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文档>文学>【流年】致史铁生(散文)

【流年】致史铁生(散文)

【流年】致史铁生(散文)
因为写作,“江山文学网·流年社团”奖励给我一本书——是你的经典原著合集。重读你的经典作品,我走进你的灵魂,也让我的灵魂得到拯救。——题记
  

  

  
你生于1951年1月4日。我生于1954年1月13日。你比我大两年零九天。从年龄而言,咱俩基本属于同一时代人。
  
你驾鹤西去于2010年12月31日,距离六十岁生日只差五天。我依然在这世界上晃荡,距离七十岁生日还差将近五个月。在这世界上,我已经比你多活了将近十年。看目前的状况,我且得活好多年呢。
  
五十九岁,你“铁”一样的肉体消逝了,你所铸造的“铁”一样的文字却依然长生。依然长生的文字,让你成为中国文坛著名作家。你的名字,将在这世间永生。六十九岁,我还在键盘上敲字,敲出来的字,让我成为草根写手,我的名字,在一些小圈子里才偶尔冒泡。
  
我不想当现代阿Q,也无意将你当做赵太爷——要硬拉你做本家,光鲜我的脸面。只是因为从你的著作和人生里,观照到我的人生,我的灵魂,所以,我才斗胆将自己和你相提并论。
  

  

  
你的名字叫“铁生”,其实,你的身体,并不坚硬如“铁”。
  
“先天性脊椎裂”,从你出生之日起,就为你的人生埋下祸根。
  
1969年的上山下乡运动,把十八岁的你卷到陕北延川农村。在延川插队的日子里,繁重的体力劳动,呵气成冰的窑洞,食不果腹的生活,让“先天性脊椎裂”像子母弹一样裂变,不出三个月,你的腰腿便剧烈疼痛,你只好回京治疗。两个月后,疼痛消除,你以为危险解除,重返延川。生产队“优待”你,让你做“牛倌”,整日里与几头牛相伴。孰不知,做“牛倌”,夜里,需要起来好几趟,给牛添草加料。深夜里,朔风砭骨,让你的腰腿疼痛旧病复发。1971年10月,你又返回京城,住院治疗,哪料到,一住将近两年。
  
两年之后,治病结束的日子,却是你轮椅生涯的开端。你的下肢,彻底瘫痪了。那一年,你才21岁。21岁,正是一生中的黄金时代啊!你黄金时代的生命,被残酷无情地捆绑在轮椅之上。
  
30岁那年,因泌尿系统感染、氮质血症、肾盂积水,多病齐发,你不得不进行膀胱造瘘术。1998年,你的肾病越发严重,最后恶化为尿毒症,再度住进了医院。你不得不频繁地进行血液透析,依靠导尿管维持生活。后来,你的透析从一周一次,变成了一周两次。再后来,两天一次。身体里的血要过滤十几遍。每次透析长达4个半小时。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整12年,针刺过1000多次,你的手背上,被针刺得血管隆起,状似蚯蚓。
  
2010年12月31日凌晨,你突发脑溢血,溘然离世,那一天,距离你60岁生日,仅差5天。你的一生,有将近三十九年年,忍受着病痛折磨。
  
要论精神意志,你也并非一直坚硬如铁。
  
你在《我与地坛》中所写:“两条腿残废以后的最初几年,我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间几乎什么都找不到了,我就摇了轮椅总是到它哪儿去,仅为着那儿是可以逃避到一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
  
坐上轮椅后的整整七年,应该是你生命中的至暗时刻。那些年,你不仅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出路,更令你痛苦的是,你失去的,不仅仅是肉体的健康、个人前途、做人的尊严,还失去了爱与被爱的权利,你成了这个世界的“弃儿”。所以,你几乎被痛苦吞噬,陷入绝望,曾经三次自杀。
  
与你相比,我还是幸运的。高中毕业,我原籍不动,由农民身份的高中学生变成实实在在的种地农民,吃和穿,都得从黄土地里刨。上学期间,粗衣淡饭;毕业种地,淡饭粗衣。后来,有幸进了化肥厂,当了亦工亦农合同工,走出黄土地。再后来,恢复高考以后,考上了大学,端上了“铁饭碗”。端上“铁饭碗”以后,虽然也有坎坷和烦恼,要与你的疾痛惨怛比起来,几乎不值一提。
  
