比那时候复杂诡谲得多了。
  
其实,那个时候的和谐相处,得益于自由宽松的社会氛围。改革开放之后,人防人人整人人斗人的社会风气逐渐消除,大家终于能够无所顾虑坦诚相待和睦相处了。
  
崔中华老师提起当年在办公室打“克郎球”的情景。
  
有一年,学校领导为了繁荣老师们的文娱生活,给每个办公室配备了一台“克郎球”。“克郎球”,是在周围隆起、四角有圆洞的盘上摆好些象棋子形状的球,玩游戏时,一角站一人,按一定规则,用杆子把自己的球率先全部撞进圆洞者为胜。
  
课间休息或者下了晚自习以后,“克郎球”桌旁边站满了人,玩游戏的四个人,每人手持一根木杆,“啪啪啪”,不停击打象棋子,个个精神亢奋,神采奕奕。围观的人,兴致勃勃地观赏,有时候,还呐喊助威。
  
打“克郎球”,体育健将周老师又是一把好手,他几乎每杆必中,好些次,都率先将自己的所有象棋子打进圆洞。
  
“克郎球”的兴盛,并没有影响老师们的备课和批改作业,反倒让大家通过娱乐放松心情,精神亢奋,提高了工作效率。而且,让语文组教师们的人际关系更加亲密无间。
  
可惜,好景不长,有的领导还是担心办公室里打球影响工作,在一次全体教职工会议上宣布取消。打“克郎球”就成了大家记忆中空前绝后的办公室娱乐活动。也正因为空前绝后,回忆起来,宛若眼前。
  
从晚上七点开始,大家就兴致勃勃。直到晚上十点,依然兴致勃勃。我看时间已经不早了,怕老教师太累,特别是王中奇老师,下午坐了将近三百公里的车,疲劳是自然的,提议老教师们先走。七十岁以上的老教师便率先离场。七十岁以下的教师们都出来送行。
  
走出酒店,崔广华老师还附在我耳旁低语:“你可不能走啊!”只是,我需要开车送王中奇老师和他老伴儿乔老师去宾馆,不得不走。
  
我明白,我们走了之后,第三代们依然会兴致勃勃。相对而言,他们还是年轻的,有第一代老教师在,他们不敢放开喝酒,第一代离开以后,他们应该会放开酒量,如杜甫《赠韦八处士》所写的,“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也许,他们又想来一场“十二点以后掀高潮”呢。只是,在酒楼里,想超过夜间十二点,有点儿难。不过,嗨到夜里十一点,是极可能的。
  
2023年9月11日星期一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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