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文档>文学>【流年】时光流转护城河(散文)

【流年】时光流转护城河(散文)

【流年】时光流转护城河(散文)
“匆匆来寻故地,旧貌换新颜。”第一眼看见西护城河新貌,脑瓜里蓦然冒出两句诗。
  
说匆匆,也真是匆匆。因为台风“杜苏芮”席卷而来的大暴雨,在家里憋闷了三天,憋得心里都发了霉。发霉的心田,却有个念头潜滋暗长:得看看如今的护城河啥模样。吃过晚饭,见天色放晴,夕阳未落,当即驱车,直奔西护城河而来。西护城河离我现在居住地近,自然先奔这里。
  
小时候,我家住在东门里,西门很少来,所以,小时候,对西护城河的印象很模糊。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西城墙的南半截被开辟成菜市场,时鲜蔬菜、猪牛羊鸡鸭鹅鱼肉、加工食品和调料,应有尽有。我经常去那里买菜,印象非常深刻。菜场里的烂菜叶、现杀鸡鸭鹅鱼的下水等垃圾,都被丢进护城河。每次去买菜,还没走进去,霉臭味就扑面而来,偶尔瞥一眼护城河,只看见,黑乎乎的水面飘满垃圾,稍微靠近一些,浓郁臭气,直呛鼻子。西护城河,成了肮脏透顶惨不忍睹臭气熏天的臭水沟。犹如当年老舍先生笔下未改造之前的“龙须沟”。
  
前几年,西门一带的旧民房拆迁完之后,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北关外的东明湖也重新扩大整修,水清树绿,花草繁茂,亭台楼榭,成了老百姓游玩健身的好去处。从前年开始,紧邻东明湖的西护城河修复工作,逐步展开。这两年,时不时地,每次路过西护城河的旧址,总要瞄几眼,期盼着早日修复完毕。
  
将车停在“达生”桥。“达生”桥,就座落在当年的西城门旧址。下了车,站在“达生”桥上向南北望,一条足可供两条小游船并行的河流赫然展现眼前。
  
河水深深,清澈见底。河岸,石块砌就。护栏,仿石的,圆栏杆,盾形立柱,造型新颖。桥南西岸和桥北东岸,已经整修完毕,花草树木,蓊蓊郁郁;灰瓦白墙挑檐攒脊的仿古屋、亭台、廊榭,既古色古调又时新靓丽。红色散步小径,蜿蜒曲折,格外温馨。桥南东岸和桥北西岸,因为临近的高楼没有完工,还没有开放,却也形貌初具。
  
我沿着桥南河西岸缓缓踱步,只见两岸花草树木亭台屋榭倒映河水之中,虚实相映,宛若江南古镇美景。不由惊叹:这真的是当年的臭水沟吗?
  
身后,一对年轻夫妻,也带着孩子来河边游玩,男的惊叹道,“呀!护城河里的水好清啊!”
  
女的接着说,“还不是这几天接连下大雨吗?”
  
听了他们的对话,我却想,当年的臭水沟,下了雨,也只能是污水横溢啊。
  
又驱车去看东护城河。
  
东护城河,我再熟悉不过。二十四岁之前,我在东门里住,家离城墙的直径距离,不超过一百米。二十四岁之后,搬到东关住,家离护城河的距离,不超过五十米。后来,我又南迁一里多地,我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单位——县一中,紧贴东护城河北段东岸。一直到退二线,只要上班,我就得沿着东护城河一路向北。
  