要论身体,五十九岁以前,基本无大碍。2013年暑期,还差五六个月不到六十岁生日,才做了第一次大手术,摘了右肾。那之后,一直活蹦乱跳到2019年11月,才肿瘤复发,又做了摘除手术。现如今,我衣食无虞,悠闲自在,每天早晨骑行六十多里地,回家后,吃嘛嘛香。隔三差五,天南海北,四处游逛。
  
其实,我的人生中,也有两次至暗时刻,也曾被恐惧和忧虑缠身。第一次,是攀登之路上突然跌入低谷,“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时候,我竟然流了泪。第二次,是我得了肌无力,突然之间,眼睑下垂,吞咽困难,呼吸不畅,腰难直,步难迈。一直靠眼睛读书写字,一直喜欢四处游走,却突然睁不开眼,突然被禁锢在床上,而且,痊愈之日遥遥无期。一开始,我真的如坠冰窖,如陷泥淖,不能自拔。
  
你在《墙下短记》里写道,“四处无人,寂静悠久,寂静的我和寂静的墙之间,膨胀和盛开着野花,膨胀和盛开着冤屈。”患病期间,一人独处,读你这段话,我深有共鸣。
  

  

  
短暂的痛苦绝望之后,你重新恢复了“铁”一样刚硬的本性。
  
你在《病隙碎笔》里说:“生病的经验是一步步懂得满足。发烧了,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咳嗽了,才体会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刚坐上轮椅时,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岂非把人的特点搞丢了?便觉天昏地暗。等到又生出褥疮,一连数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着,才看见端坐的日子其实多么晴朗。”
  
病房和病床,犹如太上老君的八卦炉。疾病带来的疼痛,犹如六丁神火。长期病痛的煎熬,不断地吃药、打针、输液,十二年的透析,不但让你顽强的活着,也让你的意志淬炼成钢筋铁骨。
  
你三十岁那年,医生就预测你只有五年的寿命,你却一直坚持到六十岁只差五天。经常给你做透析的护士对你说过一句话:“你的名字真的没取错,你的命比铁都硬。”
  
支撑你活了这么些年的比铁还坚硬的精神支柱,就是你在与疾病斗争的过程中“一步步懂得满足”。“一步步懂得满足”,就是超越疾病与痛苦之上的灵魂“摆渡”,在不断“摆渡”的过程中,你“接受残缺。接受苦难。接受墙的存在”,笑傲疾病与痛苦砌筑的高墙。
  
弥留之际,你被辗转三个医院,咳嗽不止,憋得满脸满身通红,为了能保证完成器官捐献移植手术,在微弱的呼吸中,硬是挺了九个小时,坚持到天津红十字会取器官的大夫赶到,才舒缓地呼出最后一口气,让每一个捐献的脏器都处在血液正常灌注状态。以至于为你做器官移植手术的主刀医生由衷敬佩地说:“铁生真坚强,真配合。”
  
毋庸置疑,你生命力的坚强,来源于精神意志的坚强。
  
与你相比,我的“生病的经验”几乎微不足道。然而,2013年以后,特别是最近这三四年里,我也享受过跳下病床走出病房走进田园山川的惬意,享受过上吐下泻之后胃肠恢复常态的平和,享受过浑身毛发全部变白之后大部分又慢慢变黑的转化,享受过眼睛肌无力之后可以睁圆眼睛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瞳仁的明亮,享受过腰椎佝偻之后扔掉拐杖昂首挺胸的劲道,享受过吞咽无力之后大口吃肉的爽快。所以,我也一步步懂得满足,觉得健健康康常态化活着真好。
  
一步步懂得满足,让我愈加珍惜每天早晚的红霞,愈加痴迷每一株花草树木,愈加看重每一位亲朋好友的亲情和友情,愈加眷恋我读过的每一行字,愈加努力拍摄每一幅图片敲击每一篇文字。与疾病同行,每一天快快乐乐,每一天都不虚度,足矣。
  
