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旧时光】钥匙（散文）

刚来天津没几天，我就把小弟给我的一把房门钥匙弄丢了。小弟说：“老姐呀，我咋说你好呀？钥匙丢了无所谓，可以配一把。但那上面还有门禁卡呢，还得找房东办多麻烦呀。”
　　
他忙着要和同学去山东玩，说等他回来再说吧。
　　
小弟走后，我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怕有人捡到钥匙半夜来开门，每次睡前我都会把门反锁上，但反锁了心里也不觉得踏实。几天后的一天，我去早市回来，刚要刷脸进楼，突然看见楼门把手上用草绳捆着一把钥匙。啊！这不是我丢的那把钥匙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捡了这把钥匙，给拴在了门上了。我心里暗喜，从心里深深感谢捡了这把钥匙归还的人。我解开草绳拿下钥匙，高兴地上了楼，用这把钥匙打开房门。给小弟拍了照片发了微信，很快小弟回复我道：老姐呀，一定要喷一些酒精消消毒，然后洗一下呀！万一这把钥匙也是谁从垃圾桶里翻到的呢。”
　　
对呀，那年我家有两把房门钥匙，哥拿一把，我拿一把。只是后来小弟上初中时住不惯学校，办了走读。我就把我的那把钥匙每天上班走之前，放在门口的垫子下面一角。因为我和小弟回来都没准，有早有晚的。一天，我上班前锁好门，看四下无人，就急忙把钥匙放到垫子下面。结果中午还没下班呢，小弟就给我打来电话问我：“老姐，钥匙是不是让你带上班了，垫子下咋没见钥匙呀？”
　　
我也正好到了下班时间就急忙开车往家赶，翻了垫子也没发现我放的钥匙。正四处翻找呢，一个扫地的阿姨正好路过，我就问她有没有看到一把钥匙。她想了一会说，似乎早晨扫地时看见一只狗在我家垫子门口拱来拱去，还在我家垫子上要撒尿被她给撵走了。她扫地时，确实看到一把被狗咬得很脏系着红绳的钥匙，以为是谁家不要的呢，就给丢进了垃圾桶。
　　
“你手咋那么欠呀！”小弟狠狠地嚷着阿姨。阿姨被小弟嚷的不知道说啥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红着脸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小弟又冲她喊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哪个垃圾桶呀？还不给我们去找！”
　　
阿姨急忙跑向垃圾桶，开始翻找起垃圾桶。七月份的承德天气冒尖的热，垃圾桶里撒发着各种腐烂蔬菜剩饭的味道，一股股飘着。小弟我俩站在阴凉处，远远躲着。小弟捂着鼻子说道：“老姐，干脆不要了！这么脏的垃圾桶，翻出来的钥匙也不能要了！”
　　
我说：“不行！必须要！这把钥匙是我妈留给我的！丢啥也不能丢这把钥匙！”
　　
阿姨顶着烈日，忍着难闻的气味一直弯腰翻找着。最后终于翻到了钥匙。她把钥匙拿到水池子冲洗干净，高兴地递到我手里说：“闺女呀，终于让我找到了，拿着钥匙开门去吧。”
　　
阿姨的年纪和我妈相仿，一眸一笑也像极了我妈。尤其她说话时的神态和我妈简直一模一样。一种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闺女，你终于回家来了！拿着钥匙开门去吧。”
　　
望着阿姨，看着那把简单的只有一根红绳拴着的钥匙，我想起了母亲，心里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那年家属院搬迁，母亲高兴地给我打来电话让我赶紧回家一趟。看看家里的新楼房。母亲说她特意选了六楼，只因为我说住楼就住顶楼，顶楼采光好，还亮堂。我说：“你不是说你一天天年纪大了，不想住太高吗？再说你经常说你腰腿疼，不能听我说喜欢住高层就选高层呀？”
