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旧时光】饺子就醋（散文）

那年我家里发生一件大事，奶奶要和爷爷离婚。
　　
“年纪都一大把了，离婚也不怕让人笑话！”爷爷怒斥奶奶。
　　
奶奶却说：“怕笑话，你别红杏出墙呀？”
　　
奶奶这句话把爷爷说得面红耳赤，不知道说啥好了，只是说了句：“你！我，我和你说不清楚！”就“咣当”一声关了房门走出了家。奶奶在背后不依不饶地喊着：“你走了，就别回来！”
　　
一个秋天的傍晚，爷爷风尘仆仆地从东北来承德了。奶奶知道爷爷爱吃饺子，就专门包了芹菜馅的饺子，打了一瓶子散醋给爷爷准备好。人都说：上车饺子下车面。本来奶奶也想给爷爷准备擀面的，爷爷却来之前告诉奶奶说，下车一刻只想吃奶奶包的饺子，还有山西老陈醋。奶奶依照爷爷要求提前就开始剁馅，和面包好了饺子，就等着爷爷进屋立马下锅煮饺子。爷爷进屋洗了手，就盘腿上炕吃起了热饺子。爷爷喜欢吃冒着热气刚出锅的饺子，他说那样的饺子才香。但他吃饺子，必须吃醋。一顿饺子小半碗醋都不够他吃。爷爷说：“吃饺子蘸醋那是绝配，那样才够味，老陈醋吃着才香。”
　　
那天，正吃到半截时，突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一个三十出头的漂亮女人，她看见爷爷急忙叫了一声：“大叔。”
　　
然后她把手里的一个毛衣外套递到爷爷手里说：“大叔呀，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刚才下车走得急，我穿着你这个毛衣外套，也忘记给你了。到家才发现，毛衣外套里还有三百块钱呢，我就按照你说的地址找来了。”
　　
女人说完把毛衣递到爷爷手里，爷爷接过外套，挽留女人在家吃饺子。女人却说，她公公已经在家煮好面条了，等她回去吃呢。女人说完就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了。
　　
女人走后，爷爷解释说在火车上认识的女人。当时，车厢里有些凉，女人穿着单薄一个劲打喷嚏。爷爷也是好心，就把自己的毛衣外套借给了女人穿。女人告诉爷爷，她刚辞了工作，来承德是投奔自己男人的。男人是一名企事业单位的销售员，两个人结婚有几年了，只是女人一直在山西做教师工作，父母又在山西需要照顾，所以她舍不得丢下工作和父母。后来她弟弟从部队转业回来，她才辞了工作来承德投奔男人一家。女人的婆家在我们街上开了一个山西陈醋小店。爷爷爱吃醋，就和女人说起了话，唠起了家常。
　　
吃过饭，奶奶准备把爷爷的毛衣外套拿去洗，结果掏兜时发现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地址，电话，以及女人的名字。还有一句：大叔，明天一定要不见不散呀！
　　
奶奶醋坛子一下打翻了，她拿着字条去质问爷爷。爷爷见状急忙一把抢过纸条，用手死死攥着喊道：“你个老娘们，人家闺女只是给我留个地址名字嘛！你有啥吃醋的。我还要去找她呢，咋了？”
　　
奶奶一听这话更生气了，冲上前就去抢字条，爷爷人高马大的哪能让奶奶抢去呀。几个回合奶奶摔倒在地，她坐在地上哭了起来。爷爷知道奶奶的脾气发一阵就会好，就不再理她，转身进了里屋睡起觉来。奶奶看实在没趣，就爬起身，去了另外一个房间睡觉去了。
　　
第二天天没亮，爷爷就不见了人影，而且一整天也没回来。天擦黑时，爷爷才兴高采烈回来，他盘腿上炕喊着：“老婆子给我端饭菜，我饿了！我要吃饭。”
　　
奶奶生气地说道：“家里没菜没饭只有剩饺子，你说你吃不吃吧？”爷爷笑出声来，他从兜里掏出一袋陈醋说：“正好，我这有醋，饺子就醋我最爱吃！”
　　
奶奶彻底急了，把爷爷手里的那袋醋全部倒进大碗里，狠狠放在爷爷跟前喊道：“我让你吃饺子就醋。吃呀！今天我让你把这袋醋全喝了！”
　　
爷爷不慌不忙吃着饺子就着醋，一边吃一边“吧唧”着嘴说饺子好吃，醋够味。最后在奶奶的盯视下爷爷喝了那碗醋。
　　
那天后，爷爷每天早出晚归去和女人“约会”，还拿走了从东北带来的一些粉条，葫芦条。更让奶奶生气的还把从东北拿的泡好的人参酒，也给偷偷拿走了。爷爷还和父亲要了五百块钱，说是在外吃饭用。奶奶看实在也管不了了，就赌气叫嚷着要和爷爷离婚。
　　
但父亲却不同意他们离婚，就对奶奶说：“妈呀，我爸每天出去都干啥了，你压根就不清楚。而是胡乱猜疑说是和女人约会。你了解一下再决定吧。”
　　