你说,“我轻轻地走,正如我轻轻地来,扫尽尘嚣。”“轻轻”两字,是低调而不张扬,是淡静而不喧嚣,是轻松而不沉郁。“扫尽尘嚣”,是清清白白而毫无尘垢,是澄明透亮而绝不拖泥带水。你对这世界的告白,纯净而富于诗意,潇洒而顺遂自然。你这句话,也说出了我的心声。
  

  

  
你曾自称“职业是生病,业余在写作”。对你而言,生病是被动接受的残酷,写作是主动出击的抗争。
  
你写散文《我与地坛》,通过平实冷静而充满温情的文笔,表达了“失魂落魄的人”对生命的苦难和意义的思辨,最终醒悟道:“太阳,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太阳和阳光,让你心灵灿烂。
  
在小说《命若琴弦》中,老瞎子和小瞎子师徒二人结伴而行,不惧身体残疾,风餐露宿,翻山越岭,匆匆赶路,坚持弹琴。老瞎子希望用几十年的不懈努力弹断一千个琴弦,就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去追求美好和光明。断了一千根琴弦之后,老瞎子方才知道自己视为救命良方的纸条上是一片空白,在短暂的绝望和沮丧之后,依然精神抖擞地出现在绝望到自杀的小瞎子面前,对小瞎说,“我记错了,不是1000根,是1200根。”要小瞎子继续弹琴说书,并告诉小瞎子,他师傅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记住,人的命就像这琴弦,拉紧了才能弹好,弹好就够了。”命若琴弦,拉紧弹好,生命就有了价值和意义。
  
你所有的作品,都是在治疗疾病的间隙中创作的。你的《病隙碎笔》,一共20万字,足足写了四年。四年,一周两次——后来是隔天一次——的透析,每次都得四个半小时左右。透析结束,又严重缺水,你就是在这种境况下,抓紧可以利用的每一分钟,在病床上极其艰难地书写每一个字,每一句心声。你以写作向死神宣告你的绝不放弃,你以写作拯救你自己,你以写作成就了一位伟大的作家。
  
与你一样,写作,也是我与疾病抗争的良方。
  
除了药物治疗之外,我曾经给自己开了四剂药方,第一剂,就是读书码字。我曾经在散文《料青山金佛应笑我》里写道:“码字,让我在自由倾诉中,净化灵魂,美化胸臆。”并且还说:“靠文字修行,这一剂药方,是最佳良方。”
  
2019年11月下旬到今年年初,我做了两次大手术,得了急性胰腺炎,严重肌无力症,现在,还每天吃着靶向药。三年多来,我一直坚持写作,写了一百四十多篇短文(主要是散文,也有少量的小说、诗歌)。
  
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写作,与你的创作绝不能同日而语,既没有惊世骇俗的震撼力,也没有光彩闪耀的美感力量,几乎仅仅聊以自慰。然而,即使是敝帚自珍,也不妨碍我同样以写作抗争疾病。
  
你说:“命定的局限尽可永在,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你这句话,可以奉为至理名言。
  

  

  
2002年,华语文学传媒颁奖典礼上给你的授奖词是:
  
“他的写作与他的生命完全同构在了一起,在自己的写作之夜,史铁生用残缺的身体,说出了最为健全而丰满的思想。他体验到的是生命的苦难,表达出的却是存在的明朗和欢乐,他睿智的言辞,照亮的反而是我们日益幽暗的内心。”
  
是的,生命的苦难,是你创作的最重要的主题。
  
《我与地坛》,既有你自己生命的苦难——只能坐在轮椅上度过今生;也有你最挚爱的母亲的苦难——为你的苦难而痛苦,为她自己罹患肝病而痛苦;还有一位长跑家想借助长跑的好成绩改变卑贱命运而屡屡碰壁的苦难;更有一位弱智小姑娘被别人欺辱的苦难。苦难,与你,与他们,如影随形。
  