如今,一走近东护城河,脑瓜里就浮现出它过去的模样。
  
我小时,污染少,河水很清净。水清则有鱼虾蚌,我和二哥跟在金峰叔、国增叔、二猫头叔、三毛叔、我四叔、铁金等人的身后,经常跳进河里捕鱼。特别是大雨之后,河里涨满了水,鱼也多起来,欢腾跳跃。我们一群人,跳进水里,有的拉网,有的撒网,有的,干脆下手摸鱼。摸鱼,国增叔最在行,躬下身子,两手包抄,不一会儿,两手捧出一条鱼来,在他手里,摇头摆尾。我和二哥,提着水桶,赶忙跑过去,接过来,放到水桶里。不大工夫,我们就捕到十几条,带回国增叔家,炖一地锅,炖熟了,香味四溢,吃进嘴里,特新鲜。每人捞一碗,吃完了,再盛,不大工夫,一大锅鱼,吃得一干二净。那时候,生活紧张,大家都吃不饱肚子,河里捕鱼,让我们既解了馋,也饱了腹。
  
生产队也曾经搞过集体捕鱼。
  
有一次,队里从东平湖请来了几条船,每条船上,都有十几只鱼鹰。鱼鹰是捕鱼的行家里手。跳进水里,不一会儿,嘴里衔着一条鱼,露出水面。碰上大鱼,两条鱼鹰协同作战,一个衔头,一个衔尾,抬出水面。那一次,捕了好多鱼,我家也分了一条四五斤的大鱼,我娘炖了鱼汤,一家人大快朵颐。
  
河水少的时候,生产队会组织社员,分段排水,把鱼撵在一块,然后捕捞上来,分给社员。
  
河水清清,自然利于荷花生长。一到夏天,满河碧绿的荷叶之上,粉色的荷花,白色的荷花,迎风摇曳。护城河,摇曳成荷花世界。莲蓬熟了,我们摘下来,剥开,将莲子送进嘴里,满嘴都是脆而甜的汁液。酷暑时节,也不管白天还是晚上,跳进去,在没有荷叶的地方,游来荡去,任由清凉的河水亲吻肌肤,凉爽身心。
  
寒冬季节,满河里结冰,也是天堂。我的好朋友罗杰,自己制作了一块滑冰板。木板,楔进几颗钉,钉尖朝下。再弄两根钢筋,将一段打磨成尖。我和罗杰,轮流滑冰,蹲在木板上,两手握着钢筋,使劲一撑,木板就发出细微的“嗤嗤”声,向前滑行。撑得越快越用力,木板滑得越快,最快的时候,就像一只燕子,贴着冰面飞翔。那感觉,真爽!
  
最爽心的,我的恋爱时光也跟城墙与护城河有关。
  
我家在东门里的时候,我女朋友的家在南顺城街,顺城的意思,就是紧贴城墙。我的家,在三弯巷,紧挨南顺城街,两家直径距离,一百多米。后来,我家挪到东关外,和她家隔着城墙和护城河,直径距离,不超过二百米。地利之便,给我们的约会带来了便利。
  
那时候,谈恋爱还属于“偷情”,谈个恋爱,像做贼。白天里,不敢接触,只有到了晚上,才敢借着夜色的掩护,在没人的地方,见见面,说说话。最适合的地点,当然就是城墙。特别是荷花盛开的月夜,朦胧的月光照耀着护城河,蓊蓊郁郁的荷叶恍如梦境,梦境里的荷花妩媚而迷离。朦胧的月光增添了暧昧气氛,暧昧的气氛最容易酝酿少男少女的情愫。淡淡的荷花香,微微的鱼腥气,媾和一起,让力比多潜滋暗长,让我们俩彼此的情感越来越有粘度和厚度。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老城墙和护城河,既是我俩情感发展的见证,更是不可或缺的媒介。
  
一九七七年,我家搬到护城河以东,我已经是二十大多的壮劳力。搬到那里以后的十多年,护城河是我们家生活越来越好的一大源泉。
  
生活好转的一大项,是可以大量吃蔬菜了。大量吃蔬菜,是因为自己家里可以种蔬菜了。种蔬菜,得有菜园子。菜园子,在我们住房前面。菜园子里,可以种黄瓜、番茄、豆角、茄子、白菜、菠菜、芹菜、白萝卜、胡萝卜、辣椒等等。种菜,离不了水,尤其是黄瓜,从长出小瓜开始,每天都得浇水。水源在哪?护城河里。
  
