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洱海倒映着苍山
十一日。从西安乘机飞往大理。晚,入住大理古城“云朵·秘密客栈”。深巷大院。客栈有一方池塘,池塘里游弋着锦鲤。主人养一只狗和一只猫。大金毛有半人高,温顺而傲娇。那只白色的平脸的加菲猫在鱼塘边卧着看着鱼……一个瓦缸里开着睡莲。
十二日。租车,自驾游洱海东岸。浩淼的洱海倒映青黛色的苍山,青黛色的苍山连绵起伏,一缕飘渺的白云如雪浮在苍山顶上。沿着海边,有着近些年来在网络上热闹起来的网红打卡地:理想邦,一座新建的,邻水依山的城堡,澄黄色的岩石,鹅暖石铺就的登山石阶,山顶上各种造型的一栋栋白色楼宇,如钢琴按键般的五彩的楼梯,一座座名为“鹊桥”的拱桥……年轻人称之为梦中的圣托里尼,他们蜂拥而至。沿途,五颜六色的多肉植物,似少女柔软的小手抚摸着人的心情,各种仙人掌类被精心的穿插在城堡的角角落落,将热带风情涂抹的更加浓烈。天蓝的很希腊,又有摩洛哥般的黄的石磊,异域风情,在热带植物衬托下,任何一个角落随手一拍都能出片。
文笔村,又一个网红打卡地。一条绛红色的沙石公路,笔直得倾着,顺坡望去,可见露在村子出口的海的一片蓝。驻足“牧心堡·花醉艺术空间”,脚下是海,俯身是花,林间的木屋,草坪上的藤椅,一个喝下午茶的好地方……这里看洱海日落,眺望海对岸郁郁的苍山,心,随之沉静下来。
文笔村,杂乱的村舍在公路两旁,公路的尽头我们寻找到了那个叫“绿也”花园餐厅,去吃野生菌子牦牛肉火锅。傍晚,返回大理,游不夜的喧啸的大理古城。走过四纵八横的大理街巷,街的拐角处插着火把,正赶上白族人的火把节,在古城中的一个小广场上我们和当地居民一起围着一丛篝火跳舞,转着圈……每年农历六月二十五日,白族人会盛装歌舞燃起火把,来祈祷五谷丰登。晚餐,在古城“蒙自源”吃过桥米线。夜,住大理“云朵”。
十三日。早餐,在我们“云朵”民宿的街左,慕名而食“牛大理第一粉”的牛肉米线。那里二十四小时营业,食客很多。牛肉粉汤浓肉多,商家很实在。说实在的,云南九日,品尝过各种米线,属这一家最有味道,包括,后来入住丽江时民宿的店主给我们推荐的“二哥土鸡米线”,真不如“牛大理”。云南的特色美食:菌子、过桥米线、鸡豆凉粉、粑粑(肉饼)、水性杨花(一种水生高杆绿色植物,其花如黄花菜状,我们每餐必点)、乳扇(奶酪皮,下火锅吃,也可凉拌),腊猪排、被称为豆腐中的驴肉的包浆豆腐……喝普洱茶,饮酥油茶也是必须的。
这天的上午,自驾游,去了洱海西岸的崇圣寺、白族的喜洲镇和周村。
崇圣寺俗称“三塔寺”,这是南诏国(后来的大理国)的皇家寺院。三座白塔,面对洱海,耸立在苍山应乐峰前。白色的塔,蓝天白云,青黛色的山,碧蓝的水,它就是一幅美丽的画卷。我们在倒影池前留影,我们去敲“呱呱”叫的石蛤蟆。这里便是金庸小说《天龙八部》里段誉出家的皇家寺院“无为寺”。“有为无为,有岸无岸,身居龙渊,心达彼岸。”据说,大理国共有二十二位皇帝,其中有九位在此出家为僧。
我虽然并没有参透“无为”的禅意,但这空悠的山林,潺潺的溪水,以及静谧宏伟的大雄宝殿,足以让人忘却尘世的纷扰和烦恼。
喜洲镇,游人繁攘,白族民居院落多,高大的青砖门楼,四角飞翘的重檐,白墙雕以蓝色的花饰,我们游览了严家大院,大理最有钱的人家,四进的院落,石板的地面,木质的阁楼,带后花园。前院民族建筑,后院西洋风格。是他们家里后代留洋回来建的。民间流传着这样的传说:“严家的钱堆成山、严家的钱锈成坨”。院子里建有金库,和藏金的地窖,严家历代经商,日进斗金,家产达到二十至三十亿美元,富可敌国。其祖严子珍在清朝官至“同知”衔,系当时五品官衔。我们现在仍能见到严家大院里悬挂有“大夫第”、“国恩家庆”、“司马第”等匾额。解放后,其后人大都去了海外,再无人回来……历史,如这苍山洱海的白云苍狗,飘渺沉浮,变幻莫测。
喜洲镇里吃了“白大妈喜洲粑粑”,一个上了央视“舌尖上的中国”网红店。其状其味,也就是我夫人烙的葱油饼。我逃离拥挤的人群,拐进一道偏僻而幽静的茶舍,去阁楼上喝茶读书,躲过了一个热的下午。记不得店名了,只是留心了写在细小的木旧门前那一副对子:一杯饮尽千山雪;空留碧盏诉经年。