小说《命若琴弦》里的老瞎子和小瞎子,整天陷在一片黑暗当中,还要忍饥受冻,天天爬山涉水,穿村走巷,弹琴说书。苦难,几乎与他们天天相伴。
  
《我的遥远的清平湾》,生活在满目疮痍偏远凋敝的陕北山村里的农民,吃不饱,穿不暖,劳作艰辛。苦难,融化进他们生命的日日夜夜。
  
小说《原罪·宿命》里,高位截瘫的十叔,整天躺在只有六平米的小屋里,只能通过七面镜子的反射,看见窗外“墙头上的一溜野草”,“墙那边的一大片灰压压的屋顶和几棵老树”,以及最远处的“一座白色的楼房和一块蓝天”。此外,“再没有别的了”。幽暗和孤寂,天天包围着他。另一位主人公莫非,本来要出国留学,却因为自行车轮子碾上一个茄子而摔倒,又被迎面而来的汽车撞上,撞成下半身瘫痪。
  
《关于詹牧师的报告文学》里的詹牧师,满腹经纶,却无施展之处,一生不断追求,却又始终郁郁不得志,苦难和辛酸,相伴他终生,更可悲的是,其人格也被荒诞的时代而扭曲。
  
这些作品里,你没有回避苦难,你用冷静甚至是透视的笔法,展示了苦难,也解剖了苦难给人的灵魂带来的折磨和扭曲。
  
你,就是鲁迅先生所说的“敢于直面惨淡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的“真的猛士”。直面苦难,让你的作品有了挖掘生活本质的深度,有了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的悲怆震撼,也正因为如此,你的作品才会随着光阴流逝愈加沉淀出卓尔不群弥久恒鲜的生命力。
  
直面苦难之后,你并没有沉溺于苦难而不能自拔,也没有一味的玩味苦难,而是以充满温情的文字,在苦难的幽暗之上打开一扇窗,窗外,阳光明媚,给身处黑暗里的人带来光亮。在茫茫沙海远处捧出一片绿洲,绿洲,满目青葱,给满目荒凉的人带来生机。
  
在《我与地坛》里,坐了几年轮椅的你,于苦难中看见最深沉真挚的母爱,看见了人与人的温情和关爱,看见了绿树花草,看见了喷薄而出的旭日。
  
在《命若琴弦》里,你赋予琴弦于希望和光明的象征,老瞎子和小瞎子,在不断弹琴的过程中,不断追求美好和光明,拯救自己,也普渡众生。
  
《原罪》里的十叔,能在窗外的风景里看到生活的丰富多彩。《宿命》里的莫非,也能在长期的“沦落”之后,被“逼上梁山,落草为寇”,走上文学创作之路,并成为一位著名作家。
  
《我的遥远的清平湾》里的队长、老白老汉、老破老汉、老破老汉的小孙女,在艰难的生存条件下,依然保持着本真淳朴的本性,善良醇厚,让“我”感受到异乡人的温情和体贴。
  
《关于詹牧师的报告文学》里的詹牧师,一辈子都不愿屈从命运,都想努力改变积极的命运。尽管他也为了“政治正确”而当过“告密人”,然而,在世俗生活中,他又是个“大善人”,慈爱悲悯,乐于助人,闪耀着人性善良的光辉。
  
你用你的作品,带给读者黑暗之外的明亮,磨难之后的满足,心痛之后的平和。
  
重读你的经典作品,我在悲怆之外读到了宁馨,在苦难之后读到了欣慰,在绝望之后读到了希望。
  
我自己,在过去三年多的写作中,也尽量做到既不回避苦难,也不沉沦于苦难,而是在正视苦难之中给自己以希冀和力量,让我的文字激励自己以坚强的勇气直面现实,以昂扬的热情奔向未来。
  
我相信,在今后的写作中,我更会以你为榜样,不断“超越自身的局限”,不断“感受幸福”。在写作中,提升自己,完善自己,直到秋风落叶,飘入静美。
  
2023年8月17日星期四下午初稿
  

  

  

0 条回复 A文章作者 M管理员
    暂无讨论,说说你的看法吧
个人中心
购物车
优惠劵
今日签到
有新私信 私信列表
搜索
  • 5253 用户总数
  • 36510 文章总数
  • 145017570 浏览总数
  • 0 今日发布
  • 2317 稳定运行
立即加入

加入本站VIP,全站资源任意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