我们搬到东关外之前,本家二根堂爷爷一家,早就开辟了菜园,为了浇菜,他们在护城河边架设了一部铁架手摇水车。我们搬去之后,二根堂爷爷就撺掇我们种菜,还主动提出,“水车,随便用。”于是,我们家里人经常摇动那架水车,我摇得最多。在不停地摇动中,护城河里的水顺着水链子源源不断提升上来,然后,顺着一条小水沟,流进我家菜园子里。源源不断的护城河水,让我们菜园子里的蔬菜水灵灵,鲜润润。也让我们的生活逐渐走上水灵鲜润。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以后,污染越来越严重,东护城河,也成了臭水沟。春夏秋三季,天气越热,河道里越脏,臭味越浓,蚊蝇越多。我骑车经过时,纷飞的蚊子像随风而至的雨点一样,扑面而来,我只好腾出一只手,不停驱赶蚊子。那些年,河两岸的老百姓,县一中的师生,都深受其苦。我们单位也一直向主管部门反映,除了清清河道,打点药,也没有根治的办法,收效甚微。
  
如今,来到东护城河东南角,放眼望去,模样大变。
  
原先的南护城墙和东城墙遗址上,铺设了两条宽敞的柏油马路。破旧狭窄的老桥,已经拆除,一座崭新的大桥,横跨护城河。大桥叫“正心”桥,除了人行道,可以让六辆汽车同时并行驶过。白玉栏杆,栏杆护板上,雕着花卉图案,还有古代诗人吟咏东明景色的古诗。时尚而有文化底蕴。
  
桥东,有一小广场。小广场里,有仿古六角亭、回廊,还有一个雕塑基座,雕塑还没有立起来。站在小广场向北望,从这里到老东门的护城河已经更新,河边辅助建筑和绿化美化也初具规模。
  
打我记事时起,老城墙东南角就是个豁口。我们东关大队第三和第四生产队的社员下地劳动或者回家,都由这里进出。
  
听老辈人说,这个大豁口,是1949年之前,解放军第三次攻打东明县城的时候,用炸药炸开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流行一套丛书,叫《红旗飘飘》,里面都是与红军、八路军、解放军战史有关的回忆文章。其中有一篇,叫《攻打东明县城》。里面记载着,当年,有一次,解放军攻打东明县城,遭到了国民党军队的顽强抵抗,一连几天攻不下来,无奈,才使用大量炸药炸开了县城东南角,取得了胜利。里面写道,为了将炸药堆积到城墙下面,牺牲了很多战士,炸开城墙,也炸死了很多守城的国军。
  
这段历史事实,有两个人对我讲得比较详细。
  
一是我的本家连升爷爷。他说,打完城以后,城里城外的壮劳力都被叫去抬死尸。抬了三天,才抬完。最后,城墙和护城河里的死尸都腐烂变形了。血腥气,腐尸气,熏得人受不了。抬完了,好几天,都恶心得吃不下饭。
  
第二个人,是我爱人的奶奶。据她回忆,攻城之战刚结束,她走出老东城门去探看。只看见,护城河里,一层一层,叠满死尸,血肉模糊,解放军、国军、老百姓,都有。脚下满是血,沾到鞋上,黏糊糊的。血腥味,呛得人干哕。
  
其实,古代人修筑城墙和护城河,首先考虑的,就是军事用途。
  
唐代诗人柳中庸曾有诗句曰:“岁岁金河复玉关,朝朝马策与刀环。”其中的“金河”,就指护城河。冷兵器时代,修筑城墙和护城河,最首要的目的,是抵御外侵。
  
东明老城墙和护城河也不例外。据《东明县志》(康熙版本)记载,东明县老县城坐落之地,古称大单集,明朝弘治年间从云台集(如今的西堡城)迁徙至此。弘治四年,才修筑城墙和护城河。“城垣周七里”,护城河“深一丈五”、“阔六丈”。那以后,屡坏屡修,修复之时,又有所增设。
  
