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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野征文“春华秋实”】钓鱼规则(散文)

生产队长一青山农场进行体制改革,削减机关人员,一共将精简五个,其中就有陈炎。机关将要精简的消息,年前就传出来了。当时还真有人沉不住气了,开始四处活动。陈炎的媳妇黄淑媛也扔给他一万元钱,让他出去打点打点,可陈炎却认为那是小题大做,庸人自扰,当时他还对媳妇黄淑媛说:“农场想要精简谁,也减不到我头上啊!眼看要过年了,放这股风的人肯定居心不良,在人为地制造紧张空气,好趁机收敛钱财!”当时他还说,“把钱往那地方扔太白瞎了,连个响都听不到,还不如到市场买几斤肉回家煮煮吃呢!”
  
谁知道,过完正月十五,十六早晨上班,农场便召开全体机关工作人员大会,并且在会上宣布了精简人员名单,第一个就是陈炎,这时他才傻了。陈炎是青山农场农业科的副科长,在这个职务上已经快三年了。他不是那种不思进取混日子的人,更不甘居平庸。近几年来,一直在主持农场的大豆宽垄种植课题研究。三江平原有着独特的小气候环境:每年开春降水量大,进入到五月下旬,小苗出齐了,又开始了掐脖旱,实行宽垄种植大豆和玉米,既可以缓解春涝,又能缓解夏旱。这个课题已经初步见到了成效,青山农场准备今年在全场进行大面积推广。而且课题的论文也已经写完,马上就可以结题了。尽管所有的工作都是陈炎干的,论文也是他执笔起草,可在《农作物栽培》杂志上发表的论文上,他只是第三作者,名字只能排在第三位。这也是干基层工作的一种悲哀,可哪个人不是这样过来的呢?不过,令他比较欣慰的是,据可靠消息透漏:今年农场场长老袁将要调到管理局工作,任管理局计财处处长。听说,场长老袁已经推荐农业副场长刘国栋接替他的场长位置。如果刘副场长担任了场长,那么农业科长历建平就有可能接替农业副场长的职务。为了能顺利地当上副场长,从去年冬天历建平就去过几次管理局活动。过年时,他又连续几天没在家,看来农业副场长的宝座非他莫属了。只要历建平能坐到农业副场长的位置上,陈炎自然会晋级为农业科长。可还没等到那一天,他就被一脚踢了下来,受谪被贬为一名生产队长。他觉得改革就是在刮阵风,能躲能藏的人都躲过去了;而那些不会躲藏的人,则被不知刮到哪儿去了?关键是,这场阵风不是沿着大街刮来的,而是来自某些角落里,想躲都躲不过去。
  
据说,这次农场机关精简是各科室上报的名单。陈炎躲在会场的角落里仔仔细细地想,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历建平,而报了自己的“黑名单”呢?可是一直坐到散会,他也没想出来,心里觉得一片灰暗,有种人心叵测的感觉。而更要命的是,农场偏偏又指定他到二十三队去任生产队长。二十三队距离农场场部五十三公里,耕地多半在卧牛河西岸,地势低洼,到了伏汛,江水倒灌漫过河堤,麦田里可以下网捕鱼。由于生产队连年亏损,队干部也走马灯似地更换,哪一任也没个长远打算,捞一把就走人,弄得人心都散了,没心思种地了。特别是队里的周、孙两个大户人家,更是亲连着亲,戚套着戚,得罪了一个,就是得罪了一大帮。前任生产队长就是因为罪了老周头,硬被周家人从队里轰出去的。回到家里,陈炎把农场党委要他到二十三队当队长的决定跟老婆黄淑媛说了。黄淑媛当时就炸了庙,唠唠叨叨地说:“年前让你出去活动活动,你说没用,精简谁也精简不到你的头上。怎样,到底还是让那个姓历的把你逗了吧?”说罢,她打开立柜门,从里面翻出一沓子钱扔给了陈炎:“去找场长!”陈炎灰心丧气地坐在沙发上,想也没想地说:“会上都已经宣布了,这时候再去找‘大老板’,还有啥用呢?”黄淑说:“你连去都没去,咋就知道没有用呢?你怎么就那么怕见场长呢?他是一只老虎呀,还能把你给吃了?”陈炎萎缩在沙发里,耷拉着脑袋不吭声,心里却在暗暗地想:场长可比老虎厉害多了!他们这些当下属的,都不过是场长办公桌上的算盘珠子,想怎么拨拉就怎么拨拉。
  
