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箩筐】又是一年黄花黄（散文）

一
　　
又是一年丰收季，黄花飘香采摘忙。每年端午节前后，正是黄花菜成熟的季节，金灿灿的黄花随风摇曳，美不胜收。
　　
端午节那天，我带着女儿回去看望父母。放假三天不用着急回城里，准备在老家呆上几天，帮父母摘黄花菜。
　　
家乡好多人家都种了黄花菜，采摘黄花菜虽然劳累，但收入高，见效快，刚摘回来就可以卖钱，比种麦子玉米划算。
　　
黄花菜又名金针菜、忘忧草，形似水仙，香味浓郁，味香质嫩，营养丰富，被奉为“席上珍品”。采摘期可持续40天。说起采摘黄花菜，这可是个特别细致累人的活儿。民间有这么个说法：要想死得快，种上二亩黄花菜。可见采摘黄花菜是多么辛苦啊！
　　
第二天凌晨四点多，父母就已经起床，洗漱完毕，准备去地里摘黄花菜。他们尽量不弄出动静，想让我跟女儿多睡会儿。尽管父母轻手轻脚，我还是被三轮车马达的“隆隆”声惊醒。
　　
我摇了摇还在熟睡的女儿，让她赶紧起床，一起去地里摘黄花菜。女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慢腾腾地起来，磨蹭了十来分钟。
　　
“娃睡得正香，起那么早干嘛。你陪娃在家，我跟你爸去摘黄花菜。”妈妈一个劲地唠叨着。
　　
“那怎么行呢？我这次回来的主要任务就是帮你们摘黄花菜。”我说完，就登上三轮车，吩咐父母和女儿坐好后，打开车灯，骑着电动车向地头驶去。
　　
天空灰蒙蒙的，周围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雾气。放眼望去，天边隐约露出一点点红光，天空微微泛着一点光亮。清晨的冷空气夹杂着路边花草和泥土的味道，清新扑鼻，上面还闪着晶莹
　　
的露珠。周围所有的景色都覆盖在柔和的晨光中，一望无际的玉米地，一棵棵玉米就像威武的士兵排列得整整齐齐，在晨曦的映衬下，更加茁壮、精神、有活力。一棵棵粗壮的核桃树，舒展着全身的筋骨，茂密的叶子伸向远方。挨着黄花菜的那片地里，种了一地的药材，开着紫色的花儿，星星点点，忽明忽暗，就像天空一颗颗闪闪烁烁的星星。
　　

　　
二
　　
终于到达目的地。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天空变得浅蓝透亮。我们每人腰上系着一个布袋子，开始采摘黄花菜。一棵棵黄花菜如一根根荧光棒，闪着黄色的亮光。它们一棵棵伫立在微风中，狭长的叶子一片片舒展开来，好像亭亭玉立的少女，面带羞涩，穿着绿色的连衣裙，在微风中翩翩起舞。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耳边传来斑鸠“咕咕—咕—”的叫声。还有各种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打破了清晨原有的宁静。
　　
由于父亲的腿行动不便，胳膊又使不上力，再加之他眼睛视线不好，看东西很模糊，在黄花菜地里走起来异常困难。突然，父亲被黄花菜狭长又浓密的茎叶绊了一下，整个身体直挺挺地向前扑倒。
　　
我赶紧上前一步，扶住即将被绊倒的父亲：“爸，您歇会，我跟我妈来摘。”“没事，我慢慢来。”父亲站稳了脚跟，慢慢地向前挪动着双腿，一只手扳住黄花菜的枝干，另一只手仔细挑选着含苞未放的黄花菜进行采摘。开了的黄花菜没有卖相，一定要及时采摘。他动作笨拙，看起来很吃力。但他仍旧一步一步向前挪动，坚持采摘黄花菜。
　　
再看看母亲，她虽然身体瘦弱，腰有点驼，但干活麻利。只见她两手上下翻飞，动作娴熟而轻盈，随着清脆的“噗噗”声，一根根成熟的黄花菜全被母亲完好摘下，不一会儿便摘了满满的一布袋了。看起来就像只装有宝宝的袋鼠妈妈，袋子里鼓鼓囊囊。实在走不动了，母亲才将袋里的黄花菜倒出来，装进蛇皮袋里。随后又将空布袋系在腰上，继续采摘黄花菜。
　　
母亲身体灵巧得像只松鼠，穿梭于黄花菜繁密的枝叶间。她的胳膊去年被三轮车撞骨折了，基本痊愈，干重活还有点疼，可这丝毫并不影响她干活的速度。现在母亲看见啥活都想干，一刻也不闲着。
　　
黄花菜的叶子上抖动的露珠，好像母亲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晶莹透亮。母亲用衣袖拭了拭脸上的汗珠，继续摘着黄花菜。
　　
女儿也在边上摘着黄花菜。她从来没起过这么早，也没摘过黄花菜。虽然她摘得比较慢，但她采摘得很仔细，从不放过一根熟透的黄花菜。采摘完眼前的，她还回头望望，看看身后是否遗留下没摘干净的黄花菜。如果采摘不干净，过后就会开花，卖不出去。她一刻也不停歇，跟她外爷一前一后地摘着。
　　
一阵晨风吹来，如同小姑娘纤细的手，抚摸着每一个人的脸颊，也送来一丝清凉。摘了一包黄花菜，我的腰已经有点酸痛了。脚下的黄花叶子也缠绕着我的脚，我的心情有些烦躁，真想跑到大路上凉快凉快，摆脱这难缠的黄花菜茎叶。可回头看看父亲和母亲，他们步履蹒跚，慢慢向前移动，一根一根认真地摘着黄花菜。我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鼻子一酸，泪水差点流出来。
　　
父母已经七十多岁了，每天还要起这么早，干这么重的农活。我们姊妹几个劝过不知好多次了，让他们别种地了，太累人了。
　　
可他们说什么也舍不得放弃，还说：现在条件比以前好多了，干活也少了，每天早起全当锻炼身体。你们现在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趁着我们老两口还能动，干一点是一点，给你们减轻一点负担。这样的话母亲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养儿防老，父母将我们姊妹养大成人，他们本可以享受清福，可他们却舍不得丢掉土地，总是为儿女着想，从没为他们自己着想过。他们就如燃烧的蜡烛，直到蜡油燃尽，方可停歇。我不愿再多想，还是继续摘黄花菜吧！
　　
此时已经七点左右，太阳露出大半个脑袋，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为黄花菜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也染黄了父母头上的银发。他们的衣服、脸颊也被镀上了一层金色。我们也快摘到地头了，朝阳斜洒在黄花菜上，和黄花菜混合在一起，彼此辉映，让人辨不清哪些黄花菜能摘，哪些不能摘。
　　
“转过身去，背对着太阳，就能看清哪根黄花菜能摘了。”母亲边摘黄花菜边说。
　　
按照母亲说的，我转过身去，终于看清了一根根黄花菜在枝头摇曳，它们仿佛在笑我，连根黄花菜都辨不清楚。
　　
我不再理会，也不再多想，舞动着双手，左右开弓，快速地摘着黄花菜。我唯一的能做的，就是能帮他们多干点活，为他们减轻一点负担。
　　