抵御外侵的案例,县志里也有记载。例如清顺治五年,“夏淫雨,城圮二工”。夏天,淫雨连连,有两段城墙倾圮。“秋初,卒有寇警”,“贼拥数十万,薄城下,重围十五六日,而晏然无恙者,城池之力也”。秋初,突然有数十万乱贼来袭,兵临城下,重重包围,围了十五六日,城内军民,皆安然无恙,多亏了高高的城墙和又深又宽的护城河。
  
老县城东南角被解放军轰炸倒塌的那一次,应该是东明县老城墙和护城河发挥军事效能的最后一次了。
  
我五六岁时,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豁口外边没有桥,只有一段土岗子,来往行人沿着土岗子走过护城河。护城河涨满水的时候,土岗子被淹掉了,来往行人得从东门或者南门绕进绕出。
  
那时候,娘每天都要下地劳动,我也经常当跟屁虫。有一天,乌云翻卷,马上要下雨了,娘催促我赶紧先回家。我一个人,紧跑慢颠,跑到城豁前,大雨临头。天色乌黑,雷鸣电闪,狂风大作,狂风吹着铜钱大的雨点子,紧锣密鼓,倾盆而下。土岗子已经被淹没,只好根据以往印象,蹚着水,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前走。越往前走,水越深,渐渐漫过我的腰,达到脖颈。水流冲得我左右摇晃,好几次,都要跌倒。蹚到最深处,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水淹没了,刹那间,恐惧像毒蛇一样,缠住了我,止不住,哇哇大哭起来。哭了没几声,脚下的水越来越浅,慢慢地,我蹚出了护城河。
  
那一次经历,让我明白,人生最绝望的时候,也许紧接着就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时候。每逢挫折,遭遇至暗时刻,我都不由想起那次蹚水经历,暗暗告诉自己,别慌,别丧气,再等等,也许转机马上就要来到。还真是的,坎坷之后,总有坦途。至暗过去,总有黎明。
  
站在老豁口附近,还想起一个人。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一帮子被打倒又集体关押的县级干部,被差遣到这里清挖河道。劳动工具——诸如镢头、铁锨、架子车——由我们生产队提供。因为学校停课了,我只好天天在生产队劳动。队长派我看护劳动工具,还嘱咐我,跟那些劳改干部一起干活,才能记工分。
  
也巧了,我和被打倒的县委书记共用一辆架子车,他驾辕,我拉边套。我们先从河底挖出淤泥,装到车上,然后,沿着斜坡,拉到旧城墙上。
  
他是我一个女同学的爸爸。我见过他坐在大会主席台上的模样。主席台上的他,高大魁梧,国字脸,浓眉大眼,头发纹丝不乱,穿着中山装,仪表堂堂,威风凛凛。在护城河里劳改的他,弓着腰,满脸胡茬子,腰里系着一根麻绳,穿着又破又脏的衣服。与过去的他,判若两人。
  
一开始,我有些怕他,不敢和他说话,他也不大言语。时间长了,他开始问我,家在哪里住?在哪个学校上学?现在还读书没有?问了好多。当他得知我和他女儿一个年级时,曾经威风凛凛高不可攀的县委书记,变成了一位慈祥可爱亲近和蔼的长辈,他微微笑着,和风细雨,与我交谈。

0 条回复 A文章作者 M管理员
    暂无讨论,说说你的看法吧
个人中心
购物车
优惠劵
今日签到
有新私信 私信列表
搜索
  • 5250 用户总数
  • 36505 文章总数
  • 144845149 浏览总数
  • 10 今日发布
  • 2326 稳定运行
立即加入

加入本站VIP,全站资源任意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