组织部找陈炎谈话,是正月十七的那天,当时外面正在飘落着鹅毛大雪,行人个个缩着脑袋,耸着肩膀,脚步匆匆。陈炎边走边想:今后这条路上,恐怕再难留下他的脚印了。这么一想,心里更是觉得悲哀,心思重重地推开组织部的门,竟一下愣住了,没想到农场袁场长居然坐在里面。以为推错了门,刚要退出来,场长老袁喊他:“进来吧,陈炎!”陈炎只好硬着头皮走进去,在场长对面坐下。陈炎自觉和袁场长关系处得还不错。每次见面,袁场长对他都很客气,从没当着众人面前说过他。见陈炎坐下,袁场长扔给他一支烟,然后自己也把一支烟叼在嘴上,刚准备说话,突然听见很多人在走廊里乱喊乱叫。袁场长斜眼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组织部长王文洲说:“怎么回事?你出去看看。”王文洲赶紧起身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才推门回来说:“二十三队又拉出来一车人,到场部来告状。”袁场长叼着烟说:“高队长不是已经调走了吗,怎么还出来告状呢?”王文洲部长说:“穷山恶水多刁民!告惯状了,几天不出来闹一闹,心里就难受。”坐在一旁的陈炎,听了两个人的对话,心里更是直冒火,暗暗地想:二十三队就是一个大火药桶,弄不好自己就得栽在那里,被炸上天!
  
从组织部出来,陈炎在家里又磨蹭了两天,直到组织部的王部长几次打电话催促他赶紧报到,陈炎才不得不走马上任。队部的院子里十分安静,在北墙根蹲着一个胖子在那里晒太阳。陈炎不认识那人,也没搭理他,一个人进到队部走廊,推了推办公室门,没推开。再看,门上挂把锁,只好悻悻地回到院子里。刚出队部大门,一眼看见队支书老丁领着副队长王庆顺和历长平大步流星走进队部大院。见到陈炎,老丁离老远就打招呼:“嗬,先到了?我们去公路边接你了,没接到,想不到你却先到了!”陈炎忙迎过去,和老丁伸过来的一双大手紧紧握了握,说:“我是从大路来的,咱们该不会是走两岔吧?”老丁笑着说:“可不走两岔了,图路近,我们从小路去接你的。别进屋了,找个地方吃点饭,也算给你接风洗尘了。”陈炎呵呵笑着说:“不用,用不着呀!往后咱们都在一口锅里搅大勺了,还客气个什么呀?”说是这么说,接风总是少不了的。陈炎跟着老丁身后,走进到一户普通的农家院子里,低头钻进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几个人刚分头坐下,做饭的胖大嫂已经把几盘菜端上来了。还没等送来酒杯,刚才蹲在队部北墙根晒太阳的那个胖子一头撞了进来,伸出手,直奔陈炎说:“原来您就是新来的陈队长呀!欢迎,热烈欢迎!”陈炎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人,困惑地瞅着老丁问:“他是?……”还没等老丁说话,那个胖子忙自我介绍说:“我姓殷,一介草民,大伙都叫我殷胖子。我们队里的老百姓可都盼着您来二十三队,带领我们脱贫治富奔小康呢!”说着,他又一次上前,抓住陈炎的手使劲地顿了顿。陈炎被殷胖子的一席话说得心里热乎乎的,挺受感动,没想到二十三队还有这么好的同志,忙起身招呼说:“坐,坐,快请坐!”殷胖子也不客气,坐下后,抓过来酒瓶子,先把自己的酒杯子满上,随后端到鼻前闻了闻,才一口倒进嘴里。老丁说:“殷胖子,你的脸皮也够厚了,谁的酒都敢乘呀!你家里是不是没酒了?”殷胖子顾不上说话了,赶紧夹块肉塞进嘴里,随后把喝干的酒杯又满上后才边嚼边说:“咱们队来了新队长,大伙都高兴不是?兴你们当干部的来欢迎,我们普通百姓就不能来欢迎呀?”陈炎这才知道这个胖子根本不是在欢迎他,而是来乘酒喝的,不由得从心里往外讨厌,可又不好发作出来,把他撵出去,只能气呼呼地再不看他。还没等几个人把饭吃完,门又推开了,随后十几个老头老太太从外面涌了进来,带头的是一个两鬓苍白的老汉。
  