继续北行到了周村。周村,萧条败落的令人咋舌。一条不宽的石街,两边上销售扎染布料或成衣的铺子,游客稀少……走一路,少见的白族土著居民在这里随处可遇。白族人崇尚白色,穿戴繁复,黑色的上衣,白色的裤子,红色的绒背心。女人们头上戴的帽子,也叫“包头”,据说,花花哨哨的头饰上有着“风花雪月”的含义。垂下的穗子代表下关的风;艳丽的花朵是上关的花;帽顶的洁白是苍山雪;弯弯的檐口绣条是洱海月……只是,这些男男女女面色黢黑而呆滞,难掩贫穷和麻木。
我在大理待了三天。
二、双廊看云
十四日。一大早,我们离开大理,去了双廊。洱海的北端,距大理五十三公里。我们中午到达双廊,下榻在了亲水别墅“阿凯缇娅”度假酒店。
双廊,是一个可以坐下来发呆坐下来看云的地方。海子和远山,山海一色的蓝,朵朵白云浮在碧蓝的天空,云是那么的近,似乎抬手可触,天又是那么远,让你跃跃欲飞。白天,湛蓝的天空中,白云时聚时散;傍晚,夕阳的屡屡光芒从乌云隙间射出,镶着金边的紫色的云层变幻着迷人的色彩。我坐在露台的藤椅上,喝着小粒咖啡,融在了这晚霞之中,湖面上飞过的白鹭,也飞过了我的宁静的梦。
沈从文曾写过《云南看云》,他说,“湖湘的云一片灰,长年挂在天空一片灰,无性格可言。”西安的云天何尝不是如此的模糊。他写到,“云南的云给人印象大不相同,它的特点是素朴,影响到人性情也应当挚厚而单纯。云南的云似乎是用西藏高山的冰雪,和南海长年的热风,两种原料经过一种神奇的手续完成的。色调出奇的单纯。”
云南的云,清晰而安静,明朗而透彻。白的耀眼,黑的厚重。
人们都说,黄山看石,九寨看海,来云南看云。停下脚步,我在双廊看云。
双廊是曾经的茶道马帮歇脚的镇子,石头道路,光滑如水,凸凹不平,街巷两边是木楼的商铺,售卖着时尚的服装、银饰,有着各式的咖啡店和茶馆。和云南其他古镇一样,随处是旅拍的影楼,为各地到此旅游的青年男女们,穿戴上藏或苗民族的服饰,摄影师陪伴他们去各处应景拍写真……和他们同在的是街头席地售卖瓜果、玉米和干菌子的干瘪的老妪。
我知道双廊是源于杨丽萍,她跳孔雀舞而出名,在双廊,在洱海边,她建有自己的行宫——太阳宫和月亮宫。双廊的镇街并不长,南北走向,慢慢走去,也就一个小时左右的游程,我是坐观览车去的码头,去胡桃里,去太阳宫。
“下午的风把你带进胡桃里”,这是路标,时髦的文艺范,也标识着时代的“诗和远方”的青春潮流。走过胡桃里就是迷宫般的窄巷,窄巷的尽头是滴水的巨石,陡峭石阶,仄身而过,把你引到海边,豁然开阔。俯望,太阳宫就立在半岛的岩石上,邻水而居。高树蔽天遮日,攀着山石和藤木,我们走到太阳宫的石墙下,仰望它一层层的高窗。里面怎样,你只能凭你的想象,里面是不能进的……也可能富人的生活你永远不会懂。夫人问我:“杨丽萍是咋进屋啊?这么陡,跟水牢似的。”我说:“她,可能乘游艇登岸。你看见没?岸边就是她家的饮茶观海的遮阳棚,那白色的棚子……”我指崖下方水边巨大的白色拱门给夫人看。
杨丽萍孔雀舞跳得好,柔曼飘逸,摄人心魄。在“太阳宫”,杨丽萍种了三千多种花卉,穿梭花海,六十多岁舞者依然美丽。
我给夫人讲起杨丽萍。
在一档对话的节目里,杨丽萍曾对金星发飙:“你代替不了我!”金星气得直接反驳:“我何德何能可以代替你?你跳的是孔雀,我跳的是人!你平时养花,我平时养三孩子!我还不用助理帮我上厕所擦屁股。”
听说,前不久,她的男助理抑郁症自杀了。从三十九楼一跃而下,年仅四十四岁。他是杨丽萍的伴舞者。
双廊,它就是一个童话世界,它就是蓝色的梦。它即是浮在蓝天上的白云,也是飘于舞台上的那只孤独的孔雀杨丽萍。
杨丽萍,云南大理洱源人,白族。
十五日。午餐后,我们离开双廊,赶回大理,乘下午一点半的D8127次动车驶往丽江。
三、云南的菌子
在去下关动车站的路上,给我们开车的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东北人。姓邢,一条健硕的汉子,很健谈。一上车听到他浓重的东北腔,我便好奇,他是怎样落户大西南的?
