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文档>文学>【东篱】风吹来故事(散文)

【东篱】风吹来故事(散文)


  
我到南方以后,听当地人将做饭说成“烧饭”,很不习惯。烧饭,那不是将饭烧焦了吗?我问同事,何以如此?他说,饭不是用火烧熟的吗?饭和火之间,还隔着一层锅。我豁然开朗。现在烧饭方便了,旋钮一拧,天然气“砰”的一声,燃起蓝色的烈焰,开始绚丽地燃烧。不一会儿,厨房里香气四溢,火舌,最先尝到了饭菜的美味。
  
想起从前,做顿饭不易。那时烧的有麦秆、玉米秆、豆秆,母亲做饭的时候,我经常打下手。她一个人,一会锅上一会儿锅下不方便,尤其是手里还沾着面粉时,就没法腾出空来加柴禾。我就蹲在灶坑边,帮母亲烧火,根据母亲的要求,调整加入柴禾的多寡。尤其炖菜,起初火大些,开锅后就要文火,慢慢咕嘟一会儿。
  
土灶坑全靠风的吸力,外面风量适中,按照母亲的话讲叫“锅好烧”,风小了,火不旺,锅不热,如风太大,抽力太强,火苗都向烟道甚至烟囱脖子方向倒伏,锅也不热。有几次,锅不热,没弄清楚原因,我就一个劲儿地往里塞柴禾,结果,出现了倒烟,我赶紧趴下来,用嘴对着灶坑吹风,有时,会“噗”的一声,灶坑里突然喷出一股烟来,火没着,呛得我和母亲眼泪直流。我很羡慕别人家里有风箱,一拉一推把手,风箱好像在拉手风琴,灶坑里就传来火苗呼啦呼啦的声音,一群舞红绸的姑娘暗中跳得欢哩。
  
我家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后,随着村里通了电,家里用上了煤,直接用上了鼓风机。造型像蜗牛一样的鼓风机,墙上开关咯噔打开,它就奋力吹起来。噪音小,风力大,最先吹开的是母亲的笑脸,再也不用做饭时,因为火跟不上锅不热犯愁了,做饭从此变得省时省力。
  
老家住在一个平缓的山坡上,地势略有点凹,父亲说,这地方背风,其意是说,风不会直接吹到村子,风到村子时,受到山的拦截,风力已经衰减。在我记忆中,春秋季节,正是大风狂躁的时候,经常发生房盖被风掀起的事情。老房子一般不会被掀起,苫房草年代久了,就会变得乌黑,像碳化了似的,草之间板结在了一起,形成了强大的合力。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团结力量大,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我家房子后期进行了改造,比较新,苫房草比较疏松,抗风能力自然比较弱,屡次被风从檐角掀起。父亲、大哥见状迅速冒着危险爬上屋顶,我和二哥在下面递砖头、木板之类的东西,凡是能压住房草的东西都用上。但有时因为动作慢,还是有成绺的茅草被风卷走。那时,还没学到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难怪我对那篇文言文学得很透彻,涉及的考题我会轻松答出,因为我还没上学,就开始一遍一遍地预习了。参加工作后,一次春游,到浙江温岭海边的一个小渔村,那里的房顶上处处摆着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吹着温润的海风,我以为那是渔民信奉的图腾呢。后来,当地人告诉我们,大风来袭的时候,很难抵御,只有这些石头,能将大风压住。他指的是将房顶的瓦片压住,这样一说,我觉得他没做诗人有点可惜。
  

  

  
木心说:“秋天的风,都是从往年吹来的。”秋风的确撩人愁绪。
  
读小学时,一般只上半天课,下午可在学校自习,也可以回家。我们大多数孩子去田里了,帮着家里干农活。秋收后,母亲就要为一家人过冬考虑了,生产队分的口粮顶多能吃到明年的三四月份。我经常和母亲去“捡地”,就是去捡收割后田里遗落的粮食。
  
