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箩筐】我的“聚宝箱”（散文）

一
　　
我有一口红漆小木箱，在我心里，它就像“聚宝箱”，几十年如一日陪伴我左右，我非常珍爱它。
　　
那年，我上小学二年级，大姐即将出嫁。按老家习俗，父母请来木匠师傅给大姐打桌子、厨柜、凳子等嫁妆。师傅姓张，当地人们称他“张木匠”。张木匠是个中年人，矮胖矮胖的，一说一个笑，看上去温和可亲。他坐下来休息时，喜欢用手摸摸我的头，说我长得乖，对人有礼貌，爱学习，长大后一定有出息。又见我把课本、笔、橡皮擦等学习用具零乱堆放在桌子上，就说做一只小木箱送给我，用来装学习用品。我一听，高兴地跳了起来。
　　
张木匠说话算数，立马选了一张上好的杉木板，用了近两天时间，给我制作了一口高六寸，宽一尺，长一尺五寸的小木箱。小木箱开口的中间钉上锁扣，锁口上下方安了提手，做好后又在箱子表面刷了一层暗红油漆。小木箱做工精细，小巧别致，我好生喜欢，随即把桌上的学习用品，还有过年时父母发的压岁钱一并装了进去。又生怕别人拿我箱里的东西，就成天嚷着闹着，要父亲买一把小锁。心软温和的父亲拿我无招，上街赶场时，给我买了一把小锁。随后，我把箱子锁好，把钥匙藏了起来。打那时起，小木箱成了我的“聚宝箱”。
　　
我上小学读书时，甘溪供销社离学校很近，供销社里收购土特产品或中药材。我每天放学后，和寨里的小伙伴一起上山去割棕树皮，挖何首乌、天门冬等，晒干洗净后，上学时就顺便拿去卖了。然后，把卖的一分分、一角角钱存放在聚宝箱里。有时生怕钱变少了，时不时拿出来数数，数完后又小心翼翼把它放好。有一次，母亲故意开玩笑说，幺儿，还有半个月，你流长大姨妈家接大儿媳妇，把你存放的钱拿出来添补一下，给你做一件新衣服，到时你穿着和我去吃酒。我一听信以为真，死活不答应把钱拿出来。
　　
记得最深的是我上小学五年级的一天，我被评选为学校“三好学生”。放学后，我一路小跑，迫不及待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家里人。可一进屋，却看见母亲坐在木凳上流泪，父亲满脸愁容，死劲吸着旱烟，闷着不说话。看到这情景，我有点害怕，不知家里发生啥事了。这时，二姐见我一脸茫然，赶忙把我拉到一旁，小声告诉我说，今天上午，家里喂来过年的肥猪突然生病死了。那年头，家里没啥收入，一年到头就指望养头猪，留点过年，剩下的拿去集市上卖，赚点钱购买必须的生活用品。眼看喂养大半年的猪死了，对我们这个穷家来说，犹如雪上加霜，父母哪能不忧伤啊。
　　
听了二姐的话，我二话不说，赶忙放下书包，跑进房间，打开聚宝箱，将里面的二元多钱全拿了出来，交给父母。并对俩老说，你们不要生气难过了，再卖一头猪来养，不就行了吗？父母听我说话在理，又这般懂事，直夸我是个乖孩子。
　　

　　
二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娃想找正式工作比登天还难。父母听到我被招录为原息烽县王家坪乡信用社信贷员的消息后，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那天一大早，父亲准备送我去上班，可母亲不同意，说我男子汉一个，该经风雨，见世面了，不要啥事都靠父母。再说隔壁堂哥他们赶马驮煤要从信用社门口经过，让我同他们一道去就行了。母亲性格倔强火暴，一旦决定了的事不会轻易改变，脾气好，言语少的父亲只好作罢。随后母亲就把行李和那口装着我团员证、钢笔、笔记本等小物件的小木箱交给隔壁赶马的堂哥，请他捆在马鞍上，顺便捎着，我就和他们一道去上班。
　　
走出家门时，母亲反复叮嘱我，到单位后要和大家把关系搞好，把事做巴适，要仔细谨慎，不要丢三拉四的，有啥贵重的东西就把它锁在木箱里。我把母亲的话一直牢记心里，工作几十年来，调动了若干过单位，经历了数次搬家，不管到哪，就把那聚宝箱搬到哪。它除了装着我小时候的那些东西外，还承担着为我保管身份证，工作证，党费证及家里人的户口薄、粮油供应证、女儿的学生证等一系列物件的“重要任务”。我常把这些物件分门别类，有序存放在小木箱中，便于使用时拿取。
　　
小小“聚宝箱”，在家里的作用可大着呢。2015年8月，妻子申请提前退休，办理退休手续时需要《独生子女证》，可一下子又找不到它。当时，妻子心想，小外孙都有了，咋还要这个证。工作人员告诉妻子，要是没有这个证，就得不到独生子女补助费，而且这证不能补办。妻子听后好生焦急，这时，她突然想到，自己丈夫不是有个聚宝箱吗？也许证件就放在箱子里。于是急忙跑到单位找我，我听后告诉她，别急，证件确实在箱子里。
　　
又一次，我外出学习，女儿所在单位要清理完善职工档案，要查看登记她的《高中毕业证书》。女儿记着几年前，把它放在书柜里的，可把家中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她急得团团转。妻子提醒女儿，说不定是你爸帮你收存箱子里了。我接到女儿电话后，赶紧告诉她放钥匙的地方。当女儿从箱里取出毕业证后，喜出望外，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这个聚宝箱里，不仅存放着家里人的各种证件，还珍藏着多年来我为受灾地区捐款和帮助农村困难人家的点点爱心。1992年7月，我在养龙司乡工作时，到龙塘村了解群众生产生活状况，得知一位名叫廖素芬的老人，因儿子外出打工遭遇车祸死亡，儿媳妇改嫁他乡。她带着小孙女过活，由于家境贫寒，无钱送小孙女上学念书。我听说后，决定把这家人作为自己的帮扶对象。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我省吃俭用，用节省下来的工资给小女孩交了学费书费，一直供她上了中学。
　　
常言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女孩渐渐长大，懂事听话，她一边刻苦读书，一边帮助奶奶耕种土地。她学习成绩优秀，高中毕业后考上了重点大学。这孩子考上大学那年的春节，给我奇了一张贺年卡，写了一封感谢信，我一直把它们留存在我的聚宝箱里。
　　