这个老汉姓周,是五八年转业到北大荒的转业官兵,也是二十三队的第一任生产队长,十几年前就已经退休了。生产队连年亏损,而这些退休的老头子和老太太退休金也由队里发放,自然一分钱也领不到。前几年,退休工人还发点大米、白面和豆油,这两年什么也不给了。尽管老周头是建国前参加革命的老干部,可由于是在二十三队退休的,同样也领不到退休金。听说来了新队长,立刻领着十几个退休的老职工找上门来。见老周头领人找上门来,老丁等几个原来的队干部都有点傻了,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刚进来的十几个人,只有陈炎不知其内情。殷胖子才闹了一阵子,陈炎满肚子就有点不高兴了,见又有十几个退休的老职工找上门来,心里更是火赤愣愣的,张嘴便说:“我姓陈的不欠你们一分钱!谁欠你们的钱,你们就找谁去!”想不到,陈炎倔,老周头更倔,逼上前一步问:“你现在是不是二十三队的生产队长?队里欠我们的钱,不找你当队长的要,让我们找谁要去?”陈炎反应也快,张嘴便说:“队里没有钱!要是有钱,能不给你们发退休金吗?”听陈炎这么一说,老周头更来火了,指着陈炎的鼻子骂道:“他妈的,没有钱你们还喝酒吃肉,要是有钱还不知道怎么祸害呢!操他娘的,撵走了一个猴子,又来了个姓孙的,没有一个好揍!要是毛主席还活着,早把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关进大狱了!”老周头这么一骂,陈炎更来火了,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这个老同志怎么说话呢?有事说事,别张口就骂人!我告诉你,要钱没有,爱上哪儿告,就到哪儿告去!”老周头仍旧骂骂咧咧地说:“骂你?我还要打你呢!”说罢,他上前一把薅住陈炎的脖领子。尽管当时有好几个人拉着,陈炎还是挨了两拳头,气得陈炎脸色煞白,拳头也攥得紧紧的,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满脸通红地看着人们把老周头拉出屋去。见那些人都走了,老丁似乎才缓过神来,伸手去摸电话:“这还了得,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说着,要往分场派出所挂电话。陈炎从兜里掏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说:“算了吧,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告谁呀!接着,他又问老丁,咱们队里账户上还有多少钱?”老丁说:“可能还有个几千块吧,具体数目我也不太清楚,得问巩会计。”陈炎不觉心里一沉,一个拥有近两公顷耕地的生产队,只剩下了几千元钱了,像这样的穷日子,可让他这个生产队长怎么过呀?二十三队新一年的土地承包大会,是陈炎到了二十三队的第五天召开的,会场设在原来的大食堂里。陈炎坐在台上,把整个会场扫了一眼,随后说:“开会吧。”老丁站了起来,面对着会场大声地喊:“静一静,请安静,现在开会。”可会场里的说笑声并没有彻底停下来,只是声音比刚才小了点。
  
这些年,生产队已经很少开大会了,人们似乎也忘记了开会的规矩,一个个私下里说个没完。有人想听听新来的生产队长到底有什么新章程,也跟着喊了一声:“请大家安静,让陈队长给咱们说说,今年的土地到底是怎个包法?”还没等那人的话音落下,立刻被一阵哄堂大笑打断了。
  

