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童年糗事之尿床（散文）

小时候，村里孩子都尿床，有的孩子尿床少，仨月俩月尿一回，有的孩子尿的勤，隔三差五不断秧，村里人都喊他“尿床大王”。
　　
因为尿床，孩子没少挨吵，只是当时的孩子皮，挨吵不记数。
　　
进村的货郎挑子，会卖巧，故意编着歌诓小孩，“吃了我的棉花糖，叫你一辈子不尿床”。
　　
孩子一听能治尿床，赶紧跑回家，翻箱倒柜，把鞋底子鞋帮子，鸡毛鸭毛绵羊毛，女人的长头发都拿来换糖吃，结果糖没少吃，床还是没少尿。
　　
大人怕小孩夜里尿床，一般在睡觉前，都会催孩子先去尿泡，尿光尿净，一滴不剩，再上床。但是有时候一忙，就忘了，孩子更没记性，那晚上十有八九就坏菜。
　　
夏天尿床还好说，天热，单子薄，好洗好晒，随便尿。冬天就有点麻烦，天冷，被子厚，洗了一时半会也晒不干，撵不上晚上盖。谁家也没有多余的被子，所以都是趁哪几天温度高，抓紧拆洗晾晒，平时只能带着尿晒晒，跑跑味，晚上在上面垫点破铺衬烂套子，凑合着。
　　
通常好尿小泡的孩子爱尿床，只是威力不大。我特别能憋尿，家里人都说我尿脬大，下雪的时候我和钢弹在茅坑尿泡的时候对着墙上的积雪比过，他泚了一个圈多一点，然后咋甩都没了，我轻轻松松画了好几个圈，最后还能再沥拉沥拉。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我不尿床则已，一尿床就惊人。
　　
当时农村的冬天，那是真冷，摸哪都冰凉，尤其是晚上睡觉前，我缩着脖，蹦着脚，俩手揪着小鸡不撒丢，就是不脱衣服上床。
　　
娘知道我怕冷，就从床铺下面拽把麦秸，放在床前的空地上，呲啦划根洋火点着，麦秸是穰柴火，粘火就着，但是不经烧，眨眼就灭，所以，娘赶紧抱来贴身盖地，把里子烘烤一下，在火灭前抱到床上，我三下五除二，脱了棉袄棉裤，像泥鳅一样，趁热哧溜钻进去，迅速缩成一团。
　　
我一进被窝，虱子不干了，我怕冷，虱子也怕冷，它们感觉衣服突然变凉了，不明就里，就从领口，胳肢窝，腿旮旯，棉裤缝，烂套子的地方跑出来，探个究竟，结果一现原形，正赶上我娘把衣服翻过来剋虱子，当场被活捉。我娘俩指甲盖一挤，“啪”的一声就消灭一个，听着又过瘾又解恨，很快我就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我梦见自己在大海里遨游，游的酣畅淋漓，别提多过瘾了。结果第二天上午，看到搭在院里绳子上的铺地，上面画了一大片地图，简直是水漫金山，才知道自己昨天夜里又尿床了。娘怕耽误我睡觉，没叫醒我，偷偷和我换了位置，怪不得我记得睡下的时候头朝东，早上醒来却变成了头朝西。
　　
我尿床，娘怕我脸红，从来不说我，只要能及时发现，冻不着我，不管尿多大，都不是事。只有我被尿冻醒的时候，她才生气，赶紧把我换到干燥暖和的地方。我打滚翻身磨磨牙，就又睡着了，至于俺娘咋睡的，就不知道了。
　　
村里人都说俺娘把我看的太娇了，给我套的棉裤傻厚，搠到墙上自己都能打挺不倒，四五岁了还吃奶，有的邻居甚至面对面笑话我：“你这孩子，都多大了，黒了还让恁娘搂着睡？”我最不喜欢听这话，谁说我，我就拿眼剜谁。
　　
小孩不但尿自家的床，别人家的床也尿，而且越是在生地方，尿的越兴。
　　
记得有次过年前，下岗三奶奶的大孙子亮哥结婚，按规矩，几个堂弟要在新媳妇娶来的前一天晚上，先住进洞房的大床上，老家叫“滚床”。我和本家的几个小屁孩傍黑一喝罢茶，就赶紧跑去了，床上铺的盖的都是新里新表新棉花，几个人在上面撒着欢翻跟头，活蹦乱跳。又从院子里抱来花柴在床前烤火，一直到半夜，大睁着俩眼，不睡觉，最后实在疲倦了，才钻进被窝，刚一进去，就睡得跟死猪一样。
　　
第二天早上，三奶奶一进屋，看到地上一大堆灰烬，呛人的烟味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股刺鼻的尿骚味，不用说，几个孩子晚上在屋里又玩火又尿床。三奶奶气得心嘴子疼，一个“龟孙”接着一个“龟孙”的骂。
　　
气归气，顶多骂骂也就到天了，大喜事，还能翻脸不成。问几个孩子谁尿的，都说不是我，但是被子上快尿成河了。
　　
我娘和几个大娘婶子知道消息后赶紧来新房里收拾，为自己的孩子善后。先把灰都撮出去，地扫干净。再把孩子尿上的铺地被子都换下来，一会抱到二大娘家去拆洗。幸亏是新婚，被子多，比平时多好几床被子，所以，有得替换，不然真抓瞎。
　　
二大娘是村里的媒婆，嘴可会说，看三奶奶的脸撮得跟麻梭儿一样，赶紧哄她：“三婶子恁就擎好吧，‘沾了童子尿，必定有福报’。等孙媳妇过了门，一准能生一堆孩子，而且个个都带把。”
　　
三奶奶是老封建，重男轻女，一听这，扑哧笑了，这才把手伸进布兜里，挨个给孩子发滚床的钱。几个孩子本来还耷拉着头，等着挨吵，现在看尿床尿成了功臣，喜出望外，手里攒着钱，一路小跑到大街上去买炮。
　　
岁月催人老，转眼半个世纪过去了，当年村里经常尿床的孩子，都到了含饴弄孙的年龄，看到现在的孩子都带着尿不湿，可以随时拆换，再不用尿床受罪了，觉得他们真的太幸福了。
　　
其实自己小时候何尝不幸福呢，即使是尿床了，也没受过罪，母亲承担了孩子所有的苦难，“哺乳三年娘受苦，移干就湿卧娘身”。念及此，常常唏嘘不已，后悔自己懂事太晚，为什么非要等自己大了、老了，才念起娘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