　　
三
　　
一路走来，这口小木箱也遭受过不少磨难。先是读高中的女儿回到家里，一见到那箱子，横竖不顺眼。说我是个“老古董”，这么多年来，我就像被人灌了迷魂汤似的，一直把这陈旧的，土里土气的箱子放在家里，看着就让人心烦。还说商场超市里各式各样的聚宝盒多了去，为啥不买一个新的来把它换掉。我想到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就没说什么。但没想到女儿太过分，竟然来个先斩后奏，第二天到街上买了一个精巧美观的盒子拿回家中，非要我把那个小木箱换了。这下，我实在忍不住，对女儿大发了一通脾气。事后静下心一想，女儿爱美，有什么错呢？她也是为我好，只是不理解我对小木箱的那份情感。于是，我就耐心对女儿说，这箱子虽不时髦，但它跟我在一起这么多年，就像一个好伙伴。而且它还能用，实在舍不得丢掉。女儿听后，有点口服心不服，嘟着嘴小声地叽咕，爸，你也太固执了，你这样护着那箱子，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里面放着啥宝物呢。说不定哪天小偷把它偷走了，你就自然死心了。
　　
后来发生的事，果然被女儿说中了。我在息烽县养龙司乡工作时，居住在乡财政所的房子里，这里地处街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个周末，我们一家子回老家看望父母，没想到一个小偷悄悄撬开窗户，进入房中，偷走了聚宝箱。小偷撬开一看，里面全是各类证件，没有值钱的东西。这家伙还算有良心，没有扔掉那些证件，悄悄把箱子原封不动放在财政所坝坎边。第二天一早，邻居上街卖菜，发现了这口箱子，他一看到箱子，知道是我家的，立马把它抱回。仔细一看，我家后门窗被撬开了，小偷是深夜从门窗爬进去的。那时通讯不便，无法联系上我，只好等我回来。
　　
当天下午，我们一家回来后，这位邻居赶忙抱着箱子过来，说明了情况。于是，我赶忙打开房门一看，家里其它东西完好无损，随后清理一下箱子的东西，一样未少，只是箱子的锁扣被撬坏了。我立马去街上五金店买来锁扣，重新换上，又用毛巾把箱子擦拭干净，又把它放回原处。
　　
无独有偶。1996年8月，我从乡里调县人口与计划生育局工作时，一位从小就和我玩得好的伙伴说我进城了，在乡下使用的旧东西就不要搬进城里了，与新房格格不入。他特意送给我一口时尚的皮箱，叫我把旧箱子换了。他好说歹说，我就是不同意，坚持要把它保留下来。
　　
于是他就想了一个妙招，趁我忙着搬东西时，叫妻子悄悄把箱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然后把箱子丢弃在旧房子里。上车后不久，我突然想起我的聚宝箱，仔细一看，箱子不在车上。我急了，立马叫驾驶员停车掉头，转回原住的地方。返回后，我立马跑进屋里一看，那箱子像被遗弃的孩子放在地上，我立马弯下腰，用纸巾擦去上面的灰尘，整理好放到车上。上车后，大家见我板着脸，都不吭声。
　　
后来，妻子在我箱子里拿到独生子女证，顺利办了退休手续后，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说箱子土气，没多大用处，摆在家里难看之类的话了，还经常把它擦拭得干净，像我一样，把它当成了宝贝。女儿也受我的启发和影响，成家后，也在家里放了一个存物箱，把家里各类证件整整齐齐存放在里面，改变了过去乱丢乱放东西的不良习惯。
　　
时光匆匆，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我已成了年过花甲的老人，小木箱子经历了岁月的磨砺，外皮漆有点脱落，斑驳陆离。但它仍然是我喜爱的“聚宝箱”，这辈子注定不离不弃……