捡黄豆的时候居多。有时,忙碌了一个下午,我能捡到两抱,一抱就是用双臂能将黄豆满满地抱在怀里那么多,所以,一抱是多少,和身高、胳膊的长短有直接关系。当我和母亲后背都背起行李一样大捆的黄豆,人就有些重心不稳。回村里实际是要爬坡的,坡缓,但长。因为风向问题,有时,觉得风在后面推自己,刚得意有风推自己一把,轻松些,但直打趔趄,不调整身姿就要倒下。有时,秋风兜头吹来,像一双大手推搡自己,寸步难行。风最大的一段路,我就和母亲,几乎是慢慢地挪着双脚走过,身后,豆粒在豆荚里摇铃,在给我们加油。
  
捡回来的黄豆,摊在院子里晾干。由于不多,用木棒捶打后,不需要用木锨扬场,即利用风势将豆荚壳和瘪豆吹出去,只需用簸箕撮起豆子,举过头顶,一点一点撒下,也会起到近似扬场的效果。父亲个子高,所以,这个活儿大多由父亲完成。越高处,风越大。后来,看到“月黑风高”这成语,不需查字典,我就知道这“高”的含义。
  
到了冬天,整个村子仿佛被房顶的积雪压得很矮,但依然躲不过凛冽的西北风侵袭。冬天的西北风最为凶悍,一望无际的雪野是它的道路,泥巴墙上的裂缝也是它的去处,所有的道路都是它的道路。似乎多厚的棉衣也阻挡不了它,仿佛它怕冷似的,要钻到人的胸口取暖。多少次,我看见,村道上,人们只好转过身,倒着走,以后背抗风,像举着一块盾牌前行,看不见人脸。那年冬末,父亲病危,我一家匆忙从沪回乡,刚下火车,就遇到满街横行的西北风,它扬起漫天飞雪,吹着“大烟炮”,呛得人睁不开眼。莽撞的西北风,像一个醉醺醺的酒鬼,不管人家高不高兴,见面就把三杯刺骨凉灌进我们喉咙。
  
其实,要不了多久,春风就紧接着登场了,虽然它暖意融融,但势头迅猛。我大二那年,阳春三月,一场大风长驱直入校园。我们的校园,遍布林地,因为是林业大学,老师说,很多教学用到的树种,校园里都有栽植,整个校园,其实,就是那个年代省城最好的森林公园,吸引了附近许多市民常来这里散步、小憩。春风特喜欢在树之间悠来荡去,像给每棵树干洗头发一样,揉搓抓挠,时而猛烈,时而柔和,树林经常发出呜呜的唏嘘声,或长或短,或大或小。
  
一天中午,七级大风,全校的四个食堂全部停伙,那时,烹饪业尚不发达,大部分食堂锅灶,主要以烧煤为主。按要求,五级风以上不准动火。中午的时候,校园里到处分系分班级排队,去指定的食堂门口领烧饼,每人两个,天空被风刮得昏暗,烧饼成了那天的太阳。领完烧饼已经过了上课时间,全班自习。那天,恍惚觉得,物质决定意识,其实很好理解,吃了烧饼后,下午学习,格外起劲。
  

  

  
我从不认为,拥有空调就是拥有春天。盛夏,除非极度高温天气,我尽量不用空调,空调一吹,我的颈椎病就闻“风”而动。有一次,因“空调病”发作,颈椎和肩部疼痛多日才好转,从此心里烙下阴影。当然,现在出现的无风空调好些,它采用导风板上微孔出风,风若游丝,给人造成无风的“错觉”。但是,办公室里,公司厉行节能,气温不达30度不允许开空调,不知道这个30度是怎样测算出来的,是综合办管人事的专员测算的,权当那是爱的最佳温度,没人去计较。所以,和同事一样,在我的办公桌上,有一台自备的小电扇,有时用它自行调节室温,用最小档吹,吹出的风很柔和又几乎无噪音。它能吹出一个好天气,微风细雨,也能吹出一个静悄悄的好心情。
  