　　
三
　　
满满的两大蛇皮袋黄花菜，在七点半之前已全部摘完。当我问父母为何起得那么早时，他们的回答又一次让我心酸。
　　
因为起来早干活，天气凉快。过了七点半，天就热了，收购黄花菜的商贩早走了，连个卖的地方也没有。如果卖不了，就要带回来放在锅里蒸，蒸好后晾晒在院子里，直到晒干保存起来。晒干的黄花菜价格虽然比较高，但是特别累人。要蒸、要晒、还要保存好，否则会影响价格。遇到下雨天，黄花菜照摘不误。父母穿上雨衣，冒着雨，去地里摘黄花菜。
　　
摘黄花菜累人，卖起来也很难难，得把握好时间，否则根本卖不了。这就是父母起来早的原因，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
　　
刚进门，父母又开始在厨房忙碌起来。母亲说趁着今天天气好，黄花菜晒干快，就不用卖了。他们将今天早上采摘的黄花菜上锅蒸，蒸了大约七八分钟，接着将蒸好的黄花菜倒在筐子里滤去水分，使其冷却，最后倒在院子里晾晒。此时是上午十点多了，我们还没有吃饭，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饭。
　　
我和父亲、女儿在院子里晾晒蒸好的黄花菜。太阳慢慢爬上头顶，发出灿烂的光芒，照在人身上火辣辣的。黄花菜倒在地上嗞嗞地冒着热气。由于父亲的腿不好，蹲不下去，他干脆坐地上，专心地摆放着刚蒸出来的黄花菜。为了能尽快地将黄花菜晒完，一根根摆起来太慢了，我干脆抓起一把黄花菜，像天女散花似的随手撒了起来。女儿看见我撒，她也抓起一把撒了起来。小孩子干活麻利，起身灵活，像只翩翩飞舞的蝴蝶，上下翻飞。黄花菜从她手里纷纷落下，像飘飞的枫叶，散落得到处都是。有的撒出好远，有的黏在一起，有的没撒匀，两三根凑在一起。我把黏在一起的黄花菜抖落散开，把没撒匀的就用手将它们匀开。父亲却一根一根地将黄花菜捋直摆放在水泥地上，摆得那样认真，一点也不急躁。
　　
我看得心急，问了句：“爸，你为什么不撒呢？撒比摆快多了。”
　　
“撒的没有摆的直，直条的比弯曲的黄花菜价钱高一点，我没事慢慢摆。”父亲边摆边说。
　　
我的老父亲，为了多卖几块钱，宁愿顶着烈日，坐在滚烫的水泥地上，脸上流着汗水，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发亮，也要把黄花菜捋直摆放整齐。您省吃俭用一辈子了，还在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如今的社会又不像以前，缺吃少穿的。身体最重要，千万要注意。
　　
为了让父亲不再受热，我随手抓起父亲身边的黄花菜撒开。看着满院子的黄花菜，一根根如金黄色的小棒，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根根分明，无比绚烂。我和女儿开心地笑了。
　　
“饭熟了，赶紧吃饭。”听到母亲的催促声，我赶紧冲进厨房，将饭菜一一端进屋子里。看到满满的一桌菜，心里如阳光照进来，暖烘烘的。和父母在一起，感觉才是最幸福的时刻，一切烦恼忧愁瞬间消失。
　　

　　
四
　　
在老家待了两天，帮母亲摘了两天的黄花菜，就匆匆回家了。夏日的天气，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就下起了雨。我回家已经两天了，也不知道父母在忙什么，于是随手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得知父母刚才冒着大雨在地里摘黄花菜。他们凌晨两点半就起来了，头戴矿灯，身披雨衣，脚穿雨鞋，冒着大雨去地里摘黄花菜。
　　
听了母亲的话，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母亲。父母执着于那片土地，耕耘了一辈子，不知倾注了多少心血。他们视土地如生命，默默地守护，辛勤劳作，收获着属于他们的幸福和快乐。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父母冒雨摘黄花菜的情景，泪水如窗外的雨点滴落，瞬间模糊了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