奶奶觉得父亲说的对，何况她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呀。她和我们说：“女人有啥好呀？除了年轻貌美占优势，别的根本就不如我！她能和你爷同甘苦吗？她不能，而我能！”
　　
奶奶说这话是有根据的，那年奶奶和爷爷结婚时，爷爷家穷得叮当响。一开始奶奶的母亲不同意她嫁给爷爷受罪，而奶奶却没有听家里的阻拦，没要彩礼坚决地嫁给了一贫如洗的爷爷。不管日子多么清贫，奶奶知道爷爷爱吃饺子，也想法设法给爷爷包饺子，没有钱买肉，剁碎白菜帮子加一些素油，也让爷爷吃好。而爷爷呢，每次吃饺子必须蘸醋。为了家里日子好过一些，奶奶和爷爷一起去佳木斯捣鼓皮货，风里雨里的跟随着爷爷。有一年，爷爷去山里打猎，大雪封山，几天没有爷爷的消息。奶奶穿戴整齐领着自己家的狗黑子进山找寻爷爷，终于发现了冻得不省人事的爷爷，奶奶愣是把爷爷背出了大山。爷爷到家昏迷不醒，奶奶掐人中、做人工呼吸，用了一切办法爷爷也没醒过来。奶奶最后没招了，直接给爷爷嘴对嘴灌了醋。这招还真灵，爷爷醒了过来，睁开眼一刻“吧唧”着嘴说道：“醋够味，好吃。快拿饺子来！”
　　
奶奶悬着的心落下了，“噗嗤”一声笑了。她急忙下厨房给爷爷包了饺子，煮熟一刻放了一碗的醋。爷爷吃了饺子喝了醋，立刻精神起来。爷爷得救了，而奶奶怀的孩子几天后却流产了……
　　
奶奶和爷爷可是患难与共的夫妻，怎么能说散就散了呢。奶奶可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她何况也不是善茬呀！
　　
一天，天刚放亮，爷爷前脚刚出门，她就带着我和哥还有母亲跟在爷爷身后。爷爷七拐八拐就拐进一个小胡同，穿过一趟街在一个“陈记老陈醋门市部”前面停下了，他掏出钥匙打开店铺门走了进去。然后，他开始扫店铺卫生，逐一往外摆放起一些瓶瓶罐罐。没过多久，女人拎着一个保温瓶也来了。爷爷看女人来了，急忙迎上去，两个人不知说了啥，就一起挑帘进了屋。奶奶这时沉不住气了，小跑着紧跟着就要进屋。母亲一把拉住了她，我们躲在门后，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只听爷爷问：“闺女呀，你咋来了？你婆婆好些了吗？”
　　
女人说：“嗯，好多了，这些日子多亏你来我家店里帮忙，不然我和公公在医院照顾婆婆，店里就得关门，那要耽误多少生意呀？大叔，你真是好人，起早贪黑地这么热心的帮我们。多亏在车上遇到你，借我毛衣还来我家店里帮忙看店。我公公说这些日子让你受累了！会根据你在店里的收入给你开工钱的。等我男人忙过这阵从外地回来就好了。”
　　
爷爷说：“闺女呀，那么客气干嘛呀？当初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就是给你帮忙，什么工钱不工钱的，我不会要的。这个店你就放心交给我吧，你就安心在医院伺候你婆婆吧，你不用惦记着来回跑。”
　　
女人把手里拎的保温杯打开说：“今早我早起包了小白菜馅饺子，店里有醋，你喜欢吃哪种就随便吃。知道你爱吃饺子就醋，刚一煮好，公公就让我给你送来了。”
　　
爷爷乐了说：“饺子我爱吃，饺子就醋我就好这口。谢谢你了闺女！”
　　
女人走出门一下看见了我们，她热情地对奶奶说道：大婶你也来了。咋不进屋呢，快进屋，看看我家这个店咋样。”
　　
原来那天，爷爷和女人同乘一辆火车，说起自己家事，说自己婆婆在看店时突发脑血栓，住进了医院。最近男人也出差在外不在家，自己公公腿脚不好，以前店里卸个货啥的都是婆婆干。婆婆病了，公公一个人又要在医院照顾生病的婆婆，又要看店实在忙不过来，店里急需招一个临时看店的小工打理。店里一时也找不到合适人帮忙看店，爷爷就自告奋勇地说，他喜欢吃醋，喜欢闻醋的味道，他可以帮忙看店。女人那天送毛衣时，就给爷爷留了电话和地址还有留言。
　　
一切都清楚了，奶奶不再和爷爷生气，也不再提离婚二字。奶奶回到家里，第二天还包了饺子买了一些礼品水果去医院看望了女人的婆婆。她还支持爷爷这么做。奶奶说：“你这是助人为乐，做好事。你早和我说呀，我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早知道我就不会吃醋了。”
　　
爷爷在承德待了三个月，给女人家看店就看了两个月，女人的男人说啥要给爷爷一些辛苦钱，爷爷却拒绝了。奶奶还在爷爷每天去看店时给爷爷包饺子煮好送到店里。爷爷说：“你奶奶包的饺子就是好吃，我这辈子呀，怎么吃都吃不够。”
　　
他还说，他吃饺子不能没有醋，就喜欢饺子就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