　　
母亲却说：“现在我不是还不算太老吗？我闺女说住高层好，我就随我闺女。”
　　
回到家，母亲给了我一把带了红绳的钥匙说是新楼房的钥匙，让我挂在脖子上。她说一共有四把钥匙，我和哥一人一把，她和我父亲每人一把。我说：“我都多大了，还整个红绳挂在脖子上。”母亲却说：“你成天丢三落四的，这个必须挂脖子上！楼房不像平房，说跳就能跳的，丢了钥匙就要找开锁师傅了。”
　　
因为以前我家住平房，哥我俩用一把钥匙，父亲在市里给我买了一个小熊的挂件，我给挂在钥匙上。我呢，喜欢显摆，经常拿在手里给同学看，结果有一天还把钥匙弄丢了。那时我家有垒砌的院墙，黑漆大铁门。我和哥丢了钥匙，也不敢和母亲说，就每天爬墙进院。房间钥匙也是放在院子里门口的门洞里。有一次我爬墙往下跳，还把膝盖磕破了把脚崴了。第二天，脚肿得和发面馒头似的，学也没有上，母亲只好请了假，领着我去了医院。拍片，敷药，一个礼拜后脚才好。母亲怕我再丢钥匙，就给我拴了一个点心盒上的红绳。时刻让我挂在脖子上，从那以后再也没丢过钥匙。
　　
母亲给了我楼房钥匙，我每天都挂在脖子上，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但这种习惯，终于被我上大二的时候一场恋爱改变了。大二时，我和一个富家子弟谈了恋爱。母亲知道信后，说啥不同意。她说：“你可以谈恋爱，但不是现在。现在你正是学习阶段，以后毕业后一定要回承德的。男孩子家是厦门的吧，他家有那么大的家业，又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以后毕业后肯定会回厦门。我和你爸不希望你远嫁他乡的，更不允许你找一个有钱的富家子弟。咱家虽然穷，但人穷志不穷，这种富人家孩子靠不住，咱们更高攀不起！”
　　
母亲说的富家子弟靠不住是有原因的，只因为我家的一个亲戚的女儿就因为和一个富家子弟谈恋爱，最后遭男人抛弃，女孩陷入太深，一时想不开，挺好的女孩变得呆呆傻傻，家里人每天只能以泪洗面。
　　
母亲又说：“女孩子的青春就那么几年，靠漂亮的外表不会长久的。咱们要过踏实日子，就找一个身边的门当户对的。”
　　
母亲的话说得也很有道理，当我准备要放弃的时候，男友却拉着我的手哭着说，我是他的初恋，他对我绝对是真心的。他甚至求我说，他可以为我放弃继承家业，入赘到我家。我是最见不得别人流眼泪的，对男友也有些舍不得，当时或许也被他的话感动了。再有一次母亲来学校时，我和母亲表了态，非陈峰不嫁！母亲和我彻底翻了脸，我还赌气地把胸前的钥匙摘了下来摔给母亲，并发狠话说：“如果你不同意，以后我就不回家！”
　　
母亲被我坚决态度彻底激怒了，拿着那把钥匙回了承德。母亲和我都属于性格倔强的人，彼此都不想服软。回家后，她也不再给我打电话，我也赌气不再联系她。哥曾打过几次电话，提到母亲，每次他都会说：“妈那人你还不知道，刀子嘴豆腐心。别和妈赌气了！服个软，说个好话就过去了。”
　　
我其实也不是真和母亲生气。那阵子学习也挺紧张的，我又参加了学校的学生会，又要参加学校组织的篮球比赛，那时我又写了入党申请书，周末还在学校附近兼职了一份小时钟点工。一天疲于奔命地忙碌，夜深人静时我也惦记我的母亲。听了哥的话，有两次我还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是父亲接的，他说母亲去车站干活去了，估计得后半夜回来了。他还说，我母亲为了省下电话费，手机都很少再用。我说我打了几次母亲的手机都是关机呢，我以为母亲和我赌气，过些日子我不忙了再和她解释。就这样我俩僵持了有半年，有一天，哥给我打来电话，哭着喊着说道：“你就混蛋吧！和你那么商量让你别和妈赌气了，你就不听！这回好了，妈走了，你也别回来了！”