“我是哈尔滨那嘎达人。来这里已经三十多年了,还是不习惯,想家乡的雪,想东北的粘豆包和酸菜红肠大列巴。”
他在当地娶了个白族姑娘,一路上他夸自己的媳妇多漂亮。有了儿子,有了孙子,孙子五岁了。他说他孙子多么得黏他:“每天收车很晚,孙子不睡等我。从小,孙子洗澡得让我给洗,别人不让……
“在下关买了房,有两部车,我开一辆,给儿子开一辆。
“从小爱打架,讲义气,八七年那年伤了人,结拜的弟兄三人逃出了东北,家里穷,兜里只有七块钱,一路扒火车跑到了这里……原想去缅甸,但是没去成。
“遭老鼻子罪了,地里偷玉米吃,挖地老鼠烤着吃……东躲西藏得两个兄弟熬不住,投案自首了。他们这些年也该出来了吧……没联系过。
“想找个吃饭的地方,遇到一户人家盖饭,我给工头说,我有的是力气,只要有一碗饭吃,有一个睡觉的地方就行……我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是工头,就是别人忙着干活,他在旁边喝茶的人……我很有眼里架,殷勤地给工头点烟倒水陪笑脸……
“后来,一次给岳父家盖房,工头给他们家提亲,把我介绍给了他们家四姑娘,他们一眼看上我体壮能干……让我倒插门,我绝不干。这些年,我给岳父岳母养老送终,岳父岳母去世后,我和媳妇搬离了那个家……
“和东北老家十多年没有联系了,我结婚那年才联系上父母,接父母过来住了一个多月。我总不能荒着啊,娶了媳妇,我开始折腾,可以说什么都干过,给人护场子,给人讨债,开黑车……除了贩毒,违法的事咱不干。你穷,村里的人看不起你,你有钱了,他们又议论你,说你的钱来的不正道……后来,我盖起了房,办起了汽车修理厂……买了车。”
他真能干。他的案子了结了吗?我不知道,只知道那年月,通讯闭塞,交通不便。三十年了,或是,已经过了诉讼期了吧。
便和他聊起了云南的菌子。
“呵呵,你说菌子啊,多了去了,鸡纵菌、竹荪、松茸、牛肝菌、红菌、青头、干巴……我一个伙计,前日里,报警,非说自己开车撞了人,警察来了,一看行车记录仪就笑了,问他,你是不是刚吃了手青菌?
“这几天雨多,山上出菌子,我上山采过几次了,够一年吃的……每年都这样。
“这里流行一个歌谣,老少都会唱: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对了,你们在餐馆吃饭,遇到过没有,菌汤端上来,却不给你们筷子?得等二十分钟……对,那是有些夸张了。”
云南,每年采菌吃菌中毒的人很多,云南人吃菌子后神神叨叨“指小人”的笑话在全国很流传。走入云南,你随处可见警方关于食菌的警示。我想,如日本人的食河豚,舍命不舍这一口鲜。
东北人送我们到了下关动车站。
两个小时的动车,下午四点到了丽江。入住丽江古镇里一家叫“听花堂”的民宿。垂墙的绿植,开着繁茂红色的三角梅,点点如星。花枝如瀑,形成门拱,掩着门楣,裹着门庭,大门前竖着一块木牌,写着“我在听花堂等你”。
四、不夜的丽江
傍晚,游丽江古城。不夜的丽江灯火辉煌,人头攒动。
十六日。游览玉龙雪山、云杉坪、蓝月谷,观看《丽江印象》。
女儿休年假,带我老两口自由行来游云南。夫人没有到过云南,我是来过的,我便说我在寻找三十年前我的足迹……
眼前,似乎全国的人都来云南旅游了。满街的人,人潮涌动,穿戴时尚的年轻情侣,带着孩子的父母,操着各地的口音老人,四川的河南的东北的江浙沪的……原来并不是这样的,三十年前我领队我们系统的劳模来云南度假,从广西的桂林再到云南的昆明,从昆明到大理再到丽江,那时还没有旅游的概念,地方偏僻,落后,没有飞机也不通动车,乘大巴一走一夜。那时,游走各个古城古镇,民族风情却很浓,大理古城古香古色,灰色的城门和颓废的城墙,小小十字街,一眼望到头。丽江的小桥流水,石阶的斜巷,细雨中背着背篓的纳西族老人佝偻着身躯和你插肩而过……古朴而原始,一种历史的沧桑。
记得,那年我从云南回来曾写诗:六月的花,在微风里仰头/我给你读了句郑愁予的诗/我告诉你/我达达的马蹄声踏过了/青石向晚的街道……这不是美丽的错误/我是归人,不是过客/我要把这旧日的诗稿/埋葬在泸沽湖畔/杉树林的深处/我还记得/那里,有一条采蘑菇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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