  
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了,老百姓对那些当官的都有着一种本能的抵触和反感,听到有人帮领导说话,立刻在下面起哄。下面的那些人笑够了,才想起坐在前面台上的陈炎,见他正一个个盯着他们看,才把嘴闭上,身子也稍微扭正了。趁着会场安静了下来,老丁赶忙说:“现在请陈队长讲话!”陈炎先宣读了农场的土地承包方案,接着又仔细地算了笔账,其中包括土地承包费、机耕费,以及种子、化肥和雇工等所有的费用。还有最差年景的收成,以及实行大豆宽垄种植后每亩将增产多少斤粮食等等。他的讲话思路特别清晰,数据翔实,令每个到会的人都不能不心悦诚服。到二十三队上任后的这些天,陈炎一直没得消闲,白天挨家逐户走访,做工作,晚上在灯下计算着各种数据。而去最勤的还是老周头家,几乎每天都过去坐一会儿。这里面有两个原因,一是,老周头是二十三队的第一任生产队长,队里所有的地号都是他领人开垦出来的,熟悉地情,了解地力;此外,周家又是二十三队的大家族,四个儿子娶了四房媳妇都是本生产队的姑娘,扯枝拉蔓地牵动着二十五六户。只要得到了老周头的支持,几乎就能得到全队四分之一职工的支持。然而,工作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容易,任凭他怎么说,老周头就是没个明确的态度。陈炎知道是自己来报到的那天,给他老人家留下的印象太坏了。可如今哪个单位不吃不喝呀,不吃不喝还想不想办事了?对老周的不理解,陈炎也觉得十分委屈。尽管说,陈炎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不想当二十三队的生产队长,可是已经来了,就得想办法把工作干好。并不是他的思想境界有多么高,主要还是为自己考虑,一心要干出点成绩来。要是在二十三队干不好,往后别说再想回农场机关呀,怕连这个生产队长也难当长久。本来他还想再等等,各方面时机都成熟了再召开生产队的土地承包大会。可节气不等人呀,眼看快要到清明了,队里的耕地还有一大半没翻过来,要是再拖上那么几天,一年就彻底交代了。他知道,现在老百姓都学聪明了,像他这样泛泛而谈,见不到实效,也不见得买他的账。
  
果然,他讲完话后,会场里仍是一片沉默,死一般可怕的沉默。沉默并不是一件好事,那是人们在失去了信心后,表现出来的一种冷漠,或者说是一种无声的抵触。过了好一会儿,陈炎觉得似乎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的沉默,终于有人说话了:“陈队长,既然种地那么挣钱,队干部们为什么不带头种地呢?”那人的话音刚落。立刻有人接着说:“是呀,咱们这个蛤蟆撒尿也成涝的地方,种地还不够水淹的呢!”有人接前面那人的话说。“是呀,俺们都没钱,可用啥种地呀?”“对,对,陈队长,也不用你来做什么动员,只要拿来种子、化肥,有人出机耕费,俺们就种地。反正也是挂帐了,我们不在乎再多挂个一万八千的!是不是呀,哥们儿!”殷胖子也在下面跟着瞎起哄。还没等陈炎说话,老丁举起手里的那份文件说:“农场有规定,生产队干部一律不得私下承包土地,防止以权谋私嘛!”有人看不惯属鸭子,就会呱呱叫的老丁,在下面接了一句,“咱们队的实际情况陈队长不知道,你丁支书还不知道吗?一涨大水,耕地全淹了,队干部不带头承包土地,谁敢包呀!”“是呀,我们没钱种地,要是能贷来款,我肯定种!”殷胖子又叫唤起来了。“你瞎起什么哄,乱叫个啥,你没钱种地?没钱种地,怎么有钱喝酒呢?”老丁抢白了殷胖子一句,他才老实,不再瞎叫唤了,可嘴也不闲着,在下面小声地嘀咕说,“喝酒才几个钱呀,种地得花多少钱?”老丁把殷胖子的气焰暂时压下去了,整个会场也跟着重新陷入了沉寂之中,变得鸦雀无声。坐在陈炎身边的历长平,意味深长地斜了陈炎一眼,看他怎样收拾这个残局,怎么答复坐在下面的群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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