　　
“妈走了！”这句话我听后很震惊，怎么会呢？仅仅半年的时间，哥不会吓唬我吧。我不相信哥说的是真的。男友担心地说：“阿姨是不是病了呀？赶紧回家看看吧。”
　　
我急忙和男友一起连夜开车跑回承德，结果家里房门紧锁着。邻居邹娘急忙拿出那把我摔给母亲系着红绳的钥匙说：“闺女呀，你终于回来了！你妈早就把这把钥匙给了我怕你回来了，她在外干活你进不去家。你妈还嘱咐我，让我听到你家有动静就赶紧出来迎迎你。你妈每次下班回来和我唠起嗑都说你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呀，也不知道咋的就不听话了呢，把她这个妈都忘了。我还劝她说，兴许是学习忙，哪有闺女不惦记自己妈的呀，不然早就回来了……”
　　
邹娘还说：“快把钥匙挂脖子上，去医院看你妈吧，兴许你妈看见你回家了病就好了呢！”
　　
挂上钥匙，急忙去了医院，还是来晚了一步，母亲眼睛睁得大大的却已经停止了呼吸。我匍匐在地上，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我哭得撕心裂肺，拽住医生的手求他们救救我的母亲，他们却无奈地摇着头说：“我们已经尽力了，赶紧给你母亲换上上路的衣服吧。”
　　
我这才发现，我的母亲此时却还没有穿上一件像样的衣服。我冲动地对刚刚在外地赶回来的父亲大吼着：“你去工作吧，不配做我的父亲！”那时候父亲每天忙于工作经常出差，陪伴母亲在家的日子很少，母亲病危乃至去世他却还在外地出差。
　　
父亲呆若木鸡，头低垂着泪水夺眶而出，嘴里一个劲说：“你妈就想你，就想你呀！”
　　
是啊，母亲就想我。我也更想我妈呀！我多么希望母亲只是太累了，休息一会就会醒过来。我甚至不停地摇晃着她的手，举着胸前的钥匙语无伦次地喊着：“妈，起来了！钥匙，钥匙挂着呢，咱俩一起回家！”
　　
母亲或许是真的太累了一直没有醒过来，也没有如我期待的那样看见我一下坐起身对我说：“闺女，你终于回来了，快，拿着钥匙咱们回家。”
　　
在母亲墓地哥说，把母亲那把钥匙给她留下吧。母亲啥时候想回家了，好有开房门的钥匙。”说完，就泣不成声了。
　　
一年后，我的父亲也因为脑肌瘤去世了，也带走了他手里的那把家门钥匙……
　　
母亲的那把钥匙就放在母亲的房子里，母亲留给我的拴着红绳的钥匙一直挂在我的脖子上。后来小弟办了走读，有时回家没有钥匙我就会把钥匙放垫子下面。
　　
我的这把钥匙，自从那次被阿姨扔进垃圾桶拿回来后，我不再把它放在垫子底下，而是重新挂在了脖子上。我又另外给小弟配了一把新钥匙。小弟问我：“家里这个门锁也有些年头了，现在都是密码锁，电子锁的，咱们干嘛不换一把新锁呀？”
　　
“不换！坚决不换！别的锁能用这把钥匙开门吗？换了锁，我妈回来了能进去家吗？”我连连吼着小弟。
　　
小弟看我急了，急忙认真地说：“老姐呀，我就说说。我知道任何一把钥匙也没有你脖子上挂的这把拴着红绳的钥匙珍贵！你别生气，咱不换锁，咱等我大娘回家。”
　　
是啊，任何一把钥匙也没有母亲留给我的这把系着红绳的钥匙珍贵！它是母亲留给我的念想，我每天把它挂在我的胸前，就如母亲在我身边一样让我感到温暖……
　　
想着往事，想着母亲，我的泪水还是止不住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