我家新居所在位置,是一幢二十多层的高楼,东、西、南面也是高度近似的高层,北面是小区栅栏,栅栏外是一条河,河以外是一块已征用多年的建筑用地,目前,用来生长各种杂草。冬天时,不知什么原因,我所住的楼房和东侧邻楼之间,风特别大,但走在其他楼之间似乎这种现象就不明显。我从记忆里翻出了“峡谷效应”,用一个词就为自己解惑了。但三伏天一到,这“峡谷”也没有风了,每次出来散步到此,想美美地凉快下,等了很久,也没有风赴约。风也蔫了,风热得也打起了瞌睡,那微微晃动的树叶,一定就是它均匀的呼吸。可是用“心静自然凉”,自然就有风袭过,来解释,显然不通。风是和我们闹着玩,耍了脾气?我只能这样理解啊。风,是一门学问,摆在那,就像出了一道考题,弄不懂的东西太多,风也在告诉我。
  
在家里,我的写字台旁,在一摞书上,还放着一把蒲扇,除了灭蚊灵、六神花露水,它才是我的度夏必备用品。
  
蒲扇呈心形,看着就贴心。轻轻一扇,清风扑面。这是我在柳州生活时,买下的扇子之一。那是一个六月的周末,我去公园,在公园门口的马路旁,一位阿婆蹲在树下,在卖扇子,见我停下脚步,她便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要我买一把。我没犹豫,五块钱,拿了一把,其实房间里已有几把扇子,包括去旅游景点的赠品。但见到老人家卖东西,我能买都买一些。更有甚者,有时到地摊买菜,看天快黑了,我就给老人剩下的一些青菜包圆,回家吃不完,最后只好扔掉。这扇子,我舍不得扔掉,它的成色越灰暗,越能让我想起那位阿婆的脸,那个岁数,不是万不得已,大热天,她何至于出来摆摊。扇柄处时常开裂,我就用红绳系紧。这扇子扇出的是异乡的风,祛除炎热,敷我相思。
  
转眼,又到了台风季,新闻每天都在报道台风的消息。
  
天气一改闷热,风吹得好爽。走在街头,已经明显觉得风大了,风像搜身一样,忽上忽下,掀起裤脚和衣襟。它查我,我也要好好查查它,一直以为台风论“台”呢,一查才知,台风英文名typhoon,是一种发源于北太平洋的热带气旋,音译成台风。难为情,这么多年都蒙在鼓里,似懂非懂。尽管如此,我还是喜欢小时候自己的想象,台风,“台”通“抬”,它卷起海面的水汽,就如同把一片大海抬到了天上,然后松开手,泼下一场又一场大暴雨,造成水患。每年这时,想到还有那么多人住在低洼的棚户区里,我总是忧心忡忡。
  
有意思的是,现在台风有了很多有趣的名字,比如海马、彩云、凤凰、杜鹃、卡努、杜苏芮等等,等于给它发了身份证,说明它也有好的一面,比如消暑、除尘,抗旱,只要做好预防,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不管什么风,风一年四季吹着,风吹向我,吹不醒我的梦。我喜欢站在风里,看水,看云,怀念从前,只要远方还远,风就不会停下来。
  
每一个日子,我都努力过得轻松,就让往事随风吧。但一想起明天就要到来,还有那么多未来要来,胸中就波澜起伏,心欲静而风不止。
  

0 条回复 A文章作者 M管理员
    暂无讨论,说说你的看法吧
个人中心
购物车
优惠劵
今日签到
有新私信 私信列表
搜索
  • 5242 用户总数
  • 35436 文章总数
  • 142379624 浏览总数
  • 38 今日发布
  • 2262 稳定运行
立即加入

加入本站VIP,全站资源任意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